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这一天，船抵清江县境内，但见江面平坦，视野开阔，两岸沃野千里，稻谷正熟，散发着阵阵稻香，农民正在忙着收割，热气腾腾，有笑声彼起此伏，好一幅秋收图。虞龙看着喜欢，时近正午，腹中正饿，便央着船家找地方靠岸。众船客也极力附和。船家笑道：“各位客官，稍安毋躁，正要靠岸呢，前方小市集上岸歇脚吃饭便是。”

不过说话间，小市集便到。众人上得岸来，便如同那奔向池塘的小鸭子，欢喜雀跃，四处撒开。这地方，多教人心旷神怡呀。市集就在水边，数十摊档、店铺，人来人往，吆喝叫卖，甚是热闹。周边良田水稻，一望无垠的金色，正是午饭时分，农民多在田间吃饭，有些当是日子过得滋润的，也来到市集上喝上碗肉汤。

小松嘴也馋，见虞龙神色欢悦，打蛇随棍上，道：“叔，难得如此开心，我们去喝碗肉汤，可好？”

虞龙弯弯腰，踢踢腿，伸展下四肢，胸中呼出一长口浊气，道：“这里真无半点忧色。你看，商贩乐业，行人安祥，农民秋收忙，脸上泛着幸福的微笑，一片繁荣，正是太平盛世景象呀。”

小松往四周望了一眼，点点头，又道：“叔，我们加个肉？再来壶小酒？”虞龙笑道：“无碍，吃便是。”话毕，醒起什么，道，“你可得算好数，不要等回程盘缠都没有，到时把你卖了做苦力，可别怨我。”小松赶紧道：“叔，放心，您一路省着，够着呢。”

二人走进小饭馆，吃着午饭，一边欣赏着田野上无边秋色。饭罢，虞龙走到田基上，看着那农民收割，呼吸着那芬芳稻香，陶醉不已。这芬芳的稻香呀，有了它，百姓就不会饿死，有了它，国家就会长治久安！

虞龙跟田里的老农搭讪道：“老伯，年景不错呵。”老农好像没听见，在拱着腰，不停挥舞着手中镰刀，额上汗水如雨流淌。老农猛割一气，直起腰，汗水也顾不得擦，只呼喝身边同在割稻的老妇、青妇及几个小孩：“快割！快！不要偷懒！不要停！”喝罢，又弯下腰，挥舞起手中镰刀。

虞龙又打了几声招呼，老农像是听见了，侧头瞄了一眼过来，不再理会，继续收割他的水稻。虞龙觉着诧异，老农这一家子，不像在收割自家稻子，反倒像是在偷别人家的稻子似的。想着又觉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目无王法到这样的程度？再说，天底下有比农民更纯朴的人吗？

虞龙抬头四看，觉着其他正在收割的老农大抵也差不多，更觉诧异，便沿着田基走远数十步，想跟其他老农搭讪下，却依旧是没人有功夫答理他，都在忙着抢收。都好像这大片大片的稻子不是他们自己的，是别人家的，他们在偷！

小松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着奇怪，问：“叔，这农忙着呢，怎么收稻子的都是老人、妇人和小孩呀？他们家的青壮男人呢？太不像话了。”虞龙叹一口气，道：“他们家青壮，想来都入伍打仗去了吧。”

小松吓了跳，问：“怎么我们那里青壮没去入伍打仗呀？”虞龙道：“哪里没有，你不知道罢了。募兵打仗，保家卫国，服务朝廷，哪里都是要的。估计战事尚未太过吃紧，我们又地处偏远，朝廷暂时还没有顾及吧。”

虞龙看见那稻穗，还有一点浅浅的泛青，并未熟透，竟然就收割了，叹息不已。他这叹息声也过于响亮了，以致有个老农忍不住，直起腰来，想跟他说些什么，终是不言，摇摇头，又弯下腰去猛割。看样子，片刻也耽误不得。

没人有功夫理会他们。然，这无边无际的金色，这无边无际的丰收，总是教人旷怡。虞龙眺望一会，欣赏一会，正待离去，忽见那收割的农民，竟是躁动起来，他们抱起那割下的稻子，顾不得脱粒，撒腿就跑。已经敲打脱粒的，倒进篮子里、盆子里，扛起就冲。不约而同，这广袤田野上收割的农民，在这一刻，抱起稻子，四散而逃。就像在地上觅食的大群麻雀，被一声暴响惊吓，夺命散飞。

虞龙目瞪口呆。正惊骇间，见道上大队人跑过来，吆喝着，凶神恶煞，很明显，地主、小吏收租税来了。地主和小吏带着家丁，或者地痞，手执棍棒，那些未来得及逃回去的农民，全被拦下来了，他们得继续收割田上的稻子，然后交租交税，稍有不顺，则棍棒交加。这些老弱妇孺，如何敌得过棍棒，唯有弯下腰去，收割。

船家在催船客上船。虞龙临时决定，在这里逗留下。他与船家结好费用，和小松又坐到一茶水档里，远远看那地主和小吏催租税。那地主、小吏收租税多狠呀，眼见那农民收割下来的稻子，脱粒后，全被他们堆叠在道上，一袋袋扛走。那可怜的农民呀，稻子一边割着，额上汗水、眼里泪水，一边如雨流淌。

虞龙看着这沃野千里、无垠金色，看着这无边无际的丰收景象，心如刀割。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田野上的金色渐少，道上堆叠的稻子越来越多，地主和小吏脸上的贪婪与淫威，在艳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虞龙满腔悲愤，却也只能扼腕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