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杜特尔特执政时期（2016年6月至今）

现任总统罗德里戈·杜特尔特（Rodrigo Duterte）2016年当选总统，时年70岁。他于1972年在马尼拉的圣贝达法学院取得律师资格后随父亲踏上政坛，在棉兰老岛最大城市达沃陆续任市长25年。他执政期间以铁腕著称，将达沃这个曾经是帮派横行、极端武装组织猖獗的城市治理得井井有条，安全状况明显改善。尽管杜特尔特缺乏治理国家的政治经验，且性格直率，口无遮拦，经常语出惊人，与传统的政治精英风格迥异，但由于他竞选策略得当，并将打击民众深恶痛绝的犯罪和腐败作为首要竞选议题，承诺当选后将在半年内铲除腐败和犯罪，获得大多数民众的支持，顺利当选菲律宾第16任总统。根据有关机构民调，截至2016年12月，民众对杜特尔特的支持率高达80%。

杜特尔特上任后最突出的作风是特立独行，处理问题果断刚毅，但同时也难免显得有些专横。他在组阁时他大胆起用左派人物，专门留出4个部长职位给左派，包括农业改革部、社会福利部、环境和自然资源部以及劳工部。他任命社会运动的重要代表去落实改革计划；任命农业工人活动分子负责一直遭到精英们阻挠的农业改革问题；任命工会组织“五一劳工运动”的副主席落实“新自由主义劳动法”，该法有可能大量削减雇员，提升警察、教师和士兵的工资；任命环保专家去吊销违反环保法的跨国矿业公司的许可证。他还不顾天主教会的反对，积极采取措施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希望在2022年将贫困率从2015年的21%降低到14%以下。^[4]

杜特尔特重视缓和与菲共等反政府组织的关系，表示要派人到欧洲接回流亡的前菲共领导人西松。西松原是一名政治学教授，20世纪60年代曾是在马尼拉上大学的杜特尔特的老师。杜特尔特担任达沃市长期间，与菲共武装“新人民军”保持良好关系，多次进入他们的营地进行谈判，带回被绑架的军人和警察等。杜特尔特对“摩伊”等分离主义武装也表现出较为包容的态度，不主张对他们实行军事打击，并积极推动《邦萨摩洛基本法》在国会尽快通过。但他对“阿布沙耶夫”绑架集团态度严厉，拒绝向其交赎金，也不鼓励他方付款，以防纵容绑匪的行为，使其要价越来越高，并对绑匪采取严厉的军事打击行动。2017年5月，政府军在南部马拉维市与反政府武装分子展开激烈战斗，战事持续了半年，最后共打死叛乱分子1000多人。

菲律宾毒品问题非常严重，而且毒贩与军警相互勾结，使毒害长期难以肃清。杜特尔特对贩毒和绑架等刑事犯罪恨之入骨，主张对他们严厉打击、恢复死刑。杜特尔特曾下令快速处决多名未经审判的毒品犯罪分子，并默许发动处死嫌疑人的“打击毒品战争”，他上任两年半中，已经处死毒贩4000多人，因此遭到欧美国家和人权团体的强烈批评。他对政府机构的涉毒人员也毫不留情，表示要严惩军警队伍中与毒枭勾结的“内鬼”，指出已有6000多名警察参与毒品犯罪。他还曾警告涉毒的地方官，要他们辞职和放弃贩毒活动，否则将面对死亡。^[5]他还抨击收受贿赂、牵涉贪腐的记者“同样该死”，表示自己不怕“会被历史记载为杀手”。2017年1月14日，杜特尔特在对达沃市商会的讲话中透露目前菲律宾仍有400万人深受毒品的侵害，问题已经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因此，保护国家的责任感已经超越了他对任何法律限制的顾虑。根据菲律宾法律，在出现入侵或武装叛乱的情况下，可实施最长为期90天的戒严，但菲律宾最高法院和国会通常有权撤销戒严法令。

菲律宾民调机构“社会气象站”（SWS）2017年12月中旬进行的调查显示，79%的受访者满意杜特尔特的施政表现，只有9%的受访者不满意，净满意评分为70%，为优异，超过前5任总统。反恐、扶贫和公共建设是杜特尔特获得最佳评价的3个项目，而解决交通拥堵、控制通货膨胀以及防止石油公司利用油价牟利是得分最差的3项。

