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士人风雅

“风”、“雅”、“颂”是《诗经》的创作题材。渐渐地演变成一种社会意识，围观现实、修身养性和真诚积极的生活态度。宋代坊间里弄、打油诗作，统统显示出了文化的力量。即便是骂人，水平都比现在的专家教授高。

【微宋@】太宗朝兴起了一种文化玩法，即取现实中的人名联为秀句作对，如“郭郑、郑东、东野绛；马章、章夏、夏侯璘”。举个现代公众人物的例子：姜文文章章子怡；李冯冯巩巩新亮。此为前提。神宗熙宁年间，王安石出了上联：“马子山骑山子马”。过了很久才有人对上：“钱衡水盗水衡钱”。钱衡水时任衡水县令，一听这话登时炸了庙，以为有人告他黑状。做对子的人忙给他道歉说：“是作对子的需要，不是说你偷钱。”

【微宋@】三鸦镇（今河北省南阳市南召县东北），位于宋帝国北疆，物资匮乏，挺穷个地儿。三鸦镇的公务员，境况萧条，沦落到天天吃莲藕的地步，于是作诗曰：“二年憔悴在三鸦，无米无钱怎养家？每日三餐都是藕，看看口里长莲花。”这种打油诗琅琅上口，内容浅显，但却深刻地反映了客观现状。另，苏州因羊肉价过高，吴中地区一税务员乃作诗曰：“平江九百一斤羊，俸薄如何敢买尝？只把鱼虾供两膳，肚皮今作小池塘。”说苏州九百文一斤羊肉太贵，工资有限吃不起，只能每顿吃小鱼小虾度日，如今肚子里都快成池塘了个鸟的。还有一首诗说云：“东瓯（温州）倦客又西征，路入芝田（地名）已绝腥。每日三厨都是笋，看看满腹万竿青。”

【微宋@】庆历六年（仁宗赵祯年号，1046年）春试，礼部以“民功曰庸”为题目，命考生作赋一篇。其时路授、饶瑄两位考官名气较大，对文章的侧重点也不一样。路人为这篇文赋应侧重于（农）民的价值所在（此赋须本赏）；饶则人为应该侧重民的本职工作等方面（此赋须本农），两人为此争执不下，当时有人作对鄙视云：“路授则家住关西，打赏骂赏；饶瑄则生居浙右，你侬我侬。”

【微宋@】进士李居仁与郑辉友善。李年纪轻轻，胡子尽白。郑经常跟他开玩笑，叫他老李头。李一怒之下，来了狠的，把胡子全薅了下去。一日，郑见到李，惊呼道：“李兄，几日不见，你咋变成这样了？”李得意地问：“咋样？这回还像老头吗？”郑说：“原来像老头，现在像老太太。”

【微宋@】李退夫，号冲晦处士，文化人，但行为怪异。与儿子住在首都郊区。有一天，李在园子里种香菜，请“撒园荽”（一种民俗，即相信用性行为的仪式可以促进农作物的生长繁衍）。民间传说在种菜时，嘴里说污言秽语，说得越难听越露骨，菜便长得越好。于是李一边种香菜一边小声说：“夫妇之道，人伦之本……”一直说个不停。宋时骂人含而不露，文雅有别，说性行为方面的则低俗露骨，秽不可闻。李说的话相当于“交配交的人，做爱做的事。”这时，突然有朋友来访，李急去接待让他儿子继续。李子睿智文雅，人家不口出秽语，而是说：“父亲已说过，儿子不再说。父亲已说过，儿子不再说……”后至仁宗皇佑年间，李的事迹成了“雅事”，在馆阁官员中流行开来。官员有时闲聊，通常会冒出一句：“要不先撒一遍香菜籽吧！”

【微宋@】郑广原来是海盗，自号“滚海蛟虾”，外号也太不给力了，翻译过来就是龙虾的意思。高宗绍兴六年受招安，任福州延祥寨统领保义郎（低级武官，宗武职官阶分五十二阶，高宗修订，保义郎序列第五十）。某次，郑到福州府衙参加官方聚会。官员列作，虚寒温暖，或谈笑风生，或吟诗作赋，郑不吱声的只管喝酒，反正没人搭理他。见别人作诗，郑耐不住寂寞说：“鄙人粗俗，但有诗歌一首，献给诸位大人。”众官窃窃私语，什么世道做贼的也要作诗，且听他云。郑高声吟道：“郑广有诗上众官，文武看来总一般。众官做官却做贼，郑广做贼却做官。”满座惭颜，鸦雀无声。

