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回音:一八〇师实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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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阎王”逃命“小鬼”哭 解放三晋人民欢

战太原

北沙

序幕

在太原战役发起之前,我七十一团的实际情况是:经过一个多月紧张的训练,战斗力虽有所提高,但仍有顾虑,怕在两新(兵新和干部新)一短(训练时间短)上,经受不住强攻太原城的严峻考验。但值得庆幸的是,我团在徐总的指挥下,特别有信心。这种信心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战斗力。

1948年10月1日,深藏在太原城中的阎锡山,自从晋中战役惨败在徐总之手后,龟缩城内两个多月不敢妄动。这次突然以七个师的兵力,窜出城外向南扩展,抢粮抓兵,看来确像饿狗跳墙,迫不及待。其先锋是四十四师、四十五师和亲训师一部,窜到小店镇地区。

首战小店镇

小店镇在太原城南30华里,有千户人家,是敌我必争之地。镇子四周有土围墙和砖砌的门楼,内有“十”字形街道,富户的砖楼大院错落其间。敌四十四师李子法师部驻扎在镇北大老财的院子里,他的一团及二团一部分,以及敌三十四师的两个营,驻守在四门之内。砖房上挖有枪眼,街道上设置有障碍物和伏地碉,组成野战村落防御体系。敌阵地重点布置在镇南门,其原因是怕我军由此进攻。小店镇的东西北三面均有敌部队支援。南门外四五百米以外尽是开阔的麦田地;由镇西北向西南有一条半人深的水渠,其两旁植有稀疏的杨柳树,风吹叶落,不能遮蔽人体,便于监视我军行动。

兵团首长决心要吃掉这块送上门来的肥肉,把原定在10月18日进攻太原的时间提前13天开始,命令第八纵队在10月5日围歼小店镇之敌。

八纵队二十四旅在二十二旅协同下,于10月5日16时30分向小店镇之敌展开进攻。我旅令七十一团从小店镇南门实施主攻,其任务是从中突破小店镇内敌之防御阵地,与左侧本旅七十团、七十二团以及右侧二十二旅协同作战,会师于镇北敌四十四师师部。在实施突破时,由旅山炮营担任掩护。

我团于10月4日受领任务后,从太原市城南区东范村练兵场上仓促转入战斗准备状态。当夜以急行军方式奔袭太原市城南区巩家堡之敌,但敌人闻讯已逃跑了。稍事休息后,于5日上午向小店镇进发。下午,我带团的各营连干部到小店镇南干水渠内察看地形,并就地进行战斗部署:二营担任突击;三营为团的二梯队;一营为团的预备队;加强的山炮营和团迫击炮阵地设在干水渠内;战斗中我和团指挥所设在二营后面。

夕阳西照,阳光刺射着敌人,我炮兵凭借着这一有利天时,没有试射就以准确的密集的火力像一瓢开水似的浇到敌人头上,于是土墙和城门楼就笼罩在浓烟烈火之中。二营一举突破敌防守的镇南门,我炮兵向镇子中进行延伸拦阻射击。但突击队在镇内却遭到各房屋和街上伏地碉强大的火力拦阻,天黑了,敌我胶着在一起,我炮兵无法支援,于是我们便使用炸药包从房屋中间开辟冲锋道路。五连刚放上炸药包,后续部队就跟上来了。结果,虽然炸开了冲锋的道路,但却误伤了自己二三十人,使进攻速度反而迟缓下来。此时,敌人拼命组织反击,兵力越来越多,战斗僵持在南大街。三营跟上来后,队形更为拥挤。由于炸药包用完了,只得用铁锹挖屋墙,用梯子爬房顶,加以兵力又展不开,发展很不理想。正在这时,侦察参谋吉海泉找来一个地主家的长工,那位长工对我说:“你们在南门的炮一响,‘勾子军’(指阎锡山军)乱了一阵,他们北边的大批人就调到南边来了;你们如果能从西边打进去一股,拦腰切断它,捣毁他的师部,正好钻他一个空子。”我赞成他的说法,并请他带路。接着,我命令一营营长李元带上一门山炮平射破围墙,突击进去,用两个连直插敌师部大院,用另一个连接应二、三营。

