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悲剧的最初预兆4
〔美〕杰克·伦敦
接下来的几天,离目的地道森越来越近,巴克在路上更加频繁地干涉斯皮茨和其他狗之间的事。这几次它做得不露声色,很有技巧,一般等到弗朗索瓦不在场的时候它才偷偷干,这样就不会被惩罚了。巴克的暗中反叛鼓动了其他狗,越来越多的狗开始不服从命令。只有戴夫和索勒克斯不受影响,其他所有的狗都变得越来越放肆。事情发展到愈演愈烈的地步,争吵不断,麻烦不断,而挑起事端的总是巴克。它害得弗朗索瓦忙里忙外,为它收拾残局,其实弗朗索瓦内心也知道巴克和斯皮茨之间那场生死决斗迟早是要来的。很多个夜晚,弗朗索瓦因为狗群之间的争吵声而难以入眠,他甚至会起床查看,担心巴克和斯皮茨正在闹事。
还好,这样的时刻还没有到来,巴克和斯皮茨并没有大开杀戒。一个沉闷的下午,狗队一行到达了道森,发现这里有许多人,还有不计其数的狗。同时,巴克发现所有的狗都在紧锣密鼓地工作,而且工作对它们而言似乎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白天,它们排成长队,在主干道上来来回回走路,到了晚上,它们脖子上挂的铃声还在响,它们还在继续工作。它们在这里干的活是把木头和木材运到矿区,而在圣克拉拉山谷,这些活都是由马匹完成的。巴克发现这里有许多南方狗,时不时就能遇见它们,不过这里最多的还是像野狼一样的爱斯基摩犬。每天晚上,时间很固定,要么九点,要么十二点,要么凌晨三点,它们都会放开声音高唱一首神秘古怪的歌,巴克被这首歌曲和它的神秘力量吸引,会加入它们的队伍,和它们一起唱歌。
北极之光在头顶发出冷冷的光芒,星星在严寒中跳舞,在大雪的覆盖下,大地冻得结冰了。爱斯基摩犬唱的这首歌是一首捍卫生命的歌曲,小调低沉,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它是对生命的恳求,也述说了生活的艰辛。这是一首古老的歌,如同这个族群一样古老,也是第一首唱出悲伤的老歌。一代又一代的悲痛都注入这首歌之中,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巴克的内心也翻腾起莫名的感伤,这是它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触。在巴克为之呻吟和啜泣的时候,其实它从生活中感受到的痛苦正是它的祖辈从生活中感受到的痛苦;它对寒冷和黑暗的恐惧也正是它的祖辈们的恐惧。过去巴克过着富足的生活,有炉火抵挡寒冷,有房子遮风挡雨,而此刻巴克能受到歌声的感染,说明它从过去优越的生活中彻底走了出来,找回了身体里的野性,进入了一种新的生活阶段。
在道森休整了七天之后,它们又沿着巴拉克旁边的陡峭河岸继续前进,一路走过了育空小道,然后继续前往代牙和盐水。旅程一路下来佩罗充满了自豪感,觉得这场旅行是今年最舒服的一次。它得到了很多方面的眷顾,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首先,所有的狗通过一周时间的休整,身体恢复了元气,精神抖擞;后来的旅行者沿着那条他们踩踏出来的路行走,把路面踩踏得更加坚硬了。此外,政府部门已经在沿途准备好了人和狗的粮食。这样一来,它就可以轻装上阵。
它们最先到了一个叫“六十英里”的地方,不过实际上它们没有跑六十英里,才跑了五十英里的路;第二天,它们穿过育空河岸直抵佩里。一路非常顺利,这全靠弗朗索瓦费了不少心思。不过路上也有一些小麻烦,巴克带动内部很多人进行暗中反抗,现在大家各怀心思,人心涣散,不再像以前那么团结一致了。经过巴克的鼓动和怂恿,有些狗做出了各种各样的恶劣行径。斯皮茨不再是一个让人深感畏惧的领导者,它不再具备那种威慑力;大家不像过去那么敬畏它,转而开始挑战它的权威。一天晚上,在巴克的庇护下,派克似乎吃了熊心豹胆,居然还偷了斯皮茨一半的鱼,狼吞虎咽地一口就吃完了。还有个晚上,杜伯连同乔一起和斯皮茨撕打起来,事端严重,本来它们是要受惩罚的,最后也安然无恙。甚至那个性情温厚的比利也开始蠢蠢欲动,不再像过去一样发出唯唯诺诺的哀叫。巴克更为过分,每次走近斯皮茨都嗥叫连连、毛发竖起,一副作威作福的样子。说得难听些,巴克的所作所为有点像恶霸,它总是喜欢在斯皮茨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
