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凌一尧,我喜欢你呀!(2)
而情书事件之后的很长时间,我都不太好意思和凌一尧走得太近,因为总有傻逼在旁边“矮油”,“噢哟”地起哄。子石和大乔不遗余力地耍宝,努力烘托我的光辉形象,且来看看二君在这个情况下如何演绎“两肋插刀”的真谛。
“啧啧,蒋慧东同学,我今天突然发现我们俩好帅呀!”
“我也有同感,我怎么可以这样英俊潇洒!不如我们去参加世界先生比赛吧,拿个亚军和季军回来,也好光宗耀祖呐!”
“为什么不是冠军呢?”
“呸!你也不去角落里撒泡尿照一照,看看自己长得什么屌样儿,你再帅还能帅得过咱们扬哥吗?有扬哥在,你还指望拿冠军?臭不要脸的!”
我赶紧打圆场:“我弃权,冠军是你们俩的。”
平心而论,我感觉这种插科打诨的方式太像小丑了,但一抬头看见凌一尧嘴角的盈盈笑意,一下子发现自己非常愿意当这个小丑。
在那个年龄,无论无意的出糗还是有意的献丑,只要能博取那个人的一笑,便会欣喜若狂。而多年以后,这样的快乐已然灭绝。
那段时间里,我与凌一尧之间的关系极其微妙,我尽量避开她,她也极力躲着我。我当时悲观地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会这样互相排斥着,永远不会有彼此靠近的一天。
尽管当时我们在学校声名狼藉,却赢得很多人的青睐,譬如大乔泡上高一的妹子,子石混进篮球队,而我莫名其妙地收了小弟。他是初中部的一个小屁孩,名叫孟梁顾,因为他老爹那边姓孟,老妈姓梁,奶奶那边又姓顾。不过这家伙吹嘘说,他曾祖父解放前是孟良崮战役的一名军官,取这个名字主要是为了纪念革命先烈。
子石也调侃道:“你祖宗叫什么,番号是什么?我家有人在部队。”
小孟同学顿时脸红了,说:“七十四师的。”
这下我们肃然起敬了。
“他们老是欺负我,以后我叫你哥,跟你混,好不好?”他非常认真地说。
我对着子石努嘴道:“让他当你大哥去,他一个人单挑你们全班。”
小孟打量子石一番,不屑地说:“不要,太难看了,我们班女生不喜欢。”
子石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大乔则幸灾乐祸地笑。
“我带你混,有什么好处?”我问道。
小孟顿时喜出望外,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那个叫凌一尧的学姐不是瞧不上你吗?我家有一个姐姐,长得挺漂亮,她正在一中读高一,还没男朋友呢,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
“这个……你开玩笑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很认真的!”
大乔缓缓地颌首闭眼,一脸诚恳地说:“既然人家学弟这么诚心,你就别推辞嘛,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
我曾经以为,我认识的人里数子石和大乔的脸皮最厚,不料江山代有才人出,小孟同学以绝对优势刷新纪录。如此卖姐求荣,毫无廉耻的家伙,整个白蒲中学都找不出第二个,我太喜欢了。
我咳嗽一声,摆出大哥的架势,说:“你姐就算了……以后谁再欺负你,就说你是我们罩的。”
“多谢大哥!”他感动得快跪下了。
子石一把搂住小孟的肩膀,换上一副笑脸:“小朋友,你姐真的漂亮吗?”
“废话,骗你有糖吃啊?”
“有没有照片或者电话号码什么的?”
“没有!你想干嘛?”
“介绍一下呗,月底放假约她出来玩,我请你去网吧打红警!”
小孟有些心动,但他很快又正色道:“不可能!我只介绍给扬哥。”
他甩开子石的胳膊,撒腿便逃跑了,子石显然有些不甘心,他高喊道:“喂,小舅子哎,你跑什么啊?你别跑啊!咱再商量一下呗!”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望着那个单薄瘦小的背影,一股暖流滋润心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情书事件之后,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人间自有真情在。
由于有我这个炮灰的经验教训摆在这里,喜欢凌一尧的男生很多,敢于追求的却寥寥无几。圣诞节前夕,我们亲眼看见一个高三哥将她约到文津桥边,送她一盒精美的巧克力,凌一尧怎么不肯要。三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接受不了这样的挫败,一怒之下把那盒巧克力丢进河里。
凌一尧则若无其事地走了,反正又不是她的,如此刚烈的性格,不愧是我看中的女人。
且看子石君与大乔君如何出卖自己的节操。
第二天下午,子石和大乔经过文津河的南端,一群学弟学妹正在那里洗拖把,他们俩无意中发现堆积着树叶和杂物的河面漂浮着一只盒子。他们俩稍觉眼熟,仔细琢磨才发现那正是一盒巧克力,于是向学妹们借来拖把,以猴子捞月的姿势地将盒子捞了上来。
再仔细一看,嘿,没有进水!