这一着棋果然走对了。天亮前一营就占领了敌师部大楼的一部,但敌人仍负隅顽抗。后来,二、三营会合到一起,在敌师部楼的院子里,逐房逐屋拼搏。日出后,我团已占领敌师部三分之二地方。后因敌师长逃跑了,敌人失去了指挥,抵抗就逐渐停息下来。6日上午结束战斗,敌师长也被我七十二团五连活捉。我一营副营长张清汉负伤,三连连长郭永富牺牲;二营教导员张启负伤,六连正、副连长牺牲,四个连指导员伤三亡一,全团共伤亡410多人。等到敌人飞机赶来时,我们已打扫完战场。

首战的胜利,实现了大家的愿望,使大量新战士得到实战锻炼,检验了我团短训的效果,特别是人民群众对我团的帮助,体现了革命军队和人民群众的鱼水情,给解放战士上了生动的一课。

苦战小窑头

小窑头在太原东门外七八公里处,位于东山半腰中。腰缠北沙河(地名),脚踏杨家峪,右有淖马,左是牛驼寨,地势险要,位居要冲,夹在“四大要塞”中间,矗立在太原东门口。如果把太原敌人东面防御体系比作蜘蛛网的话,那么它就是这张蜘蛛网的中心眼点。敌军阵地筑在小窑头村西300米高处的大小13个山头上。该山主梁狭窄,支梁崎岖,沟壑纵横,羊肠曲道,主峰(14号主阵地所在)突起,余峰环绕周围。敌人依此筑成连环交错阵地,并以交通壕、暗道相沟通。敌凭借其劈坡绝壁和高碉堡的优势,以四十师一个团、保六团一部在此驻防,此外还有东城门、淖马、双塔寺、山庄头、剪子湾和黄家坟等重炮群的掩护和支援。我军要想攻取它,就得实施掏心战术。

我团在小店镇战斗后,包括轻伤和勤杂人员在内,还有2000多人。只相隔12天(即10月26日),接受了进攻小窑头任务。部队由担任旅进攻东山时的预备队,转入夺取“四大要塞”时的主攻部队。战前调整组织,我们把一营副教导员老红军魏林凋到三营当营长,紧缩了主力连队为两个排的编制,把各营、连缺额的干部补齐了。尽管如此,各营的战斗力还不如小店镇战斗时那样强。当时数三营的老兵多一点,所以我决心以三营担任主攻14号阵地(包括13号阵地)的第一梯队,一营为二梯队,二营单独执行夺取小窑头南侧的15号阵地、8号阵地(八个小山头)的任务;尔后保证14号阵地的安全,切断敌人由杨家峪顺北沙河前来偷袭的道路。在未发起进攻前,旅长邓仕俊对我说:“你团进攻时间必须在10月27日黄昏开始,等由我旅指挥的二十二旅六十四团在26日晚上拿下小窑头以北的1、2、3、4、5和11号阵地后,你团才能前出观察敌人的13、14、15号阵地地形和接敌运动的道路。”

27日清晨,日出东山,秋高气爽,万道金光照射着14号阵地的各个山头,各种类型的碉堡,像摆在沙盘上的染色模型,看得清清楚楚。我带着各营、连的指挥员,沿着四亩圪塔村东侧通向14号阵地小路观察地形。当时,兄弟团队还在四亩圪塔村进行战斗,只占领村子的一半,敌人在他们的阵地上来回奔跑的情景,我们看得一清二楚。我旅后面的山炮群,正在轰击敌人的阵地,同时我炮兵阵地也遭到敌炮的还击。上午,我团各营已进至四亩圪塔村东的沟里隐蔽,进行临战前的动员和检查。战士们纷纷表示决心:藐视“阎王爷”吹嘘的“足抵10万精兵的要塞”,我们有信心有能力把它变成一堆灰。有同志说:“啃这个钢筋水泥的狼窝,不比以往那些高碉低堡,这是阎锡山和日军合伙修的‘洋玩意儿’,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要一鼓作气啃下来,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只有夜战、近战和发挥炸药包的威力才行。”

