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念官名，听得人头痛

——虚衔怎么就那么多

在开始这篇短文前，先给大家念念大宋名相司马光在宋神宗在位时的全套官名：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充集贤殿修撰、权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上柱国、河内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三百户、食实封四百户、赐紫金鱼袋……您听着有没有感到头痛？这一连串的头衔、官衔、职位、爵位、封邑等足以令人头晕眼花，更让现代的名片党自愧不如，光是这全套官名一张小小的名片只怕就印不下。

由此也可以看出宋代官制的复杂，官员头衔的众多。要想真正搞明白宋代官制，只怕没有十数万字的专著不成。所以在这里，大家也就只能简要了解一下了。

散官寄禄祠禄官全是虚的

大宋朝从一开国接的就是五代后周的整套班底：从国土到军队，加上官员、官制，全部继承。后周的官制是从更早的后汉继承来的，再往前推，依次是后晋、后唐、后梁，然后就到了唐朝。所以说，宋朝早期官制基本是沿袭唐朝的。

在这一整套官制中，体现官员品秩的是文武散官制度。大宋文武散官以从一品为最高，从九品为最低，共分二十九阶（这二十九阶，自四品开始又分上下，如四品分为正四品上、正四品、从四品上、从四品四阶），也就是有二十九个等级。例如文散官，最高品秩是开府仪同三司（意思就是您当官当到这一级，就可以像三公——太尉、司徒、司空，赵佶以后则是太师、太傅、太保——那样建豪宅、列仪仗了），以下依次是特进（正二品）、光禄大夫（从二品）、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银青光禄大夫（从三品）……直到将仕郎（从九品）。前面提到的司马光的官衔中朝散大夫属于文散官序列，相当于从五品，也就是说那时候这位名相官还不大，级别也不高。

至于武散官，最高的一级是骠骑大将军，然后是辅国大将军、镇国大将军、冠军大将军、云麾将军、忠武将军……最低等为陪戎副尉。《水浒传》第一百十九回讲到梁山好汉征方腊损兵折将，班师回朝后赵佶追封诸阵亡将领，“正将封为忠武郎，偏将封为义节郎”。有人认为这个忠武郎就是忠武将军，位列武将散官第六阶，属正四品上，官位不小了。

但如果忠武郎就是忠武将军，那么义节郎又是什么呢？事实上武散官二十九阶中并没有义节郎或者义节将军，连个“义”字都没有。倒是有宣节校尉和宣节副尉，但已经是第二十二阶和二十三阶，属正八品上和正八品，和忠武将军相差太远了。

另外，死了的封官，活着的自然也要封官。书中说征方腊正先锋宋江被封为武德大夫，副先锋卢俊义被封为武功大夫。这两个职位属于寄禄官，但只有正七品。寄禄官，顾名思义是寄寓俸禄的，显示着官位的大小，而且和赚多少钱、受多少封赏有关，还能传给子孙或者用来顶罪。然而武德、武功这两个官职在寄禄官序列中排在第十五、十六阶，而且武功在前，武德在后。也就是说，皇帝给卢俊义封了一个比宋江还高的官职。这显然不科学。

实际上，武德大夫和武功大夫这两个官名甚至都不是赵佶时候的，要到南宋高宗绍兴年间（1131～1162）才有。其实说起寄禄官，北宋初期、中后期和南宋时三个阶段就有三种制度、三套官名，想搞明白也没那么容易。就像最后一次改定寄禄官名是在南宋绍兴年间，这时武将的最高寄禄官职是太尉，居正二品。但接着第二级就是通侍大夫，只有正五品了。而文臣寄禄官的名称和等级改的次数更多，这里就不多说了。您只需要记住，元丰（宋神宗年号， 1078～1085）改制后，寄禄官实际上替代了散官，这就足够了。

这么说，忠武郎不会是忠武将军（赵佶时这个散官官名已经不用了），宋江卢俊义的武德大夫和武功大夫估计也是乱盖的。施耐庵大概不大懂宋朝官制，所以都弄错了。

而另一方面，无论是宋朝初期的散官还是后来的寄禄官都只是虚衔，和实际的职权没有一点关系。此外，除了散官和寄禄官，大宋朝还有一种祠禄官，是朝廷派驻道教宫观的兼职官员。但这些祠禄官只吃俸禄，一般都不去上班，而且往往是六十岁以上“退居二线”或者没别的职位安排了，才会从事这个工作。

有差遣有职事才会有实权

那么什么官名才体现具体职权呢？

宋朝前期，有差遣的官员才有职权，也就是担任实职。司马光官名里的充集贤殿修撰、权判西京留司御史台这两部分中，“充”和“权判”都表示差遣，这才是他当时实际担任的职务。除了“充”和“判”, “知”“直”“管勾”“提点”等字样也都表示差遣，像您耳熟能详的知州、知府、知县，就都是差遣到州、府、县去干实际工作，当省长、市长、县长的意思。不过这些名称后来保留下来，成了约定俗成的官名。

