第6章 “贿买关节”案：讨小妾欢心引发的血腥大案(1)

清顺治十四年顺天乡试前，同考官李振邺为满足小妾的要求，与张汉串通，大肆卖关节。由于李振邺与张汉产生矛盾，导致张汉和另一名考生联手举报这次乡试的舞弊事件。案发之后，顺治皇帝不仅把李振邺等7名涉案人员判处死刑，而且将他们的108名家人流放。此后，顺治皇帝又在朝中大殿亲自审问40名涉案人员，场面非常森严，但是仍然有涉案人员当庭抗争。顺治皇帝最终从宽处理了他们。这是清代历史上第一起血腥的科场案。

私自纳妾，被迫转送

从隋代设立科举制度以来，尽管多次出现朝代更替，但是统治者们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科举作为选官制度，清朝也不例外。清朝自1644年建立之后，宣布从第二年开始正式举行科举考试。但是，到顺治十四年（1657年），北京和南京这两个考生人数最多、影响最大的考场在乡试的时候就分别发生了科场舞弊大案。在清朝科举仅仅实行12年之后就发生这么严重的科场案，这在中国科举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案发之后，年仅20岁的顺治皇帝大开杀戒，震惊天下、血流成河，这是中国科举史上，同一年因为科场舞弊而判处死刑最多的科场大案。

按照干支纪年，顺治十四年是丁酉年。由于明清时期，北京所在的地方称为顺天府，在北京的贡院称为顺天贡院，顺天贡院又称为“北闱”。因此这次舞弊案被人称为“丁酉北闱大狱”。

顺治十四年是乡试的年份，参加这一次顺天乡试的考生有5700多人，而这一年朝廷给顺天地区的录取指标只有206名，录取比例约为3.6%。3.6%的录取率跟现在的高考、研究生入学考试来比，那实在太低了，完全没有可比性。我觉得这样的录取率跟现在的公务员考试中一些热门职位的录取率差不多，其竞争激烈程度也非常类似。

科举考试是朝廷的抡才大典，顺治皇帝非常重视，他钦点的正副主考官都来自詹事府，正主考官为曹本荣，副主考官为宋之绳，同时还任命了14名同考官。在这14名同考官中有一个同考官叫李振邺，正是这个李振邺引发了这起震惊朝野的科场舞弊案。

李振邺是什么人呢？他是浙江人，顺治九年（1652年）壬辰科考上进士，职务是大理寺左评事，级别只有正七品，大概相当于现在一个处级干部。在众多的京官中，他这样级别、职务的人估计可以抓一大把。但是，李振邺这个人“少年轻狂，浮薄寡虑”，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非常狂妄自大，做事没有脑子，想到什么做什么，完全不考虑后果，非常任性。

这一点非常明显地表现在他的生活方面。他考上进士，从浙江到京城做官之后，并没有把自己的老婆带来，他耐不住寂寞，偷偷在京城找了一个小妾，也就是娶了一个小老婆，日子过得相当滋润。但是，好景不长，顺治十四年七月，李振邺收到了家书，是他远在浙江的老婆写来的。一看信的内容，李振邺慌神了，上面说了什么呢？原来老婆说，她要来北京探亲了。这可吓坏了李振邺，他老婆是河东狮子，自己是个妻管严，他在京城养小妾的事，一直都瞒着老婆，现在老婆一来，这事儿不就要露馅了吗？如果老婆知道自己在这边找了一个小妾，肯定会河东狮吼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呢？那怎么办呢？

李振邺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就心急火燎地去找他一个铁哥们商量对策，他是谁呢？他叫张汉。张汉跟李振邺是老乡，也是浙江人，他住在北京已经很多年，是一个北漂，他长期漂在北京的目的是参加乡试，就是冲着考举人、考进士来的。他现在还只是一个秀才，正要参加这次顺天乡试。在北京，张汉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的时候甚至吃了上顿就没有了下顿，他只好向已经考上进士的李振邺求助。李振邺看到张汉性格开朗，又善于交际，觉得这个人还不错，就经常接济接济他，给他一些小钱，帮他度过生活上的困难。

因为两人的关系很铁，李振邺见到张汉之后，也没有拐弯抹角，就直接把自己养妾，老婆突然要来探亲查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想请张汉帮忙出出主意。张汉听了之后，也觉得这事很难办，两个人商量了很久，都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李振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那怎么办呢？