当天傍晚,虽然夕阳对我不利,但因早有预测的目标,我炮兵群集中实施破坏射击,14号阵地上各个山头腾起十几米高的烟尘屏幕,蔽日遮天。我三营突击队趁此机会,一口气突上敌人阵地,与敌人展开肉搏战。此时,敌人的高碉虽被我炮火摧毁了一部分,但暗碉还大都存在,反扑的敌人,依托现存的工事,发起猛烈的还击,以阻止我前进。在阵地纵深内,寸土必争,敌我混战在一起,鏖战到天亮,我全歼14号阵地之守敌。在13号阵地上,一小部分敌人逃跑了,三营副营长靳玉合负重伤,九连连长关金宝牺牲。二营营长陈克难用一小部兵力肃清小窑头村的少数敌人后,又率主力巧妙地扑向15号阵地,攻占了敌8号阵地,并以此为依托,进行连续爆破,接着就攻占了15号阵地,把警戒伸到杨家峪东边的一个岔沟沿上,天亮时与沟对面的敌人隔沟相持。

我团攻克小窑头要塞的消息报到旅和纵队后,首长们立即在电话上表扬了我们,邓旅长说,他一会儿就来我团指挥所。我向他报告了三营作战和伤亡情况,并说明我团现时处于敌人三面炮火包围之中,白天不可能再次发起进攻,难以向西发展扩大战果。

28日8点左右,一营全部换三营。一营在抢修工事时,遇到困难。因为敌人的碉堡和交通壕在我进攻时大部分已被破坏,基本上不能利用,我们修起来的工事,缺乏木料作掩盖,只能挖避弹坑。后来,当敌人炮火反击时,才把十四号方形阵地的东边(即我防御阵地前沿),筑起纵横交通沟、单射掩体和机枪阵地。

在13号阵地上,有我一个排防守,他们虽然修了些简单的工事,但要遭受右侧敌人火力的杀伤,而从14号阵地向13号阵地送弹药时,必须通过小土梁上窄道,这样,暴露目标,易受伤亡,难以完成任务。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不必要再投入更多的兵力去支援13号阵地,而且单靠那个排守到天黑是很困难的,只好先撤到14号阵地。

当时,团指挥所设在14号阵地东北500米处的一个小土梁东侧的斜面上,从观察哨中能看清前面的14号阵地。由观察哨到14号阵地中间,要经过一条一人深的凹道,它原来是14号阵地上的敌人火力封锁的要道。我从14号阵地回到团指挥所时,邓旅长来了,我在观察哨里向他作了详细汇报。这时,敌人加强了炮火射击,一营营长李元报告说,从望远镜里已看到了杨家峪以西有大批敌人分三路向我运动,其主力似在北边利用山梁过来的那一股;一营抢修的工事尚未完成,要求旅炮兵给敌人以杀伤,以便争取点时间。陈克难报告说,在杨家峪沟里也发现了大批敌人,但前进的速度较慢,似乎在等土梁上进攻之敌得手之后,上下呼应,齐头并进。当天10点以后,敌人所有的炮火像下冰雹似的集中破坏我阵地工事,妄图杀伤我有生力量,掩护他们的步兵急速向我接近。而我后面的旅炮群,因受敌炮火压制,一时无力还击。我通知三营做好增援一营的准备,并先派出一个连作为一营的预备队。邓旅长说,这是敌人正式反扑的开始,来者不善。他还告诉七十二团抽出一个营来归七十一团指挥,要他们天黑以前在小窑头村外待命;但他们事先没有准备,而且地形、敌情都不熟悉。

敌人占领13号阵地后,用机枪火力掩护他们向14号阵地反扑。原先被敌人修的劈坡绝壁,这时反而变成了他们进攻时的死亡线。敌人的梯子搭不上,在我射击下,敌尸成堆。当敌冲锋稍缓一下时,我们就抓紧时机恢复工事。但此时阵地上炸开的浮土有半人深,使交通壕和射击掩体都挖不成。一营防卫的力量越来越弱,于是我把三营各连逐渐调上去。落日西斜,阳光阻碍了我阵地上同志的观察。敌人先以重炮轰击,后又搭梯子送炸药包;梯子被我们打断后,就用长竿子顶着炸药包,在壁坡上开辟攀登道路。当我两营的兵力逐渐使用完了后,敌人就从前沿冲上来,与他们争夺原来的破碉堡,双方依托它在阵地上展开拉锯战。

