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刘聪平阳烝单太后，石勒宁平焚司马越

话说汉赵皇帝刘聪，登基之时，三十余岁，正值壮年，正该是完成先帝刘渊未竟之业的时候，不想在派出皇子刘粲攻打洛阳之后，即以为此举定能消灭晋朝，于是开始沉湎于女色之中。

说到刘聪，也是文武齐全，少年时即非同寻常。文的方面，刘聪吟诗作赋，曾作怀念诗百首，作赋五十余篇。刘聪书法亦非常出色，擅长草书与隶书。武的方面，刘聪十五岁就擅长射箭，能拉开三百斤的弓，为一时之冠。这样一位不同寻常的匈奴皇帝，当有所作为。刘聪在位期间也算是有所作为，不仅派兵攻克洛阳与长安，而且先后俘虏晋怀帝司马炽、晋愍帝司马邺，西晋因之而亡。

与很多帝王一样，刘聪特别喜欢女色，甚至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步。刘聪一直对单氏情有独钟，当刘渊还在位时，刘聪就总担忧这位年轻貌美且正值芳龄的单氏为其老父虚度年华。如今刘渊去世，刘聪即位，单氏成为嫡母皇太后，但刘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独处后宫的这位比自己还小十余岁的皇太后。

公元310年十月，刘聪派皇子河内王刘粲、始安王刘曜领兵攻打洛阳后，当晚即悄悄进入单太后宫中。单太后的宫女当然无人敢阻，更不敢声张。刘聪是夜便留宿单太后宫中，第二日天明方离开。这在刘聪看来，并不算什么有违人伦之事，甚至可以说是匈奴族“以报后母”的做法。再说刘聪垂涎单氏美色很久了，今天不过是终于等到时机而已。此后，刘聪频繁入寝单太后宫中。刘聪的皇后呼延氏以及匈奴家族的众臣诸将并无异议，但有一个人知道后，却无法容忍。

这个人就是刘渊与单太后之子刘乂，作为一半匈奴血统一半氐族血统的刘乂，接受不了刘聪这种“以报后母”的做法。当然刘乂也不敢去反对刘聪，毕竟刘聪是皇帝，手握军政大权。刘乂于是进宫见他的生母单太后，当面责问单氏。单氏没有隐瞒，只得向其子刘乂承认此事，并表明实属无奈。刘乂劝其母要严加拒绝。可是单氏根本拒绝不了刘聪，刘聪早就被单氏倾国倾城的容貌所倾倒，被她潺潺流水的声音所陶醉。再说刘聪是皇帝，而且匈奴族又有此习俗，别人也劝不了刘聪。后来，皇太弟刘乂听闻刘聪仍然夜宿单太后宫中，遂多次来劝单氏。单氏被年龄尚幼的儿子劝说，非常羞愧，但又不能拒绝刘聪，最后遂自缢而死。时为公元310年十二月。

刘聪听闻单太后自缢，连忙赶至宫中，可惜单太后早已香消玉殒。刘聪伤心异常，竟失声痛哭，旁若无人。过了很久，刘聪才停止哭泣，质问单太后宫女何人来过。宫女不敢隐瞒，报说皇太弟刘乂来过。刘聪心明眼亮，知道刘乂一定劝说过单太后，以致单太后羞愧而死。想到这里，刘聪一下子对刘乂有些厌恶，但想到刘乂是单太后之子，也没有决定罢黜刘乂。但刘聪的皇后呼延氏却利用此机会，为其子刘粲谋取太子之位。呼延皇后对刘聪说：“父死子继，古今常道。陛下承高祖之业，与皇太弟何干？如若皇太弟刘乂继位，我恐刘粲死期不远了。”刘聪说道：“朕岂有不知，须待朕徐徐图之。”呼延皇后急切地说：“夜长梦多，一旦皇太弟刘乂看到刘粲渐渐长大，内心一定不安。如若再有小人从中挑拨，灾祸就降临了。”刘聪听后，有所动心。