他们兴高采烈地将巧克力带回寝室,问我如何处置这个事关凌一尧的战利品,我思索良久,掏出黑色记号笔挥挥洒洒地题了三个大字:“一盒酥”!
而后,我站到窗口,深沉地遥望远方的天空。
当我再次回头观望,那盒巧克力不但已经被拆开,而且被划分为等量的三份。在那一刻,我突然醒悟过来,我为什么会与这俩货齐名了。
那天晚自习之后,凌一尧终于收拾课本离开教室,而我远远地尾随着,手里紧握着分来的巧克力。走到一个光线黯淡的楼道口,趁四周没有别人,我赶紧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摊开手心将巧克力递了过去。它们几乎被我的体温焐化,甚至有些扭曲,而她抬眼看我的一瞬间,我内心微微一颤,陡然想起递交情书的那个夜晚。
“什么呀?”她低声问道。
我说:“巧克力……”
她望着那些巧克力,又望了望我,最后还是小心翼翼伸出右手。但她的手太小,盛不下那么多东西,我壮着胆子拉开她的衣兜,将巧克力全部倒了进去。
她咬着嘴唇,羞嗒嗒的。
“你先下去吧,我等会儿再走。”我说。
底下的楼层有其他班级的学生走动,我们俩的关系太特殊,不太方便走在一起,错开一点才能避开那些风言风语。
“嗯。”她点头应道。
我趴在拐角扶手上,俯瞰着她沿着楼梯一层层地走下去的身影,当时我突然惊奇地发现:所谓“爱屋及乌”,它的表现几乎立竿见影,当你爱上一个女孩,你会爱上她平日的一颦一笑,姓名的一笔一画,甚至连她的脚步声也更加悦耳空灵。
巧克力事件之后,莫名其妙地,我和凌一尧的关系出现好转,仿佛她一下子被几块巧克力轻易地贿赂了。我们之间那层原以为牢不可破的隔阂,以及我曾经对她的怨恨,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言不语的默契。
不过,每次在校园里遇见,我们都与以前一样互相视而不见,但我还是清晰地发现,她的嘴角浮现着一丝浅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
“你眼瞎啊,她一直板着脸,哪里有过微笑?”大乔非常直白地反对。
子石也挠着脑袋,一脸困惑:“难道这就是肉笑皮不笑?”
我只能慨叹这两个蠢货的无知,告诉他们有一些东西“只有相爱的人才能体会”。
凌一尧后来说,那大半年里我们是在用意念谈恋爱,没有一句对白。
当时,学校正在申请“国家级重点示范高中”的称号。为了迎接素质教育检查团的视察,学校举办一次声势浩大的秋季运动会,还从体校借了一帮外援来捧场。
那三天里,全校处于停课状态,对我而言,这不过是另一个形式的假期而已。然而,经过科代表的通牒,我才发现自己竟有整整半套黄冈密卷的作业没写,运动会一结束就要交作业,我不得不加班加点地赶抄答案。
教室里只有寥寥两三人,凌一尧忽然出现,来我们班找一个名叫蒋倩倩的学霸妹子,也是她初中时的同学。我躲在高耸入云的书堆后面,偷看她们低声说笑,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聊些什么,可是她眯眼一笑,我也忍不住跟着龇牙咧嘴。
不料,她扭头看见我时愣了一下,双眼瞪得大大的,如同喵星人准备开天眼了。
我赶紧低头假装写试卷,再抬头时她已经站在我旁边,我一紧张,赶紧把答案纸往桌肚子里塞,比考试时被监考老师发现还慌乱。她伸手把那份答案掏出来,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在认真学习呢,原来是在抄答案。”
我惭愧地说:“偶尔为之……”
她又问:“你怎么从来都不和我说话的?”
我说:“我怕写检讨。”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焦急地辩解道:“那个真不是我弄的!我把你那封信夹在英语课本里,被曹老师翻到的!”
我有些委屈地说:“你知道姚千岁说了什么不?他说我是‘害群之马’,自己不学好还去骚扰人家品学兼优的女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都这样说了,我怎么敢再和你说话?”
她秀眉微颦,将信将疑地说:“姚主任是想用激将法吧?”
我哼笑一声,说:“如果我以后有出息,这就是激将法;如果我没有出息,这就是他的神机妙算,老狐狸从来不会吃亏的。不过他也没有说错,我的确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能再过多少年,我还是他手里的反面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