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以上两文发表后,受到学术界的关注和回应,外出开会时常有学者对我文中的观点表示赞赏、肯定,如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哲学系的李晨阳教授肯定我将“亲亲相隐”的讨论引向了深入,台湾师范大学文学院林安梧教授甚至对我开玩笑说:“你一篇文章解决了两本书没有解决的问题。”此外,我还收到二十余封电邮,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这里我想引用清华大学历史系钱逊先生、浙江大学哲学系董平先生以及曲阜师范大学《齐鲁学刊》杨春梅女士的来信,他们分别出生于上世纪30、50以及60年代,正好涵盖了老、中、青三代学人。
梁教授:
钱逊
2013年9月30日
钱逊先生为国学大师钱穆之子,曾任国际儒学联合会副会长、中华孔子学会副会长等职,退休前为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近十余年来,钱先生一直致力于《论语》的研究,不顾年老体衰,多次在社会上举办《论语》讲座,参与、组织《论语》读书班。钱先生不仅来信对我的观点表示支持和认可,据清华大学历史系方朝晖教授讲,他还在多个场合为我的“新说”做宣传,这着实让我感动!我与钱先生曾有过学术争论,因为年轻气盛,说过过头的话,但钱先生不以为过,更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对我厚爱有加,多有照顾。我知道并非每名学者都会有钱先生的胸怀,也见识过一些学者出于面子和意气,虽然意识到自己的观点有误或被证伪,仍要“王顾左右而言他”,避重就轻,强词夺理,这更让我感到钱先生的品质高尚,难能可贵。在我看来,钱先生才是真正的学者,是真正值得敬佩的人!因为他视真理高于一切,也只服从于真理,只要你讲得有道理,只要你说服了我,不管你年龄大小、地位如何,我都会坦然接受,并对自己的旧说做出修正。我一直提醒自己,要向钱先生学习,也希望学界多一些钱先生这样的学者,这对于净化我们的学术环境无疑大有好处的。
如果说钱逊先生的来信主要体现了前辈学者对晚辈学者的关心、爱护的话,那么,董平教授的来信则表达了与笔者类似的感受和看法。
梁涛兄:
董平
2013年9月19日
的确,正如前文所说,正确的观点很容易得到认可,而一个观点如果不断引起争议,则只能说明其与真理尚有不小的距离。考释文字如此,讨论学术何尝不是如此?如果那些急于为儒家伦理辩护的学者对此有所警觉,在方法上有所反省,可能会少走一些弯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争论。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应像拙文题目所言:“超越立场,回归学理。”对此,杨春梅教授的来信也表达了与笔者相似的看法。
梁教授大鉴:
杨春梅 拜
2012年10月1日
我当然同意杨教授的看法,如果说我对儒家伦理问题的讨论较之前人有所推进的话,也正是得益于之前的学术研究,而不只是从立场出发,简单抱着要为儒家伦理辩护的心态和目的。对于儒家伦理问题讨论中最有争议的“窃负而逃”“封象有庳”等问题,我之前虽然没有涉及,但在研究思孟学派时对于孟子思想的复杂性有过专门讨论,本书第三章《论早期儒学的重仁派与重孝派》、第四章《孟子“四心”说的形成及其理论意义》即是这方面的成果,由于它们在《“亲亲相隐”》《超越立场》两文的写作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故一并收录。其中前一文提出在早期儒学内部存在着“重仁派”与“重孝派”的差别,两者在仁与孝的关系上存在着不同认识和看法,前者突出爱人,后者强调亲亲,而孟子前期恰恰受到“重孝派”思想的影响,《孟子》中大量论及宗法孝悌的内容正可由此得到说明。不过随着“四心”说的提出,孟子又突破了“重孝派”的影响,重新回到重仁的思想路线。后一文则考察了孟子“四心”说的形成过程,特别说明随着“四心”说的提出,孟子把仁的基点由血亲孝悌转换到“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等更为普遍的道德情感中去,把儒学伦理思想推向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故孟子的思想是较为复杂的,对《孟子》中的一些论述需要放置于具体语境以及孟子思想的发展历程中加以考察、分析和说明,而不可先入为主,立场先行,盲目进行批判或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