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集注》对于引文的改动
众所周知，朱子改《大学》引起后学纷争，实际上，朱子改经绝不仅限于对《大学》的调整增补，对《中庸》、《论语》、《孟子》，亦多指其阙文、衍文、错置等。甚至对于《集注》中所引前贤、时人之文，更是多有改动，此即“增损改易本文”。据《朱子语类》记载：“问：‘《集注》引前辈之说，而增损改易本文，其意如何？’曰：‘其说有病，不欲更就下面安注脚。’”(26)纪昀在蔡模《孟子集疏》序中，亦曾称朱子《集注》“于先儒旧说多所改定”。(27)可见，朱子于引文的改动曾引起过注意，但未见有学者对此进行深入研究。
从形式上看，朱子“增损改易本文”有两种情况：一是增减一两字。比如对于改动最少的程子及尹焞之言，只添一两字：“《论语》中，程先生及和靖说，只于本文添一两字。”(28)当然，这种增添一两字的改动有的是语句意思表达准确的需要，有的是出于句式表达需要，据《朱子语类》记载：“又问：‘解文义处，或用“者”字，或用“谓”字，或用“犹”字，或直言，其轻重之意如何？’曰：‘直言，直训如此。犹者，犹是如此。’又问‘者’、‘谓’如何。曰：‘是恁地。’”(29)二是“撮其要”。这主要表现为朱子对于一段文字会跳跃式的摘录几句，或对原文大体意思进行概括，更有甚者，朱子会将不同部分、不同征引者的文字整合到一处，等等。朱子称“前辈解说，恐后学难晓，故《集注》尽撮其要”。(30)
从内容上看，我们并不认为朱子注解《四书》，对原文加以改动后的征引，目的是为了引起原文意思的变动。朱子在征引的时候，还是力争做到两个确保：第一，确保表达意思的准确、简易。所以对于表意不准确的、复杂的原文，朱子都会加以改动；第二，确保被征引者原意的保留。我们并不认为，朱子会将自己的理解附加在引文中，尽管有对原文意思的概括总结后加以重新表述的情况，但是朱子还是力争保留原意。如果需要表达己见，则加以按语体现。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朱子的改动难免会引起原意的一些细微变化，比如将“心”改为“意”，这就体现其与被征引者之间背后的理论背景之不同。因此，对于朱子引文对于原文的改动之处，如果有值得读者注意的地方，本书会在引文后面以注释的方式加以说明。特别是在从《论孟精义》仅仅对十二家之言的抄录到《论孟集注》征引的过程中，这种改动的痕迹体现得尤为明显。基于此，我们提出“朱子改经之研究”这一从未被学术界注意到的问题和现象，为牛毛茧丝无不辨析的哲学研究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应该说，朱子改易文本，大有一统异论之势，其对《集注》亦是相当自信，朱子说：“某《语孟集注》，添一字不得，减一字不得。”(31)又曰：“不多一个字，不少一个字。”(32)其自信如此，确因《集注》是朱子耗费四十多年心血“逐字称等”的结果。
目前学界有两种做法很值得商榷。其一，将《集注》引文不加甄别地视为朱子的观点使用，这样做忽略了朱子对所引观点的存疑。毕竟，在《集注》中有很多引文，朱子是断以“未详孰是”的。应该说，朱子、《四书》文本、引文之间是有内在张力关系的。尽管朱子对引文多有改动，但引文并非可以完全代表朱子的观点。其二，将引文直接作为被征引者思想的史料及著作整理的底本。这样做忽略了朱子对于引文的改动，即二次加工；易于张冠李戴。因为朱子对引文有存疑、有据于自身理论背景的价值判断及改动和调整，所以，学者进行研究在运用到《集注》时应须谨慎，甄别区分上述两种情况，不可粗枝大叶，囫囵吞枣。
(1)《论孟精义》称：“成都范氏祖禹，淳夫。”但《论孟精义》中仅《论语精义》收录了范氏之言，《孟子精义》未见收录。
(2)朱子《书语孟要义序后》称：“熹顷年编次此书，锓版建阳，学者传之久矣。后细考之，程、张诸先生说尚或时有所遗脱。既加补塞，又得毗陵周氏说四篇有半于建阳陈焞明仲，复以附于本章。……且更定其故号‘精义’者曰‘要义’云。”见（宋）朱熹撰，朱杰人、严佐之、刘永翔主编：《朱子全书》第2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3849页。周氏之说，《论孟精义》未见。
(3)申淑华：《<四书章句集注>征引姓氏考》，《中国哲学史》2019年03期，第84—91页。
(4)有时候朱子或引者会直接称扬雄或扬子云。
(5)《朱子全书》第14册，第660页。
(6)《朱子全书》第14册，第661页。
(7)同上，第660页。
(8)同上，第661页。
(9)同上。
(10)同上。
(11)同上。
(12)《朱子全书》第14册，第661页。
(13)同上。
(14)同上。
(15)同上。
(16)同上。
(17)同上，第732页。
(18)《朱子全书》第16册，第2010页。
(19)《朱子全书》第16册，第2010—2011页。
(20)同上，第2011页。
(21)《朱子全书》第14册，第656页。
(22)同上。
(23)同上，第657页。《精义》成书后，朱子分别更名《要义》、《集义》，最后复定名《精义》。
(24)《朱子全书》第14册，第660页。
(25)同上，第657—658页。
(26)同上，第656页。
(27)（宋）蔡模撰：《孟子集疏》，长春：吉林出版集团，2005年版，第2页。
(28)《朱子全书》第14册，第661页。
(29)《朱子全书》第14册，第656页。
(30)同上。
(31)《朱子全书》第14册，第655页。
(32)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