在外交方面，杜特尔特也显得与众不同。他不屑于说外交辞令，容易喜形于色，经常嬉笑怒骂，甚至对不喜欢的他国领导人出言不逊，如他曾对备受西方国家尊敬的教皇出言不逊，诅咒美国总统奥巴马“去下地狱吧”，以此发泄对美国批评他法外处决毒贩的不满。在获得中国、俄罗斯等国家的支持与援助后，便高喊：“俄罗斯来吧！”“有中国这样的朋友太好啦！”他这种率性的作风受到菲律宾和许多国家传统政治精英的嘲笑，他们担心他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在对美关系上，杜特尔特表示将实行独立的外交政策，不会长期依赖盟友美国。他重提殖民地时期美国在菲律宾南部犯下的杀戮罪行，反对美国在菲律宾扩大驻军，表示要与美国“分手”，从而引起轩然大波并导致美菲关系冷却。他还表示菲律宾在解决南海争议问题上要有更大的独立性。据菲律宾Rappler新闻网独家报道说，菲政府拒绝美国在离南海争议海域最近的巴拉望地区建设空军基地的提议；杜特尔特本人则拒绝登上正在南海巡航的美国核动力航母的邀请。

杜特尔特性格观念的形成，与他的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有关。他长期居住在菲律宾南部达沃市，这里与马尼拉相隔遥远，历史上曾受到美国殖民者的镇压，且与中央政府的关系向来不睦，因此当地的民族主义情绪强烈。而且杜特尔特与美国也无联系，因此少了许多感情因素和顾虑。但从国家利益考虑，杜特尔特也表示不会与美国断交，保持美菲关系有很大的好处。尤其在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杜特尔特对美国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他降低反美调门，表示对特朗普有好感，认为两人都是性格直率耿直，语言粗鲁，尤其是特朗普“并不热心民主和人权”，不会批评别国的内政。2017年11月特朗普趁出席东亚峰会之机专门访问菲律宾，会见了杜特尔特。杜特尔特总统的这一变化使菲律宾的政治和军事精英感到高兴，他们大多在美国留过学，对美国有深厚的情感和密切的关系。

与此同时，杜特尔特对中国采取了务实友好政策，加大了合作力度。他调整了前任与中国在南海问题上激烈对抗的政策，^[6]表示可以与中国进行双边谈判，对有争议水域进行合作、共同开发，并欢迎中国对菲律宾进行大规模基础设施投资。^[7]杜特尔特在行动上也对南海问题颇为克制。2017年1月12日，菲律宾军事官员表示，为避免激怒中国，菲律宾将推迟在它所占的南海争议岛礁上修复和升级设施的计划，以避免在南海“做出任何具有侵略性的行动”。实际上杜特尔特并非不再与中国谈判南海岛礁的主权问题，而是将前任总统的“对抗”政策改为“接触”，是“不急于对仲裁问题进行讨论，只有当中国准备好后他才会这样做”。菲律宾利用担任2017年东盟轮值主席的机会，推动中国—东盟制定“南海行为准则”的框架，目前该议题已经取得进展。中菲之间在黄岩岛问题上也达成共识，搁置争议，不采取使该区域争议扩大的任何行动。

分析认为，在处理与中国的关系上，杜特尔特认为发展合作的政策比阻吓和对抗更好。菲律宾近年经济增长虽然较快，但客观存在和长期积累的诸多问题难以解决，如基础设施陈旧、油气资源紧缺、制造业发展缓慢等，都使菲律宾经济持续增长和消除贫困面临严峻挑战。杜特尔特上任后决心大力推动经济发展，尤其是要大搞基础设施建设，而中国近年崛起势头明显，国家实力强大，并在积极推进与周边国家合作的“一带一路”建设，菲律宾如能搭乘中国的经济快车，对于解决上述难题将获益巨大。另外，正如他自己表示的那样，其决定中的一个因素是，他对美国缺乏信心，认为在紧要关头美国未必会支持菲律宾。因此杜特尔特刚一上任，就于2016年8月率领庞大的代表团访问中国，与中国领导人达成开展双边经贸合作的共识，为两国关系改善提供了动力。2017年1月，又派财政部长多明戈率领代表团访华，与中国签署共计37亿美元的30个合作项目，中菲关系全面恢复。2017年11月，据菲律宾财政部国际金融集团透露，中国将向菲律宾提供73.4亿美元的贷款和援助，其中71.9亿美元是以贷款的方式提供的，拟资助10个大型基础设施项目，剩下的1.48亿美元将作为援助用于两座桥梁的建设、政府反毒工作以及马拉维重建。

杜特尔特很重视与日本加强合作关系，但他的着眼点主要是从日本吸引投资，而对于日本拉拢菲律宾对抗中国的明显意图并未积极响应，表示对中国2016年末在南海建设军事设施的动向“并不担心”。2017年11月13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与杜特尔特总统在马尼拉举行会谈，确认两国将加强防务合作。两国领导人还交换了无偿转让日本海上自卫队出借给菲律宾海军的教练机TC-90的文件。安倍还表示将提供用于基础设施建设的日本政府开发援助（ODA），包括向菲律宾地铁计划提供约100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58亿元）。2017年12月8日，菲律宾国家历史委员会和马尼拉市政府举行为二战“慰安妇”铜像揭幕的仪式。日军占领菲律宾期间，强征1000多名妇女充当“慰安妇”，目前还有70多名“慰安妇”在世。2018年1月，来访的日本总务大臣野田圣子要求干涉马尼拉市设立“慰安妇”铜像的事，杜特尔特表示，设立铜像符合菲律宾宪法及法律，他无权干涉，也无权阻止。但分析人士认为，他出于对国家现实利益的考虑，可能会采取“脚踩中日两条船”的外交策略。

