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变革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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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有一台准确的时间机器能把你带回到1900年一座美国城镇的主街,不妨用你现在的眼睛看看你的周围,你的第一声惊呼多半会是:“瞧,到处都是马!”因为在1900年,登记在册的汽车只有13,824辆(不妨与1950年的4,400万辆做个比较)。汽车的确很少见,除非是在大城市和富裕的旅游胜地。因为在1900年,人人都把汽车看作是阔人的玩具——不仅仅是阔人,而且是有点喜欢冒险和运动的阔人:是那些喜欢拿一台不可捉摸的、随时都可能让他们一命呜呼的机器来冒险的人。城市之外的地方几乎没有铺平的公路,当然也没有修车厂或加油站什么的;每一个驾驶汽车的人都必须自任机修工。美国大概有一半的男人和女人从未见过汽车。1899年,当威廉·艾伦·怀特在堪萨斯州的恩波里亚城组织一次街头展览会的时候——事实证明,这是一次最令人兴奋的街头展览会——参展的汽车居然是通过铁路从芝加哥运来的;那是汽车第一次横渡密苏里河。

但马却随处可见,它们拉着四轮马车、二马轻便马车、双轮轻便马车、出租马车、送货马车,从城市的大街上辚辚驶过,并在乡下那些没有拖拉机的农场拉着收割机。

车马生活的景象、声音和感觉,是美国普遍经验的组成部分:马蹄的声;铁质轮箍从砾石路面上驶过时的剧烈颠簸;下坡路段使用刹车时所发出的摩擦声;马打喷嚏时不得不屏住呼吸;堆积在马车的轮箍和木质轮辐上的沙土;车轮滚动时所溅起的水瀑;野草丛生的乡村车路上留下了三道——而不是两道——车辙,中间那道是马蹄踩踏留下的足迹;马匹为减轻重负而挣脱马车并走上陡峭的山岗,是对男子汉的特殊考验;对于经验不足的人来说,更严峻的考验是驾驭一匹一眼就能认出新手的老马。在北方的寒冬时节,雪橇铃铛的叮咚声随处可闻。在夏天的傍晚,难以计数的美国城镇绿树成荫的街道两旁,一家人坐在自家的前廊里,注视着镇上最精美的马车从门前驶过,那是一次骄傲的晚间短途出游。而鉴赏家们则热切地等待一睹银行家的快速小跑的那对骏马,或者是那位热爱运动的律师2点40分的遛马。城市生活最华丽的景象之一便是消防马车的出行,由三匹飞奔的骏马拉着,沿着城市的街道疾驰而过,清脆的铃声一路叮当作响。

马车时代的美国(纽约第五大道)

我们今天很难理解,那些分布非常广泛的社群,当他们的运输完全依靠铁路和马车的时候——当电话依然十分罕见、无线电根本不存在的时候,他们究竟是如何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一座不在铁路沿线的小镇确实很偏僻。一个住在距离县城5英里之外的农民,总是把周六下午套上马车、领着家人进城购物看作了不得的大事。(他的孙子心血来潮花上10分钟就能进城一趟,并把这看得稀松平常。)到10英里开外的地方走亲访友,很可能是一整天的远征,因为你必须给马匹休息和进食的时间。一点也不奇怪,每个地区,每座城镇,每家农场,比在后来的岁月里更加依赖它自己的资源——它自己的产品、社会联系、娱乐消遣。因为就旅行和交通而言,美国确实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

此外,同样不足为奇的是,大多数美国人可能比他们的子孙后代更少被那种令人恐惧的不安全感所尾随,这种不安全感来自各种超出其个人认知的力量对他们的挤压——经济的、政治的、国际的。他们生活在熟悉的人们和熟悉的事物当中——个人和家庭,以及老乡,大抵跟他们属于同一种类型,持有他们可以理解的想法。一个人的成功或失败,比起后来那些年,似乎更有可能取决于他自己视野之内的力量和事件。跟儿孙们比起来,他更少感觉到他的命运——事实上还有他的性命——可能有赖于华盛顿、柏林或莫斯科为了某些对他的经验来说全然陌生的理由所作出的某个决定。他透过家用马车所看到的那个世界,可能未必友好,但至少,其中大多数东西看上去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