14号阵地已坚守到了紧急关头,邓旅长非常着急,在电话中催问了七十二团的那个营出动没有?我说,我准备把指挥所现有的人员组织起来去增援,只等天黑就行动。他考虑到把我团参谋长王至诚和团特派员周根龙当战斗兵使用是否恰当,还在犹豫不决。我当即派周根龙到一营阵地去传达命令,要他们坚决守住14号阵地。李元、李全山教导员表现很坚决,但要求团预备队沿大道上插入敌后,包抄敌人,以形成前后夹击态势。周根龙刚返回,李元就来电话报告说,反扑的敌人已从两侧和北边突破我阵地,正向东边压过来,一营只剩下少数能坚持战斗的人了,手榴弹、炸药包也快用完了,要求赶快增援和运送弹药。我听了后,顾不上其他,扛了一箱手榴弹,并要王至诚和周根龙也扛上手榴弹,要特务连连长赵全福扛上轻机枪,团指挥所17人除留下电话员外,其他全部都到14号阵地去。临行前,邓旅长还亲切地对我说,要注意,阵地不能丢,你走了,我留在你团指挥所里,与前后保持联系,并催七十二团那个营马上去找你们,你们也要直接同他们取得联系。

我们到达阵地上,天已全黑了下来。李元从电话中已知道我们来了,所以专门到14号阵地东边地洞口(这原是敌人挖的通小窑头村的暗道口)等我们。李元自己满身尘土,看样子是在阵地与敌拼搏时溅上的。他说,李全山负伤了,他和魏林正在阵地上坚持战斗。因为是黑夜,敌我双方只能利用手榴弹爆破的光亮来识别。当时敌人已占领了阵地三个角,摸不清我们到底还有多少人。火光一闪,我们顺手给了敌人一梭子,敌人吓得赶快退回到碉堡的西边;空中的照明弹一亮,敌人就攻过来。双方都没有工事可利用,脚踩进浮土窝里拔不出来;我们一些同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伤亡的。三连连长尚有行负重伤后,我们把他拉到洞里,但没有力量送他下阵地。这个洞里已被重伤员占满。我爬到阵地上观察后,情况正如李元所说,现能参加战斗的除了两个营的八个干部外,就是从团指挥所一块儿来的人了。如果要组织反冲锋,把敌人再压下十四号方块阵地,显然力量是不够的,怎么办?我回洞里与他们商量,同时把情况通知团指挥所。话未说完,电话线就炸断了。我要他们不要去硬拼,尽现有力量控制住这个洞的上下口,争取时间等七十二团那个营来。李元他们说,原先总想增加力量先守住上面的阵地,结果我们却一拨一拨地把兵力消耗掉了,而敌人却有充足的后备力量,还可听得见他们督战队连喊带骂用枪逼着士兵向我军冲锋的号叫声,虽然在夜间敌人炮兵看不见射击的目标,对我威胁不大了,但进攻过来的敌人仍拼命扔炸药包(有时只是用它来壮胆),对我威胁很大。大家意见是要我去小窑头村找那个营,这样既可来得快一些,而且还可在行进中给他们作战斗部署,免得延误战机。

我带领一个警卫员和一个通信员,按着去小窑头村的方向,翻地坎子,高一脚低一脚地摸到村外,终于找到了那个营。我赶快带领着他们顺着村边小道往山头上爬,心急如焚,总想走快点。就这样,当我们爬到14号阵地东边时,山头上已听不到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我感到情况不妙,我要那个营集结后面的队伍,让我先摸到阵地上察看一下情况,然后听我命令再上来。当我摸到原来的洞口时,想不到竟被敌人发现了,一阵手榴弹猛烈的爆炸,把我们三个人打下了沟。虽然沟不深,但负伤的左脚爬土坎子却使不上劲,等我们再摸到那个营待命的地方时,已找不到他们了。此时,时间已是后半夜,我只好让通信员去告诉15号阵地上的陈克难:14号阵地已失守,要二营在天亮前撤出来。

黎明时,我和警卫员回到团部。他们告诉我14号阵地在我离开后不久,敌人就集中兵力反扑过来,剩下的人已无力可守,于是就背上重伤员撤出了阵地。

打到督军府(缓靖公署)

1949年4月24日拂晓,总攻太原城的信号腾空而起,万炮齐鸣,朝霞映染着炮火硝烟织成的烟尘,古晋阳城头的上空,顿时成了赤浪翻滚的火海。曾被敌人逞强一时的重炮群现已鸦雀无声,我军的冲锋号声响遍全城,“打到督军府,砸烂阎王殿”的口号声冲向云霄。

