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喝了酒说球不清楚。总之,冬瓜她婆娘愿意的,没反抗。”云虎把眼睛向上一翻,目光中一股放任不羁的神气。
“放屁!坟坝头拉二胡——鬼扯。喝了几口马尿水,你拿起二百钱数不清了唢?酒醉心明白,你脱不了干系。”九峰向后一仰,用右手在茶几上“叭”地一声拍了一下,又说:“把事情的由来说清楚。”
“冬瓜晓得。”云龙说。
“冬瓜你讲。”五爷用手指着冬娃。
冬瓜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拐子礼”,讲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云虎和冬瓜本是本帮哥们,又是耍龙灯的搭档。正月十五那天耍龙灯得了头彩,哥们天天吃喝玩乐,天天晚上就在冬瓜家里打麻将。冬瓜家住自流井路边井靠河边上,平房四合院。打麻将在堂屋里,由于哥们五人玩,只好打下,就是四人玩一人在旁休息。四圈过后输家下,休息的人上。冬瓜有个嫩婆娘,人称豆腐,白嫩白嫩的如豆腐,每天大家来打牌,她总是十分热情,把茶给大家倒好,端出花生瓜子,抿嘴一笑,就出堂屋进卧室去了。云虎每见时,心里一股热血上涌,人直发呆,许久回不过神来。
有天晚上,冬瓜打牌休息时,靸着板板鞋就出去了,很久都没回来。云虎尿涨了,出去解手。走豆腐的卧室窗下过,听见里面有淫笑之声,他轻脚轻手走近窗前,半眯眼睛住里一瞄,大惊。原来,冬瓜和豆腐正在床上行云雨之欢,好不撩人。
“云虎,快点,屙了恁久,屙马尿呀?!”牌友在催喊。
云虎急忙跑回。
不一会,冬瓜靸着板板鞋“叭叭”地回来了。
云虎瞟了冬娃一眼,见冬娃脸红烫烫的,两神无主。云虎心头痒痒的。
又一个晚上,几个人聚到东瓜家打牌。云虎酒己喝得半醉不醒的,进屋见地上有一双板板鞋,就顺势脱下沿口布鞋把板板鞋穿在脚上,说热穿起凉快。
牌打到三更时分,轮到云虎下桌了。他靸着板板鞋“叭叭叭”地向外走去,大家还以为他去屙尿。
可是,云虎靸着板板鞋就直往冬瓜婆娘嫩豆腐房里去。
嫩豆腐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听见板板鞋声音走来,以为是男人又来亲热,便仍眯着眼睛。
云虎见嫩豆腐仰天而睡,胸脯高耸,一只大腿粉都都地亮在被盖外边,顿时心急如火。他直奔豆腐床上,三下两下脱去衣服,撩开被子,猛地把嫩豆腐压住。
嫩豆腐梦呓般地说:“莫慌,莫慌。轻点,轻点。”
云虎狼爪般扯去嫩豆腐胸兜兜和裤衩,整个身子压将上去。
不一会,就听见嫩豆腐连续而含糊的声音:“快、快!啊、啊……快点、快点、喔、喔……”
这低沉的呻吟声极具诱惑和挑逗,激起了云虎的凶猛。
可云虎到底是单身,练着“童子功”,不顾死活地冲刺一会,便马上软了下来。他急忙穿好衣服靸着板板鞋“叭叭叭”地出去。掩门时回头一看,这女人的手无力地伸着,身子像一滩嫩豆腐铺在床上。
云虎一进屋,正好轮到他上场。他拿衣袖擦了一下额前的汗,坐到了桌子边。
“摸牌,摸牌。”大家见云虎神形未定,摸牌迟钝,反应不过来,不断催他。
但事又凑巧,冬瓜正好下了。他呷了一口茶,靸着板板鞋也往嫩豆腐屋里跑,一走屋就往被子里钻。
嫩豆腐见状,用手一推,嗔道:“刚才你才干了,咋个又硬了啊?”
冬瓜一头的雾,“你说啥子呢?啥刚才才干了?哪个个跟你干了?”
嫩豆腐也一头的雾,“刚才你踏着板板鞋进来……原来,原来不是你哇?!”过后“喔、喔。”地哭起来。
“你这个憨×婆娘!原来是他……”冬瓜话没说完就向外冲去。
冬瓜娃冲进屋,气汹汹地一把抓住云虎衣襟,嚷道:“云虎,你跟老子打牌就打牌敢穿我的板板鞋!”随后就是一记耳光。
众人感到莫名其妙地看看冬瓜,又看看云虎。
冬瓜说:“狗日的云虎穿了我的板板鞋,去我婆娘屋头,我那憨婆嬢以为是老子,就让他把她灶穿了。”
众人大惊。
九峰舵爷听完了详情,头一抬大声问:“云虎,是实事?”
“是。”云虎眼睛都不眨一下。
“朋友妻,不可欺,何况是自家兄弟。云虎你可背得家法《红十条》?”