知州、知府、知县这三个名称大家都很熟悉了。此外像知审官院事、判户部事、转运使也都是差遣官名。这里加在后面的“事”“使”也是差遣的意思，表示到某个部门去做事，或者行使某方面的职权。大宋朝的宰相、副宰相一度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这两个“事”就都是差遣，不是固定的职位。而有时候某位官员刚刚担任某个职务，还要有试用期，这时就要在前面加“权”字。比如司马光“权判西京留司御史台”，就是说他这个奉差遣而来的“西京留司御史台”还只是试用，不算正式职位。

元丰改制之后，原来的散官没了，变成了寄禄官。但是宋朝前期也有寄禄官，并且用的都是正式的官名，例如文臣寄禄官的尚书左右仆射，还有吏礼户兵刑工六部尚书，以及尚书之下左右丞、各部侍郎、中书舍人、给事中等——这些官名原来都是虚衔，根本不管事，那么现在还用不用了呢？当然用，而且现在它们变成了职事官，也就是实际的官职，又重新有了权限。就像司马光那个“右谏议大夫”，因为当时是在元丰改制前，所以只是寄禄官名，并不是实际的职务。但如果后来他继续担任这个职位，那就是职事官，要干点实事，不能领干薪了。

不过还是有些差遣官名保留了下来，像枢密使和枢密副使，地方上的官名也基本没变。另外，新的官制仍然存在寄禄官和职事官不对等的情况，这时候就要用“行”“守”“试”来区分：“行”是寄禄官比职事官高，“守”是寄禄官比职事官低一品，“试”则是寄禄官比职事官低二品。

虽然只有职事官才有职权，但另有一种贴职是荣誉头衔，不另外单领一份工资，而且升官很快，很受重视，那就是诸殿、阁学士和馆阁职位。司马光任“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就是这样一种贴职，“集贤殿修撰”也是贴职，但可以搞学术，所以算是具体工作。司马光能主持编著近三百卷的编年体史书《资治通鉴》，正因为他任职集贤殿修撰，而又远离政治中心东京，才得以集中精力。

爵位不世袭，食邑不靠谱

除了散官、寄禄官、祠禄官、差遣官、职事官和贴职这些官职，大宋朝官制中还有许多附加性的官职，它们各有各的作用，很难一下子说清楚。不过，爵位、食邑、食实封这几种不可不懂，因为这和官做到多大，钱赚了多少紧密挂钩，所谓“生计攸关”者也。

大宋朝的爵位也和历代类似，无非王、公、侯、伯、子、男，不过王公两级分得细些，又不断变化，前后等级数量也不大相同。例如王一级有王、嗣王、郡王三等，但实际上南北两宋加起来只有四个嗣王，数量少得可怜，而且都是特封，不是惯例。

嗣王，实际上就是王位的继承人，一般要嫡子（正宗长子）继承。不过宋代的爵位向来就没有“子承父业”的惯例，更没有形成制度——爹是王，儿子不一定会封王，最多封个公，且名额只限一个，其他的还得论资排辈慢慢熬。

皇亲国戚当个王都这么不容易，外人就更难了。其实自古以来皇帝就不喜欢封外姓为王——道理很简单，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但其他朝代多多少少还有几个外姓王：像汉朝时韩信曾受封楚王，英布为淮南王，彭越为梁王……汉高祖刘邦一口气就封了七个异姓王。唐朝时也有高祖时期的吴王杜伏威，唐中宗时候的汉阳王张柬之以及和他共同拥立中宗李显，并称“五王”的另外四位郡王。宋以后的明朝，死后追封的异姓王不少，像徐达、常遇春等人都是，清朝在初期也有平南王尚可喜、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精忠、平西王吴三桂和义王孙可望这五位异姓王。唯独大宋，从头到尾活着时被封到“王”一级的只有童贯、韩世忠、张浚等几个人，而且只是郡王，死了被封王的也只有赵普、王安石和岳飞寥寥几人。

爵位高低象征着地位，同时也和食邑关联。比如男爵至少有食邑三百户，子爵五百户，伯爵七百户，到侯爵就至少有一千户了。但这个食邑并不靠谱，只有食实封才真正和工资挂钩。司马光“食邑一千三百户、食实封四百户”，一千三百户这个数字没有实际意义，但食实封的四百户却意味着他一个月能多得到十贯，也就是一万文钱，算是一笔额外奖金了。

此外附加的官衔还有勋官、功臣、检校官、检校兼官、试官和象征身份待遇的赐。还是在司马光的那一长串官衔中，“上柱国”是勋官，“紫金鱼袋”是赐——关于“赐”，您可能听说过“剑履上殿、诏书不名、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这都是尊荣无比的事，一般人想都不要想。

比如“剑履上殿”，就是可以穿着鞋子，佩着宝剑到皇宫大殿去。您要不是立了大功，皇帝要不是对您非常放心，这事怎么可能呢？不过皇帝轻易不会放心，更不会随便给谁这种殊荣，所以历史上能这么做的倒大半都是“恶人”——像三国时的董卓和曹操，还有几乎所有在皇帝身边弄权，“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

宋朝的官职还有很多中央和地方官，比如中央最高权力机构中书门下（又称政事堂）和三省（门下、中书、尚书）、六部、九寺、五监以及御史台、谏院的官员们，还有各地州府郡县的地方官，真是说也说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