【微宋@】方岩（今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东）出了个王侍郎（省部级长官副职，从三品），奉命去江西平乱，破贼而归。小船有点窄，王只能将就下，叹息道：“朝廷三品大员，在这小舟上也成折迭侍郎了。”

【微宋@】南宋理宗宝庆年间，一个叫袁樵的，在杭州西湖三贤堂卖酒为生。三贤堂，宋朝指的是白居易、林逋（养鹤专业户）、苏东坡，白、苏曾在杭州任地方官，修建了白堤、苏堤。袁乃千千万万贫苦大众中的一员，他这个酒卖得不错，远近闻名，俨然成了三贤堂的另一道文化风景线。也不知得罪了哪位官老爷，瞅他不顺眼，勒令袁交税。时有人题壁诗云：“和靖东坡白乐天，三人秋菊荐寒泉。而今满面生尘土，却与袁樵课酒钱。”诗的意思说，现在衙门落魄竟然朝一个卖酒的收税钱，穷不起了你们？

【微宋@】南宋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年），监察御史陈贾上疏，论道学欺世盗名。道学也就是理学，创始人周敦颐，著名理学家有北宋程颐、程颢，南宋朱熹、陆九渊，明朝王阳明等。理学在中国思想史有着重要地位，明朝定程朱理学为官方思想。陈说道学这玩意没啥用，妄作空谈，衙门当加以打击排斥。时太学生作诗曰：“周公大圣犹遭谤，伊洛名贤亦被讥。堪笑古今两陈贾，如何专把圣贤非。”理学很多东西依旧是现代中国人的价值观，譬如人伦道德。

【微宋@】陶谷，官至翰林，主要负责起草各种档的。陶自觉得对朝廷有较大贡献，想要升官，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请人试探赵匡胤口风。赵说：“翰林们起草文书皆翻阅前人旧作，改换一下词语罢了。正所谓‘依样画葫芦’而已，有什么贡献？”陶听后顿感无望，心怀怨气在翰林院墙上题诗一首：“官职须由生处有，才能不管用时无。堪笑翰林陶学士，年年依样画葫芦。”赵闻听后，没理他，陶老先生只得继续做他的翰林。陶谷着有《清异录》，是中国古代一部重要的笔记数据。南宋时期，完颜亮率领金兵大肆入侵，虞允文在采石击溃金军，江淮局势得以稳定。翰林院胡卫、卢祖举起草此战役档材料，出现了重大失误，文中有“江淮尽扫于胡尘”句，意思说江淮地区被金兵占领，然而与实际情况刚好相反。时，太学诸生作诗嘲讽曰：“胡尘已被江淮扫，却道江淮尽扫于。传语胡卢两学士，不如依样画葫芦。”著名典故“依样画葫芦”，由此而来。

【微宋@】李绚，字公素，给皇帝修起居注的。李写过一组诗，名曰《句》，基本上就是一句完事儿。李曾给一同姓者赠诗云：“吾宗天下着。”意思说我们老李家，在天下是非常著名的姓氏。先后干过扬州知府、江宁知府、应天知府的王益柔看到这句诗后，调侃其意，作了注解释诗句中“着”的意思：居甘泉的人叫作“着”，谁呢？京师有一名娼李氏，居住在甘泉坊；卖药的以李木牛称“着”，京师有李家药铺，人唤李木牛；做帽子的也有姓李的称“着”，李家乌纱帽做得最好；下围棋的李憨称“着”，那是一国手，人唤李憨子；作诗的以李豁达称“着”，诗写得不咋地，倒是挺有生活，人唤豁达李老。王注解也就罢了，还写在李绚赠诗的那主儿的新刷的墙上。主人家见了大怒，把王诉之官，买了石灰重新粉刷一遍。闻者皆笑之。