六十军是从太原东城门以炮火打开突破口登城的。一七九师是军的登城第一梯队,一八〇师是军的二梯队,我团是师登城的第一梯队。我团因小窑头战斗失利而背上包袱,我自己心情更感沉重,上下都憋住了一口气,决心要在山西最后一战中打翻身仗,以慰三晋父老兄弟。我决定按各营现有实力使用:二营是前锋,一、三营组成梯次战斗队形。总攻开始后,太原北门已被二十兵团突破,但我军炮火开的口子很小,登城部队拥挤不堪。陈克难灵活机动地指挥突击队,用炸药包、铁锹打开敌人设在城墙根的暗堡射孔,先于军的一梯队突入城内,一直打到红楼台。在进攻督军府院内的煤山塔时陈克难负了伤。一、三营突进城内,经过开化寺、柳巷,一直打到督军府。在巷战中,各营采取小分队疏散战斗队形,边战斗边前进。当我把敌人成块成块地分割之后,曾遭到敌人的顽强反扑和死守,但战斗进展顺利,三个营在24日10时前都会合到督军府和煤山的塔下。

占据煤山塔上顽抗的敌人是阎锡山侍卫队的一个排。敌人利用塔周围的开阔地和塔上高层的大窗孔,组成火网,杀伤我接近塔底下的部队。敌我双方相持了一个多小时。我军喊话要他们投降,他们不仅不理,反而以准确的瞄准射击继续杀伤我们。这时虽已传来了王靖国、孙楚等人被活捉的消息,但塔上的敌人仍不投降。从这一点而论,这几条小小的阎锡山的走狗,远远胜过那几个臭名鼎鼎的大人物!

我转到督军府的院子中间,正想找一个俘虏问通向塔上的隐蔽道路时,那里已有我军一门迫击炮,但不知是哪个兄弟部队的,只见炮手正隔着一座二层楼向塔上瞄准,他把手一旋,一发八二迫击炮炮弹就冲天直上,然后像长了眼睛似的,下降的弧形弹体立即落到敌设有机枪的那个窗眼里,比老鼠钻洞还快、还准,“轰隆”一声,浓烟四出,敌人的机枪就变成哑巴了。紧接着,靠近塔跟前的一个班,一下子就跃进到塔里边,几声枪响后,就押出了20多个俘虏来,并缴获了轻机枪一挺、卡宾枪10余支。这时,塔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高呼:“神炮手!”“解放军炮兵万岁!万万岁!”

尾声

在太原战役中,我团共伤亡约2000人。战后,八纵队撤到太谷、榆次地区休整,忙于做战役总结、召开英模大会和悼念烈士的工作。

我团是由晋南人民子弟兵成长壮大起来的,因而在完成山西的解放任务后,感到光荣和欢欣鼓舞。此时,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已下达了进军西北的动员令,“解放全中国,将革命进行到底”。我团广大指战员即将背井离乡,踏上新的征途,准备担负更大范围的作战任务。

(本文作者当时任五三九团团长)

小店镇战斗

李元 李全山 张清汉

1948年7月,晋中战役结束后,部队进驻太谷县东范村整训,进行兵员补充,准备攻打太原。

10月初,阎锡山组织了七个师的兵力,沿汾河南犯。敌四十四师、四十五师及“亲训”师一部到达小店镇、南畔村、巩家堡地区。敌四十师、四十九师、七十七师及十纵队,进占小店以东之南格、北格、西温庄地区,企图抢粮,阻止我军逼近太原。为了在运动中歼灭南犯之敌,并为攻打太原创造有利条件,上级指示提前发起攻克小店镇的战斗。

小店镇在太原城南,离城15公里左右。镇子很大,民房大部分是砖木结构,又高又大,有的还有围墙,用一般梯子爬不上去,只能用炮火和炸药包开路。敌人虽然占领该镇的时间较短,但利用村落高房的特点,很快即构成了支撑点式的防御,成为敌人防守的要点。

防守小店镇之敌四十四师配有山炮和重炮,在村落的前沿,敌人构筑了部分工事,埋有地雷,设置鹿寨,构成环形防御。

我八纵二十二旅六十四团和二十四旅七十一团担任攻打小店镇的主攻部队,上级要求在10月5日黄昏发起攻击。

我团奉命于10月4日下午从驻地出发,先攻巩家堡,敌人已逃跑了,于5日下午到达小店镇南侧进攻出发阵地。当时团的部署是:二营为第一梯队;三营为第二梯队;一营为预备队。要求从行进间发起攻击。

