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给予无效及欺骗性的希望是蠢人的事情。
——基督教《圣经》次经中《西拉书》第34章
赫西俄德(Hesiod)讲述了潘多拉的传奇故事:宙斯把潘多拉派到地上,临行送她了一个充满苦痛、灾难的盒子。这个盒子绝对不能打开,因为里面都是人类迄今尚不知晓的恐怖事件。然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潘多拉掀开盒盖,朝里望去,顿时,疾病、饥饿和忧虑纷纷逃出,随即蔓延到地球各个角落。潘多拉盖上盒子时,却没有注意到,把希望留在了盒子里面。对宙斯来说,希望显然也属于邪恶。为什么呢?希望不是很好吗?它不是能激励我们,使我们具有积极的人生态度,并促使我们做好事吗?希望不也同爱情一样,是不可或缺的吗?
当然,这里指的不是可以被理解为有理由预见的希望,或可作为存在之信念的希望,此希望是被愿望、被需要的。但赫西俄德描述的希望是空虚的希望,是基于虚幻假设的希望。具有这种希望的人,他们会有病态的要说服自己的倾向:说服自己相信,他或她期待的事情会发生。这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期待,在此会无视一些本可以认识的东西。伊曼努尔·康德将这种情况称为“理解力平衡上的党派性”,即由希望产生的定向思维。
一定希望某事有好结果的人,不会关注会使希望减弱的因素,会将目光从这些因素上移开。凡是不符合或会阻止既定戏本的因素,都会有意无意地被淡化、忽视。不论是所希望的军事前景,还是经济、医疗前景,都很容易掩盖与自己的假设背道而驰的细节与线索。这些细节与线索不受欢迎,因为它们会致使人们对美好前景进行重新考量。它们有些令人懊恼,因为它们会对自己高昂的乐观情绪、对自己的一厢情愿叫停。让自己面对复杂、矛盾、不快的现实,是需要付出努力的。
如果一位朋友向我们保证他不是酒鬼,那我们希望会是这样的情况。我们观察他怎样喝酒,观察他与酒和好交往的节奏怎样逐渐变成成瘾的节奏,观察他随着时间的推移,成瘾终成事实,然而我们还是不想承认它。因为我们希望自己看错了,希望我们所经历的并没有经历:我们的朋友病了,我们失去了他。我们希望改善,可同时又踯躅不前,因为改善只能通过直面成瘾事实开始。
有时候,在希望中,会产生负面结果的阴暗面不会被遮掩,还会得到重新解释。它们被编成更利于阅读的故事,被赋予愉快的基调,因为这基调与更好的结局相适宜。一个故事如果由此被赋予了更愉快的基调,它对读者的要求也便降低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位朋友会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成瘾问题,接下来会出现各种私人谈话,他保证对自己的上瘾有了全面透彻的了解。比起我们能做的,他能更好地分析自己。这样我们再次希望,一切会有一个好结果。与此同时,所有与希望相悖的细节线索,所有会使自己的期望显得幼稚、不切实际的东西又都能变得无影无踪。我们不愿意出现冲突,也许这也是一个原因。对一位不想听劝的朋友,谁还想说什么?谁愿意干预他人,谁愿意惹人烦、伤和气?于是这种欺骗性的希望还会继续掩盖很可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有人病了,在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