【微宋@】尤袤，无锡人，南宋著名诗人，与杨万里、范成大、陆游齐名。十五岁时名震乡里，原是状元及第，因为得罪了秦桧，排到了三甲第三十七名，状元让秦桧养子秦熺弄去了。后，尤官至礼部尚书兼侍读。杭州人喜欢游玩，古风诚然，南唐那个时候就这样。尤在杭州时每见少男少女出游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必会下车教训一番：“大宋虽偏安江南，但本朝不是南唐。个人所得税都交不起，怎么还有心思游玩？尔等务必勤俭力作，为国效力。”时，太学生家庭困难的，见尤来了，一群穷学生拥上去：“尤大人饿杀秀才也！”啥意思？伸手要钱的文雅说法，等同于“尤大人能不能给我拿点吃饭钱？”尤慷慨解囊，以资相助。

【微宋@】苏轼在杭州时，写过一首《游金山寺》。诗中描写道：“江心似有炬火明，飞焰照山栖鸟惊。怅然归卧心莫识，非鬼非人竟何物？”诗中交代，二更天时，相当于现在的晚上九十点钟，苏没睡觉，意犹未尽，继续游玩。突然看到“江心炬火”，以苏的位置估计是挺远，所以看那东西是团火焰。下句“飞焰照山栖鸟惊”，说“江心炬火”拖着一条烈焰，照亮了金山，惊起无数鸟雀。当时苏有限的知识里无法解释这种现象，所以怅然归家，辗转反侧，不是鬼也不是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呢？用今天科技知识解释——疑似UFO目击事件。古典文献中，对于UFO目击最著名的当属清光绪十八年（1892年）南京朱雀桥群体目击事件。清代画家吴有如作品《赤焰腾空》图，生动翔实地记录了这一事件：“九月二十八日，晚间八点钟时，金陵（今南京市）城南，偶忽见火毯（即球）一团，自西向东，型如巨卵，色红而无光，飘荡半空，其行甚缓。维时浮云蔽空，天色昏暗。举头仰视，甚觉分明，立朱雀桥上，翘首踮足者不下数百人。约一炊许渐远渐减。有谓流星过境者，然星之驰也，瞬息即杳。此球自近而远，自有而无，甚属濡滞，则非星驰可知。有谓儿童放天灯者，是夜风暴向北吹，此球转向东去，则非天登又可知。众口纷纷，穷于推测。有一叟云，是物初起时微觉有声，非静听不觉也，系由南门外腾越而来者。嘻，异矣！”

【微宋@】理学（道学）始于北宋哲宗元佑年间，盛于南宋孝宗淳熙年间，创始人周濂溪，写《爱莲说》那位，一门全新的学术思想，南宋朱熹将理学推向高峰。淳熙二年，朱熹与当时另一位思想大家陆九渊在今江西上饶的鹅湖寺进行一次辩论，史称鹅湖之会，这是中国思想史上最激烈的碰撞。道学风行于世时，道学生一个比一个牛气，出门拉风五十里。在他们眼里只有道学正宗，其他的全是伪学，一副谁都看不起的嘴脸。在他们眼里管财政的那叫“聚敛”；戍边将领那叫“粗才”，读书作文的叫“玩物丧志”；剜门盗洞找关系谋个临时工的职位，斥之为“刀笔舞文”。其实，道学生读书有限，就读那么几本，诸如《四书》《西铭》《太极图》等等，在人家眼里这些是经典，别的都垃圾，自诩其学能正心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以道学有个高大全的口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极，为前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纵观道学家，没几个能成事儿的，就好像没几个把为人民服务当回事儿一样。一丘之貉吹牛耳。可惜后世的大明王朝用的恰恰是理学思想。

【微宋@】词人余曩在太学工作，经常走动与王侯将相之门，对市井夜市一点儿也不了。一次，买了一担柴，花了个天价，闻者笑之。一衙役说：“余大人对市场行情真是不了解啊！买了一担柴居然花了六百贯。”像这种士大夫除了咬文嚼字，不事生产，不如寻常衙役，委实是太多了。

【微宋@】宋高宗宰相赵鼎，与奸臣秦桧不合，力主抗金，被贬到了海南岛。继任者韩侂胄，也是主战派，发动了开禧北伐，最后失败了。韩的继任者是史弥远，这家伙一代权臣，把韩的首级交给金人，提出了宋金议和。史的继任者是郑清之。四任宰相有明显的特点：赵，庚申生；继任者韩，壬申生；继任者史，甲申生；继任者郑清之，丙申生。年龄上各长一纪，一个比一个大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