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北榜】案：朱元璋制造的血腥冤案(2)

接到这个任务，刘三吾诚惶诚恐，他仔细揣摩着皇帝的意图，最终删掉了《孟子》一书中八十多条内容，朱元璋对此非常满意。从朱元璋选择刘三吾担任这一重要工作来看，朱元璋认为刘三吾不但儒学水平高，而且是值得信任的大臣。朱元璋还曾经赏赐给刘三吾朝鲜玳瑁笔。上朝时，尽管刘三吾的级别只有正五品，但因为他不仅年龄大，而且皇帝又器重他，因此他总是走在排班官员的前面。每次朝廷举行宴会或者招待会，朱元璋也非常尊敬他，让他坐在大殿的中央。刘三吾的名望很高，与汪睿、朱善被称为“三老”。朱元璋认为刘三吾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舞弊的可能性比较小。因此，朱元璋从心底里认为北方考生对刘三吾的指控应该是不成立的。

立案调查，张信主导

在朱元璋看来，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无论是对闹事的北方考生，还是对刘三吾，都不好采取行动。如果调查结果出来，刘三吾等人确实偏袒了南方人，那就好办了，就让他们人头落地，给北方考生和天下士子一个交代，他们应该会满意这样的结果；如果查出刘三吾没有徇私舞弊，他是公正的，就证明选他们当考官是对的，不存在用人失察的问题，北方考生抗议的风波自然就会平息了。那么派谁去调查呢？

朱元璋脑子里面还真没有人选，他还在苦思冥想，想着谁合适去做这件事呢？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官员从排班队伍中走了出来，跪倒在地上，他有话要说。他是谁呢？朱元璋认真一看，这个人是侍读张信，他是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的状元，是从五品，相当于现在一个正厅级干部。张信跪倒在地上说，科举是抡才大典，事关国家的兴亡，一旦取士不公，对朝廷、对天下士子都是一种伤害，请求严查这件事。

状元张信像

听到他这么说，朱元璋觉得，这个年轻人好像认为这次科举考试的录取是不公正的，存在舞弊，何不就让这个年轻人出出头，去查这件事呢？于是，朱元璋对他说，这个建议很好，确实需要严查，否则无法向北方读书人交代，无法向天下读书人交代，就由你来负责调查这件事。听到朱元璋这么说，张信受宠若惊，他意识到，这次勇敢地站出来说话，原本只是表明他的态度，没有想到意外成为调查负责人，他觉得皇帝让他来承担这么重要的工作，他一定要好好表现，说不定这是他命运、官运的转折点。

到三月初十，经过朱元璋的批准，正式成立了调查小组。这个小组的成员有哪些人呢？这次调查组的名单，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为什么这么说呢？意料之中的是，这次调查组，为首的是侍读学士张信，还有以“忠直敢言”闻名的周衡、黄章等人。这些人不仅调查经验丰富，而且为人正直、公正，他们进入调查组，确实是意料之中的；调查组名单又出乎意料，因为名单中还包括刚刚录取的三鼎甲，第一名状元陈，第二名榜眼尹昌隆，第三名探花刘谔。为什么说他们三个人进入调查组是出乎意料的呢？

这三个人能被朱元璋录取为三鼎甲的前提是刘三吾在会试时录取了他们，如果会试都没有考上，殿试的资格都没有，哪里谈得上被录取为状元、榜眼、探花呢？正因为这样，如果刘三吾真的偏袒南方考生，那么刘三吾就有可能偏袒他们这三个来自南方的考生，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三个人和刘三吾一样，都有可能是这次被调查的嫌疑对象。为什么要让本来属于被调查的嫌疑人来参加调查小组呢？这的确不合常理，朱元璋为什么这样做，史料上并没有记载，朱元璋有可能认为：陈、尹昌隆、刘谔三个人是他自己确定的，他们的水平确实不错，应该不是刘三吾照顾的对象，他相信他自己的判断能力，他们三个人不会有问题。这样，让他们去参加调查组，不仅可以锻炼他们一下，而且也可以检验他们的忠心。除此之外，朱元璋让他们三个人参加调查组，恐怕还要传达一个信息，就是要告诉北方士子，他亲自选的三鼎甲能参加调查组，肯定是没有问题。

调查组成立之后，调查工作该怎么开展呢？在正式调查之前，朱元璋召见了调查组的成员，作了最高指示，要求他们的调查工作分两步走。第一步，重点复查试卷，查刘三吾评阅试卷时是否打了人情分，是否有偏袒南方考生的情况。第二步，如果能发现刘三吾等人确实打了人情分的情况，再全力调查刘三吾与考生串通的证据。