北团长在带领我们勘察地形时,发现小店镇离进攻出发地的前面有一段开阔地,村边有几座高房子,房上有临时构筑的火力点。我们经过短促的准备,二营在炮火的掩护下,首先发起冲击,迅速突破敌人的一个口子。但部队进去后,受到敌人三面的阻击。经过几次冲击,部队伤亡很大。北团长命令三营从二营的右翼投入战斗。在向纵深发展中,敌我展开了逐屋逐院的争夺。我每争夺一座院落,均遭到敌人的顽强抵抗,进展缓慢。这时,北团长令我营投入战斗,并把山炮配属给我营。因南面受地形的限制展不开,我营遂从小店镇的西侧实施突破。

当部队运动到小店镇的西侧时,挡在我们面前的也是一排排的高房。用梯子够不着,甩手榴弹也不能把敌人房子上的火力点摧毁。当时,我们向北团长提出,山炮能否抵近射击,他说:“你们去和炮连商量一下。”我们找到了山炮连连长王常法,提出抵进射击的要求。他说:“夜间没有问题,我们马上行动。”

我们随即组织一、二连做好突击准备。一连在左,二连在右。我们的山炮真行!几炮就掀开了一个口子。一、二连在火力的掩护下发起冲击,突破得手后又遭到敌人的顽抗。我们一边用手榴弹往上打,一边用炸药爆破,逐房逐屋展开了争夺战。一连突进去后,首先歼敌一个重炮连。这时张清汉负伤。从俘虏中了解到我们打的是敌人师部。但几次冲击都未成功。

一连副指导员卫福善是我营干部中的一个好投弹手,他带领投弹组在前掩护突击组向敌师部攻击。二连突进后开始很顺利,但后受敌炮火所阻,二连连长丁占胜在一条南北街道上,看见敌人的山炮还在射击。于是他命令一排冲过去,把敌人的山炮消灭了。这时,二连从敌人的师部西侧里打,同时三连也投入战斗,迂回到敌人后边向前打。三连突进了敌师部大院,俘敌两个排。从浮虏中发现一个很精干的兵,经审问,是敌师长的勤务兵,他说敌师长刚刚逃跑了。三连连长郭荣富令九班立即追击,可惜没有抓到敌师长。

这时我营突击队已先后到达敌师部,我们立即命令各连向北发展。此时天已大亮。不幸三连在向前发展时郭荣富牺牲了。这个打仗一贯勇敢的连长,在战斗快要结束时牺牲了,真可惜。我们一直把敌人压在镇北的一座庙中,三营在火力掩护下冲进庙内,全歼庙中之敌。这时敌人的飞机赶来,可是太晚了,它沮丧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就飞走了。

这次战斗中我营伤亡近200人。

(李元当时任七十一团一营营长;李全山任一营教导员;张清汉任一营副营长)

活捉敌少将师长

白荣秀

1948年10月4日,我二十四旅奉命与二十二旅围歼小店镇之敌。5日晚隐蔽前进,共同完成了对小店镇东、西、北三面的包围。

5日拂晓前,七十二团三营与兄弟部队直逼巩家堡,发起攻击,歼敌一个营;败敌退缩小店镇,我乘胜逼进小店镇西南。17时30分,在强大炮火掩护下,全面向小店镇之敌发起攻击。七十二团二营担任从西边主攻任务,一举从西南敌阵地突破,沿街心向敌师部发展,而纵深之敌则凭借房屋、街巷进行顽抗。我营以连续突破手段逐屋与敌争夺隐蔽前进。炸药供不上,就用铁锹开辟道路,登梯翻墙与敌格斗;敌人投过来的手榴弹又扔回去打敌人。6日9时,我营已将敌人压缩于最后巢穴——师部大院,敌人的顽抗更加激起指战员们的仇恨。我营五连副连长薛同华带一个班,冒着敌人强大的火力连续强攻爆破,终将敌师部大院炸开一个缺口,并立即率部队冲入院内。此时溃敌已乱成一团。敌军官大叫:“顶住!顶住!”战士们高喊“放下武器”“放下武器”经过一阵混乱,敌四十四师少将师长李子法、代理副师长刘有虎、参谋长周成、政训处主任刘光炎等以下100余人逃到镇外时被我团五连活捉。

(本文作者当时任七十二团二营副教导员)

