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经济发展走向低迷

1980年，美国强大的经济引擎开始发生变化：经济增长放缓，更重要的是国民收入增长放缓，甚至经常下降，而美国人似乎并未察觉。事实上，即使经济未能为大部分人口带来繁荣，金融化、全球化和技术进步的新时代的倡导者仍在吹嘘所谓注定会使美国更加繁荣的“新经济”，而他们所赞美的“新经济”似乎仅仅指更高的GDP水平。而与此同时，美国的一些经济领导者，包括历届美联储主席，则开始夸耀所谓的“大缓和”，即美国如何最终掌控了经济周期，而产出和就业的波动从一开始就是资本主义的标志。[1]

2008年的金融危机表明，美国看似繁荣的经济其实是建立在一座纸牌屋之上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建立在巨额债务之上的。随着新数据的出炉，人们对经济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而长期存在于美国社会的根深蒂固的问题也越来越显著。事实证明，美国一直享誉全球的经济增长速度早已远低于“二战”后的几十年的增长速度。最令人不安的是，所谓的增长仅仅惠及占国民少数的顶层人士。如果GDP上升仅仅是因为杰夫·贝佐斯的收入增加了，而其他人的收入水平却仍停滞不前，那么经济就并未达到真正的繁荣。但这与美国今天所处的境况很接近，而且过去40年来情况一直如此。在这段时间里，美国底层90%的人的平均收入几乎没有变化，而占全美人口1%的顶层阶级的平均收入却在飙升。1974～2014年美国平均税前收入的历史趋势如图2-1所示，图中底端的粗实线代表的是占全美人口90%的底层人民的税前平均收入曲线，而顶端的波浪线是位于占全美人口1%的顶层阶级的税前平均收入曲线。

图2-1　1974～2014年美国平均税前收入的历史趋势图

资料来源：世界不平等数据库。

有些经济学家甚至不屑于探讨社会不平等的问题。[2]经济学家指出，只有把经济蛋糕做大，才能有更多财力惠及民生——正如肯尼迪说过的那样，“水涨众船高”。我衷心希望这是真的，但事实并非如此。美国的现实情况是：潮水越汹涌，扁舟常遭殃。

事实上，就算GDP的数值上升，美国的经济也不会好转，而与此同时，美国的环境正在恶化，资源正在枯竭。一个依附于过去而不投资未来，或者可以说正在破坏其子孙后代赖以生存的环境的国家，只能以牺牲后代的资源为代价，换取当代人的富足生活。

无论是与过去的美国相比，还是与美国的竞争对手相比，如今的美国在上述这些方面都没能交出令人满意的答卷。很多美国人可能会对此感到相当惊讶，因为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美国在各方面都比其他国家更加强大和优秀。然而，这些都只是政客冷漠无情的游说之词。除非有人致力于打造一个特朗普式的“新世界”，否则这些数据就只会始终如一地宣告：美国绝不是排名最靠前的国家，甚至还有一些数据表明，美国与排名最前的国家之间的差距可能比其他数据显示出来的要大得多。

在对美国经济低迷的诸多解释中，有一种说法解释了最根本的问题：美国人并没有真正地理解上一章所论述的“财富的真正来源”。大多数美国人无法抵御金钱的诱惑，他们认为有利可图的赚钱方式必然是好的，却没有意识到利润也可以通过剥削而非创造财富来获得。[3]房地产业的投机行为、拉斯维加斯或大西洋城的赌博业，以盈利为目的的学校可以为少数人创造财富，但不能成为令整个社会持续繁荣与幸福的基石。在过去的40年里，美国没有在基础设施、人才培养或技术产业上进行投资。甚至整个美国的投资率也非常低迷，低到连国民生产总值的增速都赶不上。[4]

在随后的章节里，我们将探讨从创造财富到剥削财富这一转变在全球化、金融化和垄断体系中的各种表现形式。然而，我们首先应该更加充分地认识到美国的经济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及为什么特朗普“让美国再次伟大”的主张能获得如此之多的共鸣。

[1]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伯特·卢卡斯在大萧条前不久的演讲中宣称严重的经济波动已经消亡。在某些部分中，他说：“宏观经济……已经成功了：预防经济衰退的核心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实际上，已经解决了数十年”。Robert E.Lucas Jr.Macroeconomic Priorities[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2003,93(1)：1-14.

[2] 正如卢卡斯所说：“在对于健全的经济会造成危害的趋势中，最诱人的，也是我认为最有害的趋势，主要与分配有关。”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Past and Future[R].Annual Report,Federal Reserve Bank of Minneapolis，2004.

[3] 有时，这两种情况会混合在一起。比如，当发明人使用专利制度建立垄断时，他会通过各种机制（下面将对其中一些进行描述）扩展其市场力量并使其更加强大，随后其获得的大部分财富都基于对市场力量的利用。美国大部分地区，理所当然地建立在完全不同的剥削基础之上：在南方，在发展中起着中心作用的是奴隶制，而非市场机制——尽管奴隶被用于买卖，但奴隶制的基础并非市场，而是压迫。甚至在奴隶制度结束后，种族隔离仍然压迫着非裔美国人，这导致了南方雇主提供低工资并获取高利润。在南北战争时期，奴隶市场所创造的价值在南方雇主的财富中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

[4] 2018年的数据初步展示出了经济的更好表现，即大规模财政刺激的结果（赤字大幅度增加）。可以预见，这种刺激将暂时促进经济增长，但这种增长只是暂时的。鉴于这种刺激的规模，这一增幅低于人们的预期，部分原因是税收法案的设计非常糟糕。2010～2016年，美国平均总投资与GDP的比率比所有经合组织国家的平均值低近9%（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是发达国家的“俱乐部”），并比表现较好的国家（如加拿大）低20%以上。（总投资是一个国家的产出中用于购买新厂房、设备和住房的部分，被认为是经济体的经营性资产。它不包括库存积累，也不考虑折旧、使用或时间导致的经营性资产减少。同样，它也不包括土地购买。）国民账户体系中的官方科目被称为固定资本形成总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