刘乂年龄太小，自然难解人情世故，但其舅父单冲却为此非常担忧。单冲时任汉赵光禄大夫，知道单氏一死，刘乂也将难保。单冲泪流满面地劝告刘乂道：“皇太后不在了，皇上一定会尊其生母为皇太后，你这个皇太弟的位置亦将难保，皇上一定会把帝位传给他的亲生儿子刘粲，你不如主动提出让位，以求自保。”刘乂对舅父的提醒却不以为然，说道：“数月之前，皇上已想到嫡庶之别，要把帝位让给我，只因我尚年幼，暂由皇上即位。将来兄终弟及，有何不可？皇上不会想到把帝位传给刘粲，兄弟与儿子，亲疏能有几何？”单冲听后摇摇头走了。果不出单冲所料，一日朝会，刘聪升司空刘景为大司马，左仆射刘殷为大司徒，右仆射王育为大司空，尊其生母帝太后张氏为皇太后。

不说刘聪为失去单氏而伤心，且说汉赵镇东大将军石勒于公元310年十月在豫州、荆州打败流民，一直驻扎在荆州襄阳郡（湖北省襄阳市）。数年来，石勒纵横司、并、冀、兖、豫、荆六州，一直居无定所。此时的石勒打算雄居江汉，以襄阳为据点，经略四方。参军都尉张宾不赞同雄居江汉，力劝石勒北返，但石勒一直不予采纳。公元311年正月，石勒大军粮草缺乏，瘟疫流行，士卒死亡大半。张宾再劝石勒北上，石勒不仅不听，反而继续南下，渡沔水（汉水），攻击荆州江夏郡（湖北省云梦县）。正月十五日，太守杨珉弃城而逃，石勒攻陷江夏郡。

如果说石勒攻打江夏仍是为了雄居江汉，那么二月石勒北上先攻新蔡（河南省新蔡县），再取南顿（河南省项城市），则目的不明。如果说是为了谋取洛阳，显然北上新蔡、南顿与洛阳方向并不一致。此时的洛阳非常空虚，因为实权人物太傅司马越已率大军离开洛阳，正驻扎在项县（河南省沈丘县）。如果说是为了追击司马越大军，那么南顿与项县近在咫尺，而石勒接着并未攻打项县，而是向西攻打许昌。言归正传，却说石勒在南顿与许昌分别击斩了西晋新蔡王司马确、平东将军王康，战果倒是赫赫。三月十九日，司马越在项县去世，留下一支十万人的队伍，无人统领。石勒获知这一消息，当即决定前往攻打晋朝这支最后的有生力量。

说到这场战事，须从司马越离开洛阳说起。东海王司马越作为“八王之乱”的最后一王，于公元306年最后胜出，开始控制朝政，到公元310年十一月已近五年。司马越掌控朝政，晋怀帝司马炽形同傀儡自不必说，其所作所为也大失民心。面对汉赵各路人马频繁进攻洛阳，司马越也深感不安。司马越决定再次率军离开洛阳，征讨一路纵横南下的石勒。十一月十五日，司马越将裴妃、世子司马毗及龙骧将军李恽、右卫将军何伦留在洛阳保卫京师，亲率甲士四万从洛阳出发，经许昌进驻项县。司马越令太尉王衍为军司，把京师主要官员、能战之士全部纳入队伍之中。司马越任豫州刺史冯嵩为左司马，自兼豫州牧。司马越离开洛阳之后，晋怀帝司马炽原本高兴，可是他无兵可守，洛阳一时空虚。司马炽知道司马越近来正与青州刺史苟晞不和，遂与青州刺史苟晞秘密往来。司马越知道后，愤怒异常，竟患病卧床不起，把军中诸事全权交予太尉王衍。公元311年三月十九日，司马越去世，众将推王衍为元帅，王衍不敢担任，让与襄阳王司马范，司马范也不接受，于是这路大军就在没有统帅的情况下，由王衍等众官员一起率领。王衍等封锁死讯，悄悄护送司马越的棺木，前往他的封国东海国（山东省郯城县）安葬。

消息还是传了出去，留守洛阳的何伦、李恽得到司马越的死讯，立刻带着司马越的裴妃与世子司马毗以及司马皇族亲王等，撤出洛阳，向东逃走。晋怀帝司马炽追贬司马越为县王，任命苟晞为大将军、大都督、都督青徐兖豫荆扬六州诸军事。