既然朱元璋有了指示，调查组肯定要照办。调查工作正式开始之后，张信要求每人复查10份试卷。这可不是随便看看，绝对不能敷衍了事，需要他们认真审读答卷的内容以及考官的批阅情况。然后，为每份试卷写一份复查意见书，意见书的内容主要是对评卷的公正性做一个评价，说白了，就是要确定之前评阅的考官有没有打人情分。

调查小组每个成员的工作都非常认真，把手里的试卷反反复复地读，又找来几千份落第考生的试卷，进行认真细致的比较。他们没白天没黑夜地工作，二十多天后，也就是到了四月底，终于完成了调查工作，他们向皇帝提交了每份试卷的复查意见书。张信则代表调查小组，向皇帝报告了调查的最后结果，结果是什么呢？

刘三吾等人阅卷是公正的，他们是根据考生答卷水平来录取的，所录取的52名贡士是所有答卷中最优秀的，没有发现任何打人情分、徇私舞弊的证据。这也就是说，调查的结果是，北方考生关于刘三吾“私其乡”的指控是不成立的，刘三吾等会试考官没有任何舞弊的行为。

虽然张信最初想去调查这件事，他的倾向性是比较明显的，就是这次会试可能确实存在舞弊情况，但调查结果出来之后，他又能客观地予以评价，这说明张信这个人还是很正直的，他是用事实来说话，是看证据的，并不是单凭自己的主观判断来下结论。

那么朱元璋是怎么看待这一调查结果的呢？他认为这样的结果，还是在意料之中的，为什么这么认为呢？正如之前所说的，他认为刘三吾是信得过的，他不可能徇私舞弊。这样的调查结果还能证明自己当初选他们当主考官是对的，自己信任他没有错，这样不但没有失察的问题，而且还能说明自己知人善任，是自己的管理水平高。正因为这样，我们认为他对这样的调查结果是认可的。

调查组的结论是刘三吾没有问题，那应该完全可以堵住北方考生的嘴，刘三吾等人阅卷是公正的，北方考生之所以考不上，是水平的确不如南方考生，那能怪谁呢？他们应该也不会再闹事了。那么，调查报告能不能让朝中大臣信服，特别是能不能让那些闹事的考生信服呢？

全录北士，大开杀戒

让朱元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调查结论不仅没有平息这次风波，反而激起了朝中北方大臣的不满，他们虽然不敢指责皇帝没有主持公道，但公开质疑张信为首的调查小组，说张信太年轻，毛头小伙的办事能力不强，没有能力也没有决心查出刘三吾等人徇私舞弊的真相。

如果说这些大臣仅仅是质疑调查组的工作能力的话，只要皇帝不发话，对张信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影响。北方考生对调查报告是什么态度呢？北方考生更加愤怒了，他们将矛头直指调查组，他们认为调查组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呢？他们提出张信为首的调查组故意欺骗皇帝，他们说“信等故以陋卷呈，三吾等实嘱之”（《明史》卷一三七《刘三吾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张信等人在呈交调查意见书的时候，有意将北方考生中考得极差的试卷给皇帝看，目的就是告诉皇帝，这就是北方考生的水平。他们希望皇帝相信，北方考生的水平确实很差，刘三吾他们录取南方人是非常合理的。

张信为首的调查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们为什么要罔顾事实，颠倒黑白呢？北方考生认为理由当然只有一个，就是张信与刘三吾、白信蹈等人早已串通一气，将舞弊的真相隐瞒起来，共同欺骗皇帝、欺骗朝廷、欺骗天下，用心极其险恶。北方考生提出如果不对张信等人严加惩处，我们北方读书人不服。

面对北方考生的这些指控，朱元璋也感觉到了，北方考生这明显是在找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朱元璋觉得，北方考生之所以会这么闹，是因为他们明白自己的整体水平肯定是不如南方考生，如果不改变目前这种完全依据考试成绩来录取考生的做法，那么他们在科举考试中就是弱势群体，考官全部录取南方考生的情况以后还会发生。从这一角度而言，朱元璋又觉得，北方考生这样闹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朱元璋决定就利用这件事，来满足北方读书人的要求，最终达到笼络北方读书人的目的。朱元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朱元璋虽然统一了中原，建立了明王朝，但当时北方还相当不稳定，逃亡塞外的元朝残余势力经常骚扰北方边塞，甚至不时还有较大规模的战争，这让晚年的朱元璋感到非常不安。第二，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发生的蓝玉谋反案，持续多年，株连人数达几万人。蓝玉常年镇守北方，多名科举出身的北方官员因此受到株连，很多北方人将读书应试，科举及第做官视为高危行业，于是纷纷放弃科举考试，导致北方考生的应试人数明显减少。朱元璋担心如果放任这种现象持续的话，可能会让北方知识分子离心离德，不利于北方地区的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