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改良派在境外的办报活动
戊戌变法失败后,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人士逃亡日本,于1899年在加拿大创立保救大清皇帝会(简称“保皇会”),先后在日本、美洲、澳洲、南洋及我国的港澳等地设立了一百七十多个分会。同时,他们积极开展办报活动,陆续创办和控制了一批报刊(约三十多家),大张旗鼓地宣传保皇立宪等改良思想主张。
1898年12月,梁启超在日本横滨创办保皇会机关报《清议报》旬刊,经费由旅日华侨冯镜如、冯紫珊、林北泉等筹集。为自我保护计,发行编辑人署“英国人冯镜如”,印刷人署“日本人铃木鹤太郎”。其宗旨称“主持清议,开发民智”,实为“拥帝反后”,鼓吹改良。梁启超受西方思想文化影响,开辟《饮冰室自由书》专栏,大谈自由平等,倡导民权思想,指出:“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出版自由,此三大自由者,实唯一切文明之母。”他《爱国论》一文中认为,中国没有国民而只有奴隶,“民之自居奴隶呜呼起乎?则自后世暴君民贼私天下为一己之产业,因奴隶其民,民畏其威,不敢不自屈于奴隶。积之既久,而遂忘其本来也”。他指出:“国者何?积民而成也。国政者何?民自治其事也。爱国者何?民自爱其身也。故民权兴则国权立,民权灭则国权亡。为君相者,而务压民之权,是之谓自弃其国。为民者,而不务各伸其权,是之谓自径其身。故言爱国必自兴民权始。”官吏“其所以不敢为非者,有法以限之而已;其所以不敢不守法者,有人以监之而已”。“欲君权之有限,不可不用民权也;欲官权之有限,更不可不用民权。”“苟无民权,则虽有至良极美之宪法,亦不过一纸空文。”其论点相当精辟,可惜往往是对牛弹琴。
在1901年6月的《立宪法议》一文中,梁启超阐述了预备立宪的基本主张和实施设想,他认为:“立宪政体者,必民智稍开而后能行之。日本维新在明治初元,而宪法实施在二十年后,此其证也。中国最速亦须十年或十五年,始可以语于此。”不过,在十年后实行,此宪政方向当定在十余年之前,各种措置才能从容准备。这是一篇重要的纲领性文章,吹响了要求立宪的号角,促进了立宪运动的兴起。后来清政府不得已而推行的“预备立宪”具体程序,就是仿照此文中所定方案制定的。《清议报》所刊载谭嗣同的《仁学》,对革命党人也有深刻影响。然而,康有为较为保守,曾下令其报刊上不得出现“革命”、“民权”、“自由”、“独立”等字样,并将梁启超等派往美洲活动。到1901年底出至一百期后,《清议报》因火灾被迫停刊。
1902年2月,梁启超在旅日华侨的支持下,又创办《新民丛报》半月刊,仿外国大型杂志样式,每期5万字,设有论说、学说、时局、政治、史传、地理、教育、学术、农工商、兵事、财政、法律、国闻短评、名家丛谈、绍介新著、中国近事、海外汇报、小说、文艺等二十几个栏目,古今中外,包罗万象,国家社会,无所不谈。该报为中文报刊第一个登载新闻照片者,如创刊号封面为一幅彩色中国地图。其内容之丰富,编辑之严谨,印刷之精美,确为“中国报界前此未有”者。该报一出版就很畅销,创刊号印了四次,最高发行数达一万四千余份,国内外寄售点有97处,远至云、贵、陕、甘等地都有经售。虽遭清廷严禁,也不能遏止,可见其影响巨大,而梁启超的文笔在当时可谓横扫千军。
创刊号《本报告白》提出:“中国所以不振,由于国民公德缺乏,智慧不开,故本报专对此病而药治之,务采合中西道德以为德育之方针,广罗政学理论以为智育之原本。”在与世界强国的比较中,梁启超等人认识到,一个国家的强弱,起决定作用的是国民素质的高低。中国之所以积弱受侮,从根本上说是国民素质低下造成的。中国要进行全面的社会变革,也必须有一个高素质的国民基础才行,有了新国民,才有可能建设起新制度、新国家。创刊号就发表了在当时颇具震撼力的“自由主义政纲”——《新民说》:“夫吾国言新法数十年,而效不睹者何?则于新民之道未有留意焉者也。”其中专门有一节“论自由”,言:“自由者,天下之公理,人生之要具,无往而不适用者也。”要从根本上解决中国的政治和社会诸问题,确立“政治自由”是大前提和大关键。《自由书·放弃自由之罪》诸文,还首次全面论述了新闻出版自由的重要性。在《十种德性相反相成义》中,梁启超更清晰地阐述道:“自由者,权利之表征也。凡人之所以为人者有二大要件:一曰生命,二曰权利。二者缺一,时乃非人。”可惜的是,这一基本道理很难在中国深入人心。