突然，李振邺一拍脑袋，有了！他想到了什么办法呢？他对张汉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过吗？正好，把那个小妾送给你做老婆，包括她现在住的房子和房间里面的东西全部都送给你，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张汉一听，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啊，李振邺舍得把那么漂亮的小妾送给我，还有房子和家具，自己从一个无家可归的单身北漂瞬间就成为了一个有房产、有妻室的人，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虽然张汉觉得太意外了，太不可思议了，真是天上掉馅饼啊。但是，张汉是一个有定力的人，他尽可能地掩饰了自己内心的喜悦，做出非常郁闷、纠结的表情，对李振邺说，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自己可不能趁人之危干这事，怎么对得起你呢？李振邺听了他这话，更着急了，他说你千万别这么想，你这是救我于水火啊，张汉只好做出勉强同意的表情，李振邺说了声感谢后匆忙回到了家里。在外人看来，李振邺亏大了，不但小妾没有了，连房子都送了，但是为了在老婆面前可以瞒天过海，他只有这个办法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过，李振邺的损失尽管很大，但小妾和房子毕竟不是送给别人啊，是给了自己的铁哥们，通过这一次，大大地加深了和张汉的感情，张汉肯定会从心底里感谢他，这也算是好事。

藕断丝连，讨好小妾

李振邺把小妾送给了张汉，他跟这个小妾就真的一刀两断了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李振邺也可能不会卷入到科场案中去，也可能不会因为舞弊而走上断头台。

把小妾送给了张汉后不久，李振邺发现突然一下子离开自己的小妾还真有点不适应，还很想念自己的小妾。于是，李振邺就隔三差五地找借口经常来张汉这里。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女人还可以跟自己如胶似漆，关系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这是他把她送出去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有收获，也有烦恼。有一天，李振邺来跟小妾幽会，没有想到这个小妾满脸怨气，她对李振邺说：哪有你这样的男人啊，我把你当作终身的依靠，这一辈子都托付给你了，哪里知道你老婆一来，就把我送给别人了，也太没有良心了。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振邺也感到很内疚，觉得挺对不起人家的。这个女人看到李振邺的这种态度，她更加来事儿了，哭得更加伤心了，说：你李振邺怕老婆，把我送给别人，也没有办法，谁叫我命不好呢？可是，要把我送人，也要送给一个有钱点的男人啊，让我下半辈子好有个依靠啊。看看这个张汉是个什么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就是一个穷酸鬼，穷得叮当响，自己下半辈子怎么过呢，你李振邺就一点都不心疼吗？听到她这么说，看到她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李振邺更加觉得对不起这个小妾了，他怜香惜玉的心情就更重了。

但是自己毕竟只是一个七品小官，工资也不高，岗位也没啥油水，要大把的接济小妾也不太可能，家中的老婆把钱袋子看得很严。看到眼前楚楚可怜的小妾，他想帮，却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让他非常郁闷。

不过，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李振邺得到确切消息，自己这一次要被任命为顺天乡试的同考官，能不能从这个岗位捞点好处呢？想到这一点，他下定决心要冒险为眼前这个美人搏一把。

于是，他安慰这个小妾说，你不要担心，自己现在有门路了，有办法了，一定能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听到李振邺这么信誓旦旦地说，那个小妾就问，到底是什么门路呢？李振邺为了让小妾相信，他就直接对她说：马上就要举行顺天乡试了，有确切的内部消息，我这次肯定可以去当顺天乡试阅卷的同考官，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张汉，让他去联系考生，联系好了，自己再给他们关节字眼，你们就负责收钱吧。只要按自己说的做，还怕没有钱用吗？说白了，李振邺要跟考生串通舞弊，卖关节。所谓关节，就是考官与考生事先约定，在考试试卷上使用的暗号，方便考官在阅卷的时候找到考生的试卷，给他打人情分，帮助他录取。

那么，李振邺到底准备怎么卖，卖多少钱呢？考虑到自己跟张汉是铁哥们，找他办事肯定可靠。于是，李振邺对小妾说：你让张汉明码标价，每个考生收6000两银子。如果这名考生真的被录取为举人，就再加2000两银子。这真是狮子大开口！6000两银子大概相当于现在多少钱呢？