与此同时，菲律宾积极加强与俄罗斯的关系，邀请俄罗斯两艘军舰于2017年1月3日抵达马尼拉，进行为期6天的友好访问。双方海军进行了海上演练，为未来的军事合作铺路。杜特尔特表示，将向中俄两国开放全部的贸易以及商业领域，今后中国以及俄罗斯的企业将能够在菲律宾租借土地，租期可长达120年。2017年5月23日，杜特尔特率团对俄罗斯进行为期4天的访问。俄媒体认为，他的主要目的是摆脱美国的影响，实现多元外交，其手段之一即是购买俄罗斯的武器。杜特尔特曾说，为了区域内的地缘政治平衡，菲律宾经常购买美国的武器，但美国总是提出各种类似人权的附加条件，“于是我决定再也不与美国打交道了”。

杜特尔特对中、美、日、俄等大国采取的实质上是一种避免对抗的“大国平衡”及“务实”的政策，充分利用各大国的政治、经济、安全等优势为菲律宾所用，争取本国的利益最大化。但杜特尔特的内外政策也受到了国内外诸多批评，尤其是外交政策遭到传统精英势力的反对以及美国的抨击。据报道，2017年以来，国内一直有反对派势力在策划反杜特尔特的活动，主要是菲律宾自由党人士，该党为前总统阿基诺三世时代的执政党，现在已经成为在野党。另外杜特尔特还被反对党参议员指责非法敛财，要求公布其所有个人银行账户，称其银行户头足足有约24亿菲律宾比索（约3.3亿元人民币）。对此，杜特尔特毫无顾虑，下令公布他的所有个人账户。但其发言人说，只有对方提起诉讼，总统才可能公布其账户。^[8]

杜特尔特和其主导的对华关系成为菲律宾国内舆论的焦点。2018年1月，菲律宾议员加里·亚历哈诺披露，总统杜特尔特在2017年3月曾批准中国在菲律宾的太平洋海岸水域进行科学研究。对这一事件持批评态度的菲律宾当地媒体多数在报道中将“宾汉隆起”海域与黄岩岛问题挂钩，试图引导舆论使中菲间海洋问题争端再次发酵。菲律宾众议院自然资源委员会通过一项法案，将菲律宾所谓的“卡拉延群岛”（中国南沙的部分岛礁）认定为用于农业、住宅和商业开发的“可转让和可自由使用土地”，并希望通过此举允许民众和投资者购置土地，鼓励本国居民在“卡拉延群岛”上“永久居住”。当前在中菲关系向好发展的情况下，菲律宾国内的“亲美”和“远华”势力不会甘心，他们急于通过各种途径，特别是在南海问题上发力以阻止中菲关系发展。上述事件是这些政治势力向杜特尔特总统发起的示威，也间接地反映了总统在国内面临的众多挑战和压力。

出于对彻底解决菲律宾南部的分离主义等问题的考虑，杜特尔特再次将修改宪法问题提上议事日程。2018年1月16日，菲律宾众议院通过召集参众两院组成修宪委员会的决议，准备修改1987年制定的宪法，将菲律宾由中央集权改为联邦制，总统由现在只能做一任改为可连任一次。据菲律宾媒体报道，修宪草案把菲律宾划分为5个州，延长国会议员任期，由国会多数选出的总理任政府首脑，总统仍是国家元首，主掌外交、军事以及监督政府各部门，由人民选出，任期5年。目前执政党在众院占多数席位，已经通过这一决议，计划在2018年5月举行全民公投。反对党攻击说此举意在为总统连任扫除障碍，奠定扩大权力的基础，以使杜特尔特在新设的内阁总理和民选的总统间任意变换身份，达到永续执政的目的。修宪工作的进展关乎菲律宾政局稳定与否和政权能否平稳交接。因此，未来5年菲律宾的政局是否能够保持稳定，经济能否保持稳定高速增长，对华政策尤其是与中国的合作能否顺利实施，将受到国内外多种因素的影响，因此其前景还有待观察。

2018年7月23日，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发表国情咨文时表示，当前菲律宾与中国在联合打击毒品方面的合作水平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近期两国有关部门通力协作，通过情报交流，联合破获了中菲跨国制毒贩毒案，捣毁制毒工厂并抓捕了犯罪嫌疑人。这是杜特尔特上任后第三次发表国情咨文，他强调政府将继续强力打击国内的毒品犯罪，扫毒仍是他任期内的核心工作。据菲律宾官方统计从2016年7月1日至2018年6月30日，警方在超过10万次的扫毒行动中，共击毙4540名涉毒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