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十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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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关于曹雪芹经历(生卒年):曹雪芹有富贵的幼年记忆

实际上,学界之所以怀疑在曹雪芹之前《红楼梦》还有一位或多位原始作者,除对曹雪芹以特有手法创作的文字环境的理解不同,对明义、裕瑞提供材料取信倾向的不同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即《红楼梦》用生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一个传统社会大家庭的方方面面,其中的细节儿写作的是如此的真实、感人,令读者、研究者认为,此种文字、感觉非身经者不能写出(脂批也经常提到某事作者经历过),而曹雪芹没有这样的经历,不具备这样的写作条件。

主张曹雪芹没有繁华的生活阅历的论述,无一不以曹雪芹生于雍正二年(1724年)、雍正六年初5岁入京、享年40岁为讨论前提。如戴不凡即云:

 

在没有一丝半点证据的情况下,红学家们给雪芹找了一个爸爸名曰曹頫;这个在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还被皇帝说成是“无知小孩”的曹,竟能在1724年生出一个名叫曹雪芹的儿子。

 

但是,这一曹雪芹没有相关经历、不能写出《红楼梦》的假设成立吗?研究者“推断”出来的有相关“经历”的某人创作《红楼梦》底本的研究有重大的价值和意义吗?

实际上,这就要涉及曹雪芹生卒年的考证,而这是一个历史考证问题,而不是文学阐释问题。

如果我们能够解决曹雪芹的生卒年问题,证明曹雪芹有相应的生活经历,在上面我们已经论证了曹雪芹为《红楼梦》唯一作者的前提下,相应研究者所做的相应研究(推断)也就不存在学术上的依据了。

众所周知,学界关于曹雪芹的生卒年问题存在数说,而大关键却在其生年——此一问题过于复杂,此处只就基本证据和研究逻辑进行分析。

(一)曹雪芹卒于乾隆癸未(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除夕

敦诚《鹪鹩庵杂诗》之《挽曹雪芹甲申》有“四十萧然太瘦生,晓风昨日拂铭旌”的记载。

挽诗多作于哀悼对象去世后不久,况且诗中有“晓风昨日拂铭旌”的信息。又“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中复有“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的批语,曹雪芹应卒于乾隆二十八年癸未除夕笔者有《曹雪芹生卒年考辨》,对曹雪芹生卒年研究中的相关争议与解释有系统详细的考辨,以下两部分相关内容之详细考辨俱见《曹雪芹生卒年考辨》,载《红楼梦研究集刊》2014年第1辑。

(二)曹雪芹享年近50岁

张宜泉《伤芹溪处士》序云:“其人……年未五旬而卒”,结合曹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三月初七日曹折“奴才之嫂马氏,现因怀妊孕已及七月……将来倘幸而生男,则奴才之兄嗣有在矣”,则曹雪芹生于康熙五十四年,享年48岁——综合考察曹氏家族情况,曹雪芹为此子唯一人选。

至于敦诚《四松堂集》付刻底本中称曹雪芹“四十年华赴杳冥”的说法,如果结合作诗者要表达的惋惜情绪(解诗需要配合其整首诗要表达的内容和情绪理解)和纪昀称享年58岁的敦诚为“年甫五旬而淹化”,可知敦诚写曹雪芹“四十年华赴杳冥”并非写实,研究者不应固执地紧紧抓住这一唯一所谓“硬证据”,而忽视其他合理的相关解释。

(三)曹雪芹的年龄、慧根与早年教育

如上我们的论证,曹雪芹生于康熙五十四年,其雍正六年初入京时已经14岁。

清人(大家族)大多6岁入私塾,曹家人慧根上乘,4岁上下即已开蒙(曹寅4岁即已能辨四声),一个智慧早开的曹雪芹在一个有着百数人的大家庭里经历了14年的江南繁华后,以之为底色,并结合京师诸多王公大族亲友的家庭情况,以细腻的笔法创作出一部描写大家族生活的《红楼梦》自然不在话下——著名文物收藏和鉴赏家王世襄曾谓,自己何以什么工艺都懂一些,是因为自己出生在一个大家庭中,自己好问,故人人乐于告知。

关于曹雪芹的学养,研究者不可以自己的经历、家庭环境、学养为基础和水准,猜测18世纪集中国文化大成时代大家族出身的曹雪芹的能力;如果认为曹雪芹没有能力写出《红楼梦》中景象,除非研究者能够证明曹雪芹确是没有这种阅历和创作能力。

(四)曹雪芹历经繁华:如何结合实际理解奏折背后的隐意

或者认为,曹雪芹幼年时——在承认曹雪芹生于康熙五十四年的基础上,曹家因为弥补亏空已经败落,生活窘困,并以曹寅、曹頫、李煦奏折中诉说家境困苦的文字作为证据。

实际上,这种看法忽略了清朝康熙晚期官员行文的习惯,《红楼梦》中称大家族败落时情景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康熙晚期曹、李两家的现实写照。

固然,曹寅、李煦晚年形容自家弥补亏空时面临的压力时,都写得非常之不堪,似乎全家饮食难继、不借贷就不能生存的样子,但是,大家要记得的是,李家、曹家抄家时,都还保有百余名奴仆、五六百间房屋、数十顷田地,这是我们理解的窘迫至极的样子吗?

研究者不可以自己的家庭、经历和今天的观点看待18世纪的曹家,看待曹雪芹13年的江南生活在其一生和《红楼梦》创作中的影响,在研究、阅读《红楼梦》时,应该清晰地意识到,曹家抄家时家中尚有奴仆百余、房屋数百的事实。

至于说曹家抄家时抄出数百张当票,在笔者看来,这正是曹家转移家产的确证。

在康熙晚期、雍正初期,内务府包衣人外放者,为防止得罪抄家后无法过活,事前转移家产乃是一种常态,雍正皇帝就经常对臣工指出这一问题。具体到曹家,曹寅的诸多善本图书既然在雪芹表叔昌龄家族出现,难道其他贵重物品就没有转移吗?当票只可能理解为笨重不堪、不能转移的大家当成了现银而已,否则为什么不卖房子、奴仆呢?

(五)曹雪芹具有极强的感应力和描写力

正如研究者不应以自己的经历和环境猜测18世纪的曹雪芹的经历和生活环境一样,研究者同样不应该以自己的智慧与能力有意、无意地低估曹雪芹的智慧与感受力、描写力。李辰冬曾根据自己对《红楼梦》的阅读和《红楼梦》与世界名著的比较指出:

 

曹雪芹的灵魂,好像是极精致的试音器,只要空中有稍微的波动,在他的灵魂上,就起了感应……这种移情作用不止曹雪芹这样,一切的艺术家都是如此。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研究者如果能够不戴有色眼镜,承认曹雪芹有过相当富裕的生活阅历(包括他与京师显贵亲友的交往)、超越常人的智慧和感受力,则所谓曹雪芹的经历决定他不能“创作”《红楼梦》以及以此为基础为《红楼梦》寻找各种“原始作者”种种推测,也就不再具有生存的土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