“背得。”
“好,背。”
云虎背起“红十條”:“第一父母须当孝,尊敬长者第二条……弟淫兄嫂遭惨报,勾引敌人罪难逃……”
李九峰一扬手,“好,你娃儿还背得出来。你可知罪?”
云虎把头一昂,一脸视死如归。
李九峰看了一眼套在自己手指上的翡翠扳指,慢条斯理说道:“江湖人家,奸人妻女,固然不是英雄。梁山好汉,宋江和李逵的感情最好。宋江说李逵,道是:‘他与我身上情分最重。’李逵说宋江,道是:‘我梦里也不敢骂他!他要杀我时,便由他杀了罢。’然而,恰恰正是这个甘愿由宋江剐杀的李逵,听说宋江抢了山下刘太公的女儿,见到宋江,先是‘气做一团’,说不出话来。等燕青备细说完,便开口大骂:‘我闲常把你做好汉,你原来却是畜牲!’刘关张……”
“大哥不要弯山绕水,要剐要杀随你便。”云龙身子一侧,打断李九峰的话。
“这娃儿还是条汉子。”李九峰将脸转向五爷,“五爷!”
“在!”五爷立马站起。
李九峰问:“按家法,该如何处置?”
五爷答:“应沉水或三刀六眼。”
李九峰看着云虎,“云虎自选。”
“随便。”云虎依然一脸的视死如归。
“沉水!”李九峰把手向外一挥,就算拍板。
几个人马上把云虎扭起就走。还未到门口,只听李九峰一声洪钟敲响:“慢!”
几个人转身过来。
李九峰吩咐道:“五爷,明天一早给云虎妈送去二十两白银。云虎,你放心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云虎猛地跪在地上,“谢大哥,二十年后,我再来拜大哥门下。”
在江湖人看来,一个英雄好汉,可以不守法,可以杀人越货,可以占山为王,但有两条规矩不可逾越:一是不可出卖朋友,二是不能贪好女色。云虎知晓,自己罪责难逃。
月黑风高,枯树昏鸦。月变得有些暗淡,一片乌云正慢慢地靠近它。渐渐地,乌云完全把月亮遮住。忽然,“哇”地一声,一只乌鸦从枯树上飞去。
云虎被云龙、莽娃五花大绑,背上还背了一砣磨儿石,向滏溪河唤鱼池走去。那儿水深湍急,是执行袍哥的“家法”——沉水的好地方。
冷风瑟瑟,云虎的头发跟马的鬃毛似的随风飘着。他吃力地走着,云龙和莽娃跟在后面。
“云虎,人死吐真言。我问一件事,你要说真活。”云龙在后面边走边问。
云虎应道:“哥,有屁就放。”
“那天灯杆坝五灯争霸,桌子上的沙子可是你撒的?”云龙问。
“嘿嘿。”云虎狡黠地笑。
云龙扯了云虎一把,“真的是你?”
云虎挣脱开,“是我,咋了?”
云龙推了云虎一把,“你好阴毒!”
云虎冷笑一声,“无毒不丈夫。要不是我撒下沙子,你我兄弟们,哪能拿到头彩?哪有钱吃香的喝辣棘的?”
“可是呀,兄弟,人不能聪明过了头。你看,你搞板眼儿吃豆腐,你这一吃……”云龙哽咽住了。
三人都不说话了。墨黑道路上,大家的脚步声异常沉闷。
走过滏溪河上的善后桥,顺着石板路,来到王爷庙对面的唤鱼池。这里,上面是悬岩峭壁,峭壁上苏东坡的“唤鱼池”在朦胧的月色中隐隐可见。再前几部,是河坎,下面是滔滔河水。
云虎站在岩边,面向河对岸的王爷庙,如巍然屹立的一棵松。
“兄弟,还有话可说?”云龙问。
“有。”云虎转过身。“我父先死,留下我母子。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妈,哥,你可得照应着。”
“我……”云龙仰望着灰蒙蒙的天,喃喃道:“你我同年同月同日结拜兄弟,同烧一把香,你妈即我母。我在,妈在,我死,妈生。”
云虎一躬身,“谢了!今生不报,来生相报。”
“兄弟……上路吧……”云龙转过身,面对岩壁,双肩有些抽搐。
莽娃跨前两步到云虎身后,“虎哥,你走好。要不要帮忙?”
还未等云虎开口,莽娃神速出刀,挨了一下云虎背后双手间的绳索,只听一声轻微的“嚓”。
云虎一愣,转瞬回过神,看了一眼云龙的背影,说:“莽娃兄弟,我自己走。转告冬瓜兄弟,我对不起他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过后纵身跳下,紧接着,只听河面“咚”的一声闷响。
乌云已然飘逝。残月下,河中荡起一圈圈漪涟,不一会便消失了,河面又陷入死一般的平静。
云龙看着河水,已是泪流满面。
莽娃说:“龙哥,我们回吧。”
“咚——咚、咚、咚、咚。”这时,从自流井老街隐约传来五更声。“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山顶上“法藏寺“尼姑们做早课时的木鱼声,是那样的浑厚、有力、震憾、远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