《新民丛报》前期用大量篇幅宣传西方资产阶级的世界观、人生观和各种思想学说,仅1902年就发表有关文字180多篇,尤其重视中西方社会思想文化领62域的巨大差异,并进行一些深入的比较研究。如梁启超在第9号上发表《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指出:“中国学术思想之衰,实自儒学统一时代始。”“使一学说独握人人良心之权,而他学说不为社会所容,若是者谓之学说之专制。苟专制矣,无论其学说之不良也,即极良焉,而亦阻学问进步之路,此征诸古今万国之历史而皆然者也。”“欧洲之所以有今日,皆由十四五世纪时,古学复兴,脱教会之樊篱,一洗思想界之奴性,其进步乃沛乎莫能御。”所以,“儒学统一者,非中国学界之幸,而实中国学界之大不幸也”。在《组织能力与法治精神》一文中,梁启超特别强调西方理性主义引导下的“规则意识”,“欧美人的社会,大而国家政治,小而团体游戏,人人心坎中,都认定若干应行共守的规则,觉得他神圣不可侵犯”。他痛憾中国从来没有这种规则意识,而是由权力左右一切。
在1902年10月17日的《新民丛报》第18号上,梁启超发表《进化论革命者颉德之学说》一文,说:“麦喀士(马克思),日耳曼人社会主义之泰斗也。”这是中国人第一次提到马克思及其社会主义学说。他认为:“社会主义者,其外形若纯主放任,其内质则实主干涉者也……社会主义,其必将磅礴于二十世纪也明矣。故曰:二十世纪为干涉主义全胜时代也。”1903年,他又在《中国之社会主义》一文中提到“麦喀士”,说:“中国古代井田制度,正与近世之社会主义同一立脚点,近人多能言之矣。”他一眼就看到两种制度文化内涵之相近点,可谓心有灵犀,但还无法深刻了解马克思主义。
1903年末,梁启超游历美洲回到日本后,鼓吹君主立宪和开明专制,与革命派《民报》展开大论战。他认为,中国国民素质低下,所以根本不具备实行民主共和制度的条件。他在1904年2月增刊上发表《新大陆游记》一文指出,中国历史上的革命皆为“私人野心的革命”,造成强权横行,暴力和动乱不已,百姓备受苦难,社会停滞甚至倒退。中国需要的是理性的、和平的改良,而不是非理性的暴力革命。以中国人当时的素质缺陷,若行民主共和制度,“无异于自杀其国也”,必须“陶冶锻炼吾国民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五十年”后,才可“与之谈华盛顿之事”。确有相当道理,值得人们深思。然而,在与《民报》的论战中,由于时局中清政府的表现确已无可救药,而使《新民丛报》的威信江河日下,不得不于1907年8月悄然停刊。
上述两报刊创办和发展之际,正是梁启超一生中精力最旺盛、写稿最多、名声最大的一个时期,他准确把握了时代的脉搏,适应社会变革的需要,宣传了一整套先进、新颖的思想学说,为正处在新旧过渡时期的人们开启了智慧的源泉,指出了前进的方向,其思想启蒙宣传可谓“惊心动魄,一字千金”(黄遵宪语),感动着整个社会,几乎影响了整整几代国人,被誉为“言论界之骄子”(李剑农语)、“中国新闻史上最伟大的人物”(林语堂语)。1902年,梁启超还在日本横滨创办了《新小说》报。
此外,康有为保皇会在美洲创办的报刊有:1899年,《文兴日报》创刊于旧金山,后又控制《大同日报》;1900年,《新中国报》在夏威夷创刊,《日新报》在温哥华创刊;1903年,《维新报》在纽约创刊;1905年,在墨西哥创办《墨西哥朝报》。
在南洋创办的报刊有:1899年,《天南新报》在新加坡创刊,后又控制《南洋总汇报》;1900年,在菲律宾马尼拉创办《益友新报》;1902年,《东华报》在澳大利亚悉尼创刊;1903年,《泗水日报》在印尼爪哇岛创刊;1904年,又在苏门答腊创办《苏岛日报》;同年,在缅甸仰光创办《仰光新报》;1906年,又在此创办《商务报》;1907年,在泰国曼谷创办《启南日报》。
在香港,除《华字日报》、《循环日报》、《维新日报》(后易名《国民日报》)、《粤报》等老牌改良派报纸外,1903年创办《实报》,次年创办《香港商报》。在澳门,除《知新报》继续出版外,还有《镜海丛报》以及新创办的《濠镜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