公元311年四月，石勒获知司马越在项县病逝，决定亲率轻骑从许昌向东追击王衍等人马，将领孔苌跟随。石勒只率轻骑追击，显然是为了尽快与司马越留下的这支兵马激战。岂料王衍等率领的这支兵马由于组织涣散，行军非常缓慢，不久便在一个叫宁平城（河南省郸城县宁平镇）的地方被石勒追上。宁平城在项县东北方向数十里处，是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妹妹宁平公主的封地。宁平城是个平原之地，王衍大军根本无险可守，只得派兵迎战。王衍派出将军钱端迎战，不想被孔苌手起刀落砍于马下。王衍初战即败，原本就没有严谨部署的大军，竟然乱作一团。石勒骑兵把王衍兵马团团围住，如同草原上群狼围住羊群。石勒下令放箭，一时箭如雨下，晋军十万余人号叫奔跑，互相践踏，尸积如山，无法突围。石勒又下令孔苌等将领各领一支骑兵朝王衍大军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晋朝最后一支强大的兵马霎时瓦解，不是被杀，就是被俘，无人逃脱。

宁平一役，石勒俘获晋朝太尉王衍、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武陵王司马澹、西河王司马喜、梁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以及吏部尚书刘望、廷尉诸葛铨、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敳等。石勒命人将王衍等带入营帐。面对这位年过半百的清谈名士，石勒笑问：“听闻王公善谈老庄玄理，倾动一时。王公能否谈谈晋朝如何到了今天这般地步？”

五十六岁的王衍果然信口雌黄，在向石勒讲述了晋朝失败的缘由之后说道：“所有这些，均与我无关，我原本无心为官，进入官场，实乃身不由己。”

石勒早知王衍大名，也非常想见王衍，但听王衍话语推脱，也十分反感，面有怒色道：“王公盛名远扬，年轻时即入朝为官，且身居重任，怎能说与国事无关呢？今天下残破，百姓受苦，正是你等所致。”

王衍一听，非常惊慌，连忙说道：“将军少年经商洛阳，我就看出不同寻常，今观将军，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何不早登帝位，以慰苍生？”

石勒不愿再听这些谄媚之语，命左右侍卫，押解王衍等出去。王衍等众都非常恐惧，纷纷高呼与己无关，希望石勒能够放过他们。只有襄阳王司马范冷静异常，转身喝阻道：“事已至此，求有何用？”

石勒不忍心将王衍等杀掉，问将领孔苌道：“我走遍天下，尚未见过此等人才，何不留下他们？”孔苌反对道：“他们都是晋朝王公大臣，绝不会真心效忠将军。”石勒叹道：“也罢，但真不忍对他们动刀。”深夜，石勒命人推倒屋墙，将王衍等人全部压死。石勒还命人劈开司马越的棺材，拖出尸首，纵火焚烧，切齿道：“祸乱天下者，正是此人。今我替天下人报仇，焚骨扬灰，昭告天地！”

石勒率部西返许昌，途中遇到逃至洧仓（河南省鄢陵县）的何伦等。石勒大军发起攻击，何伦等自然不堪一击，军队四散。司马越的世子司马毗以及司马皇族四十八个亲王，全被石勒俘虏。何伦逃往下邳郡（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李恽逃往广宗（河北省威县东）。裴妃流落民间，被人掳掠贩卖。多年以后，裴妃才辗转逃到江南，得到司马睿的厚待。司马睿还把儿子司马冲过继给裴妃，继承东海王司马越的爵位。此为后话。

本章中关于司马越兵马数量，史书记载有些出入：《资治通鉴》记载其离开洛阳时甲士四万，宁平之战时兵马十余万；《晋书·司马越列传》记载司马越离开洛阳时甲士四万；而《晋书·石勒载记》记载司马越离开洛阳时士众二十余万，宁平之战时数十万众，王公士庶死亡十余万。《晋书》中还记载宁平之战时，王弥之弟王璋焚烧余众并食之，似不可信。因为宁平城之战，王弥并未参与，其弟王璋似不可能在石勒军中。关于张宾是否参与宁平之战，史书未提，只提到将领孔苌。石勒轻骑追击王衍，张宾很可能留守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