迫敌“奋斗八团”投诚

杨琦

1948年10月11日小店镇战斗结束后,旅命我七十二团隐蔽急进,对太原东山、罕山之敌形成包围。19日下午4时,尚坦团长、李懋召政委部署任务:以二营攻取老虎山、云蒙山等敌群碉;三营七连经祁家山栈道逼近罕山之敌主力,进行牵制,三营其余连队占领太原孟家井,切断敌人向太原的退路,待二营攻击得手后,即向罕山发起攻击;一营位于榆次县沙沟一线防敌逃窜;团指挥所位于杜鹃村。

19日20时,我二营向老虎山敌人发起攻击,副营长韩月季带领六连以爆破结合强攻,一举攻占敌一号碉堡,俘敌副营长等以下10余人。继之副教导员白荣秀带四连向敌纵深二号碉堡攻击,“张金保班”一马当先,连续攻克五个碉堡,迫敌纷纷投降,拂晓前进至云蒙山。同时,五连乘胜攻击,连克三号、四号碉堡,残敌逃往罕山。至此,老虎山、云蒙山被我占领。20日拂晓前对罕山之敌形成包围。

在向上述各点展开进攻的同时,我七十二团三营已插入东山前哨阵地的罕山侧背,切断了罕山与太原的通路,罕山守敌“奋斗八团”则全部落入我包围之中,内部极为恐慌。

“奋斗八团”全称为“雪耻奋斗八团”。其成员大都为在历次战斗中被俘官兵。这些人员,回归后,被阎锡山收罗改编,要他们“雪耻奋斗”,故名曰“雪耻奋斗团”。

20日上午,我和旅政治部的关志超、邢云璋、陈子捷几个干事正在谈论着连日来取得的新的胜利时,忽然前面指挥所传来了命令,要我马上去指挥所,接受和敌人谈判的任务。这次谈判谈什么呢?和谁谈判?莫非敌人要投诚吗?我来不及多想,就急忙赶到了前沿指挥所。到了指挥所后,看见七十二团参谋长庞克昌和侦察参谋胡兆瑞也在那里。邓仕俊旅长见我到了,就向我们三个人交代任务说:“罕山守敌奋斗八团已被我包围,退路被我切断,目前其内部极为恐慌,上午他们派一个老乡送信来,要求同我们谈判。因此,决定由你们三个人作为我方代表,去和敌人谈判。谈判地点,按照对方提出的在双方阵地前沿,时间为中午12点。敌方代表是奋斗八团团长李佩膺和参谋长陈某某,现在他们已在对方阵地前沿的山坡上等候。”接着王观潮政委、曾柯主任说:“至于这次行动的名义,敌方过来后的待遇和家属生活的安排等问题,都按照我们党的政策办,希望你们胜利完成任务。”说完后,他们又拿出敌方送来的信件让我们看。我们接受任务后都很高兴,表示一定要胜利完成任务。

当我们3人怀着兴奋而又谨慎的心情来到双方前沿阵地时,我们发现有两个敌军士兵在一个掩体内架起一挺轻机枪作出准备射击的姿势;当他们看到我们都空着手从容地走来时,他们才把机枪收了回去。接着李佩膺很快地迎上来说:“辛苦了,辛苦了。敝人是李佩膺,这是我们参谋长陈某某。”我们向他们点点头后,即简要地向他们谈了当前全国解放战争和太原前线的形势,以及我们的对敌政策,并对他们明智地选择表示欢迎。李佩膺听了后,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现在华北快完了,太原也只剩下这座孤城,眼看也很难保。你们的喊话,撤的传单,弟兄们都听见、看见了。”他停了停又说:“我们面前摆着三条路:困死、被俘、投诚,别无他路,我选择了最后一条。”我对他的说法感到满意,因为我们毕竟是胜利者。我和庞克昌相视一笑。谈判进行得比较顺利,到结束时,我们通知了他部队的行军路线和集中地点——寿阳县郭家庄。他要求我们去一个代表,怕在行动时遇到我们部队发生误会。我们用电话向指挥所作了报告。我第一次只身到阎军部队里执行特殊任务,既兴奋,但又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因为阎军是顽固派,何况他们部队里还有阎锡山的特务进行控制呢!为了工作上的方便,我只有委屈地脱下崭新的黄色土布棉军装,换上了刚从敌参谋长手里拿来的一套又小又短的敌军官服。庞克昌看到我这身打扮,取笑地说:“老杨,我代表解放军欢迎你投诚,保证宽大。”我也风趣地说:“欢迎就好,我保证把全团都带过来。”李佩膺和敌参谋长听了后,也跟着笑了。分别时,我对该团行动时的识别标记、行军路线、到达我前沿阵地的大体时间、口令以及一些必要的应急措施等,同庞克昌、胡兆瑞又个别地交换了意见,并请他们立即报告邓旅长和王政委,并通知前沿部队,做好接应的准备。

