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德国右翼民粹主义——选择党的崛起

2013年9月22日的德国联邦议院大选中，以反对欧元、主张德国退出欧元区为纲领的德国选择党获得4.7%的选票，虽然没有达到5%进入议会的门槛，但对于一个只有7个月党龄的政党来说，初次竞选取得这样的成绩是非常引人注目的。这个数字可与绿党相比较，1980年首次参加州议会选举的绿党只获得1.5%的支持率。在2014年5月22～25日的欧洲议会选举中，德国选择党一举斩获7.1%的选票，该党领袖之一卢克（Bernd Luke）对选举结果相当满意，并表示选举结果显示选择党即将成为一个新的人民党。

创建之初，德国选择党遵循和强调的唯一一个政策是呼吁有序解散欧元区。在此基础上，德国选择党在意识形态方面逐渐开始增强其保守立场，例如反对财政赤字和同性婚姻。在德国选择党势力最强的萨克森州，它加强了对外来移民和边境犯罪的严格管控，并经常伴有排外情绪。

德国选择党为何能得到部分民众的支持而异军突起呢？德国选择党成立于2013年4月，早期领导人卢克是汉堡大学一名经济学教授。德国选择党的成员构成是异质性的，既有年轻人，也有老年人；既有男性，也有女性。创建者不仅有欧元怀疑人士，而且包括对默克尔现代化路线感到失望的前基民盟追随者，核心人物不是大学教授，就是媒体或工商界领袖，包括前IBM欧洲区首席执行官兼前德国联邦工业联合会主席汉克尔。在2013年德国联邦议院选举之前，民调机构TNS Emnid的调查结果显示，有26%的德国选民支持德国选择党反对欧元的政策，其中40～49岁这一年龄段的选民比例最高。

在救助欧洲债务国家的过程中，作为欧盟第一大经济体的德国出资最多，但救助效果并不明显，德国民众普遍担忧希腊等国成为无底洞。德国选择党此时应运而生，为许多德国选民提供了一个发声的平台。德国选择党竞选纲领的第一条便是：“我们要求有序地解散欧元区，德国不需要欧元，其他国家损害了欧元”；在第二条中，它“要求重新引入本国货币或创建小而稳定的货币联盟”；在第三条中，则进一步“要求修改欧盟条约，让每一个成员国都具有退出欧元区的可能性”。德国选择党的这些主张从2013年9月大选结果来看，无疑得到了部分选民的认同和支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正是欧债危机给德国选择党的异军突起提供了政治机会结构，这反映了德国选民对当下欧债危机的担忧和对政府相关措施的不满，德国选择党可以说是欧债危机不断恶化的产物。

德国选择党并没有完备的组织结构，目前虽拥有16000名党员，但没有制度化的政党组织结构。相反，选择党内部存在着大量互相倾轧的派系，以及极右翼主义者。这样的一种政党组织方式，如果我们考察德国选择党成功的原因就会发现，除了欧债危机提供了政治机会结构之外，强有力的个人领袖和该党的运作方式也是其成功不可或缺的条件。卢克受过高等教育，是经济学教授，他的专业背景使选民更容易接受他提出的有序解散欧元区的主张。该党实行自上而下的运作方式，有一个极具个人魅力的领袖，有众多的志愿者参与，这使选择党可以在州一级的选举中进行注册登记，并进行成功的草根动员。

但是，这种运作方式也容易使学者和媒体给德国选择党贴上极右翼的标签。自成立起，德国选择党就被指责在兜售极右翼主张，虽然党的领导人拒绝政治上的左右之分，也表示不会与极右翼党派结盟，但在实际政治层面，它仍然引起右翼极端主义的关注。德国媒体也持警惕的态度，例如《南德意志报》在一篇社论中指出，德国选择党似乎使“古老的民族主义倾向”重新觉醒；人们唱衰欧洲和欧盟机构，19世纪发端于德国的那种“傲慢、没有安全感、抱怨和愤懑的情绪，以及政治利己主义”似乎正卷土重来。

为了改变在媒体和选民心目中的形象，同时为了在2014年5月27日的欧洲议会选举中赢得更多议席，德国选择党煞费苦心地为自己装点门面，对同性恋和女性甚至移民群体都伸出橄榄枝。例如，一个出生于土耳其的汉堡警察写道：“作为一个德国公民和移民，我全心全意地支持德国选择党，要有勇气相信德国，有勇气拥抱你的国家认同。”同时，他还在自己的社交圈里鼓励周围的同伴和成员支持德国选择党。这一举动透露出的信息不言而喻，即作为反对欧元的德国选择党不应该被视为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因为它的成员中甚至包括移民，德国选择党具有文化多样性。

在经济衰退和难民危机背景下，成立时间并不算早的德国选择党力量迅速凸显。2016年3月13日，德国地方选举结果显示，难民政策使默克尔领导的基民盟受到重创，基民盟失去了在巴登－符腾堡州和莱茵兰－普法尔茨州的主导权。德国选择党在获胜的同时，自身也逐渐放弃成立之初较为温和的政治意识形态，变得更为强硬。

德国选择党现任领袖弗劳克·佩特里（Frauke Petry）在接受《明镜周刊》记者采访时，并不认同媒体给德国选择党贴的民粹主义标签，并且认为在批评银行和欧洲货币体系这一点上，德国选择党与德国左翼党的观点是非常接近的，推而广之，能否认为德国选择党是极左的政党呢？她认为德国选择党与基督教民主党一样，是一个右翼的民主政党。弗劳克·佩特里明确表示，“穆斯林移民将会改变我们的文化”。世界需要全球化，欧洲是一体化的，但是德国选择党却聚焦于国家，这是为什么呢？她认为德国的货币政策和移民政策正在破坏欧洲的团结，国家主义回归，即回归自己的国家，才是对以布鲁塞尔为中心的一种自然而然的矫正。弗劳克·佩特里还谴责默克尔的难民政策，她指出，如果支持这么多的移民和难民进入德国是必要的，那么这一决定是需要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民主决定的产物。但是默克尔女士只是简单地打开边界，并没有征求议会或普通民众的意见。

德国的政党体制通常来说都是稳定的。但是，经济衰退和难民危机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德国的政党图景。原来处于政党体制边缘的德国选择党的地位迅速上升，侵蚀了传统政党的权力。难民涌入德国后，打破了德国以往的宁静，仇外和疑欧情绪不断蔓延，社会普通民众充满愤怒、恐惧和焦虑的情感，民主受到了这些负面的政治情感的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