狗队纪律涣散,这似乎也影响到狗与狗之间的关系,它们争吵不断,有时候整个营地看起来像是爆发了骚乱。而狗队中唯一没有受到明显影响的是戴夫和索勒克斯,虽然有时它们也被这无休无止的争吵搞得心烦意乱,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淡然。弗朗索瓦总是骂骂咧咧,措辞野蛮,有时在雪地上闷声不吭地来回踱步,生闷气,扯头发,他挥动着手中的鞭子,“啪”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但这鞭子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刚一转身,狗又在他身后闹开了。他仰仗鞭子为斯皮茨保驾护航,怕斯皮茨被其他狗欺负,每到这个时候,巴克就会挺身而出护着其他的狗。弗朗索瓦知道所有的事端都是巴克挑起的;巴克心里也明白弗朗索瓦知道真相,不过它绝顶聪明,绝对不让它们抓住当场犯事的把柄。工作的时候,巴克也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让人挑不出刺,而且它的确把劳动作为一种乐趣了。休息的时候,它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同伴之间挑起一场争斗,看着大家斗得你死我活,队伍凌乱涣散,这对它而言是更大的乐趣。
就这样,它们一路打打闹闹,又到了塔克那路口。一天吃过晚饭,杜伯在外面散步,迎面碰上了一只雪兔子,杜伯就立马扑了过去,可惜只扑了个空。整个队伍也都看见了雪兔,它们立刻尖叫沸腾起来,口中大呼可惜,有些狗毫不犹豫地就追了上去。这边营地里的大呼小叫吸引了不远处西北警察署的狗。那里有近五十只爱斯基摩犬,它们也纷纷加入了追赶雪兔的队伍。雪兔毫不示弱,行动敏捷,在河岸上一路狂奔,沿着冰冻的河床飞跑,不一会儿就拐进了一条小溪。雪兔在雪地上跑起来步伐矫健,英姿飒爽;对狗而言可谓步履维艰,狗每走一步都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在犁地。巴克一路领跑在前,后面跟着的是六十只身强力壮的爱斯基摩犬,它们追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没有追上雪兔。在皎洁的月光下,巴克贴着地面一跳一跳地滑行,嘴巴发着呜呜的声音,矫健的身体如同箭一般冲向了雪兔。不过雪兔像是只白色的精灵,如同一道闪电,飞驰而过。
人们内心的本能驱使他们走出人声鼎沸的城市,走进森林草原,用子弹来杀害一切。古老的本能,鲜血的诱惑和杀戮的乐趣,这些统统属于巴克,只不过巴克的本能比人类的本能更加强烈。它一直都领跑在其他的狗前面,追赶着活生生的野味,用温热的血满足口腹之欲。
巴克的这种狂喜状态,标志着生命的顶峰;但这种狂喜状态,是生命本身无法超越的,其实,这就是生活自相矛盾的地方。这种狂喜到来的时候,正是一个人最有活力的时候,同时又是一个人彻底忘了生死的时候。这种狂喜,这种对生命的置之度外,如果艺术家拥有,那么就会着迷,像烟火一样燃烧;如果士兵拥有,那么在战场上会疯狂厮杀;现在轮到巴克,它引领着身后的队伍,发出狼嚎般的叫声,只见白白的月光下,雪兔在它面前飞速逃窜,巴克对它穷追不舍。它的声音来自内心深处,而天性比它自身更为深远,可以追溯到开天辟地的时代。生命的汹涌澎湃,生命的潮涨潮落,每一块肌肉,每一处关节和每一寸肌腱的矫健都掌控着它,因为所有这些美好的事物都是活生生的,它们肆意蔓延,发出微光,在运动中尽情施展着自己的生命,在星光之下,在静止不动的死物面前飞驰而过。
读威勒德·普赖斯的书,就好像在随作家一道探险,或登上非洲高高的乞力马扎罗峰,或深入危机四伏的热带丛林,或潜入大西洋底的海峡,或踏上大洋洲荒无人烟的小岛。从他的书中,你可以知道大自然中许多有趣的东西:珍禽异兽的独特习性,原始部落的奇风异俗,火山爆发的震慑人心,海底世界的变幻莫测……读他的小说,简直就是在读一本有情节的自然百科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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