为了便于理解，咱们做个简单的对比，在清代初期，以1两银子买一石大米来计算，每石大米大致相当于现在的140市斤，按照现在每市斤大米3元来计算，一两银子就相当于420元，那么6000两银子就相当于252万元，8000两就是336万元，真是天价，卖一个举人名额，价格居然达到百万级。

如果卖出去了，李振邺跟张汉怎么分赃，他会给张汉多少钱呢？如果每个关节卖6000两银子，李振邺自己拿5000两，张汉拿1000两。李振邺对小妾说，他到时候给她三个关节，只要张汉能找到三个考生，她就可以得到3000两银子。如果三个都考中了，每人2000两的银子还是归自己。这样的话，他再给一些私房钱给她。至少有了3000两，还不能说是衣食无忧吗？3000两相当于多少钱呢？3000两银子就相当于126万元，这确实是一笔巨款。听到李振邺这么一说，那个原本还满脸泪痕的小妾立马破涕而笑。钱的作用真的很大，钱让李振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之前薄情寡义的负心郎，现在一下就变成了有情有义、有担当、负责任的好男人。那么，李振邺为她设计的发财梦能否美梦成真呢？

这还要看张汉，毕竟要靠他去联系买家，没有买家，就只能是李振邺的空想，只能是他安慰那个小妾的甜言蜜语了。张汉回到家以后，小妾就迫不及待地把李振邺跟她说的话，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让小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汉的反应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么兴奋，这是为什么呢？

在张汉看来，李振邺也太小气，他对小妾说：他李振邺只给你三个关节太少了，即使能全部卖出去，最多也只能拿到3000两银子。更何况，这是犯法的事，如果出事，他李振邺躲在后面，他只要不承认，他就没事，遭殃的就是咱们俩。冒这么大的风险，就只能拿到3000两银子，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听到张汉这么说，这个小妾也觉得有道理。小妾就问：那怎么做才能叫划算呢？张汉说：李振邺不是说要让你过上好生活吗？应该让李振邺多拿一些关节过来，然后再去联系想买的考生，卖关节拿到的钱，也不能按照他说的那种比例分成，至少要五五分，也就是分一半给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多拿点钱，他说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才靠谱，才真正有保障。虽然这个小妾认为张汉的要求有点过分，但她觉得他说的还是有道理，为了自己的将来，自己的幸福生活，她答应了张汉的要求，再来跟李振邺说。

过了几天，李振邺又来跟小妾幽会，他已经明确被任命为同考官了。小妾逮住机会，跟李振邺软磨硬泡，终于说服了他，让他不但答应了分成比例是五五开，各拿一半，而且还一口气拟好了几十个关节，全部交给了这个小妾，说让张汉尽量多卖一点，好多赚些钱。虽然李振邺这么做确实让小妾高兴了，但是这也给自己埋下了祸根，把自己引向了死无葬身之地的深渊。他的杀身之祸到底是怎么引起来的呢？

疯狂兜售，引发内讧

张汉如愿以偿地拿到关节后，开始疯狂兜售。为了让买关节的考生相信他卖的关节是真的，他直接就说，这是同考官李振邺让他卖的。而准备买关节的考生知道，如果真能让李振邺给自己打人情分，考上的概率就非常大，因此尽管价格很贵，但销路确实不错，张汉一口气就卖出24个关节。按每个关节收费6000两银子计算，总共卖了144000两，按五五分成的话，李振邺和张汉每人可以拿到72000两，按照上面的米价来折算的话，每两银子折合成人民币是210元，这样每人可以拿到1500多万，这样的数目真的挺吓人的。

正因为张汉到处说，这是李振邺让自己卖的，社会上甚至有传言说：“这次考试真的没有希望了，一般人怎么可能考得上呢，单单一个同考官李振邺就不知道卖出了多少关节，另外还有正副主考官，加上另外13名同考官，他们有没有卖考题，卖了多少呢？真是不敢想，我们这些没有买关节的人还有什么机会呢？”张汉听到这些传言之后，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小妾问他，为什么赚到了大把银子，你反而不高兴呢？

张汉跟她说：这次确实是卖出了很多，钱没少赚。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啊，他李振邺只是个同考官，他有多大的能耐啊，能帮忙录取那么多人？如果我收了人家的钱，又不能帮人家考上，到时候怎么收场啊。那些花钱买了关节的人会轻易放过咱们吗？他们不吃了咱们才怪呢？现在都不敢往下想。张汉这是不相信李振邺的能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