我随敌团长和参谋长,返回敌前沿阵地。当翻过一座小山后,只见到处都是水泥碉堡,密密麻麻的,一个挨着一个。走下了小山,只有一个连的士兵正散坐在树林边休息。这哪里像一个部队呀!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的脱下衣服在太阳下捉虱子,有的闭着眼睛打瞌睡;10月的天气本来就凉,身上还没有沾棉花,冻得直打哆嗦。当我们走近时,正巧碰上开饭。饭是用发霉的高粱米和玉米粒混合做的,而且数量很少。只见散坐在四处的士兵像饿狼一样,一窝蜂地冲上去。为了抢饭吃,不顾一切,相互叫骂,丑态百出。有几个没有抢到饭的士兵看见我们来了,都跑过来,拿着空空的碗,向敌参谋长说:“参谋长,我们几天都没有捞着饭吃了……”当我们走过好远时,还听到这些士兵的埋怨和叫骂声。再往前走,路过一个炮阵地,看到两门山炮,炮口对着我方阵地,炮手不离炮位,好像还要决一死战似的。我心想,他们无论怎样顽守,其覆灭的命运决不会长了。

快到团部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个戴黑色眼镜拿手杖的家伙。敌陈参谋长用手碰碰我并悄声地说:“这是阎会长派来的政训主任。”我立即警惕起来,心中在考虑如何应付他,以防他破坏这次行动。看样子,这家伙也很注意我这个陌生人。因相距咫尺,他很快就走过去了。

团部设在一个大的水泥碉堡内,我进去后,看到勤务兵正在收拾散落在桌子上的肉骨头、酒瓶子,看样子是刚吃过饭,这里的生活与刚才那一群抢饭吃的士兵相比,真有天壤之别。

饭后,我和他们具体研究了将队伍带出去的行动计划,确定了行动时间、路线、联络标记、信号和对付阎特务破坏的防范措施。

下午4时,避开阎锡山派来的特务——守碉副司令和政训主任,召开了有3个营长参加的会议。会议由李佩膺主持,我简要地谈了当前全国、太原战场的形势和我党对敌政策,并对他们能弃暗投明、顺乎民意的行动表示欢迎。会议很快统一了思想,解除顾虑,拟定行动计划,派出便衣侦察行动路线,并用步话机向太原发出假求援的报告,要求援兵晚上9时前赶到,不然就要转移。最后决定,晚上9时,部队以转移为由,开始行动。转移的命令,是由各营营长秘密传达下去的。

会后,李佩膺向我说:“弟兄们都相信你们。我们团大都被你们解放过,阎锡山说,这是耻辱,要我们‘雪耻奋斗’,现在还奋斗个啥?越奋斗越没有出路。”

我问道:“你也被解放过吗?”

李佩膺指了指陈参谋长毫不隐讳地说:“我和他都在阳城王曲军官教导团(1946年上党战役后,我太岳军区集中训练被俘阎军军官的单位)学习过。后来,你们还发给路费,放我们回来的。”接着他又连忙补充说:“回来又干,都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次我们是铁了心啦,再不给阎锡山卖命了。”

夜幕降下来了。乘着夜幕,我带领着这一团570余人及全部装备,到了指定接受地点——郭家庄。虽然途中因行军路线有误,发生了一点小的误会,同时又未对敌政工人员采取防范措施,致使守碉副司令和政训主任两个特务乘机逃跑之外,总算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才真正地体会到完成一种特殊任务后的兴奋和愉快的心情。

第二天(21日)上午,一兵团司令员周士弟和政治部主任胡耀邦路过这里,还了解了与此事有关的情况。

(本文作者当时任二十四旅政治部敌工科干事)

连续激战小窑头

邓仕俊

太原战役发起后,我旅在上级的正确领导和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援下,配合兄弟部队,进行了小店镇、罕山、小窑头、四亩圪塔、太原外围防御地带等战斗,最后参加登城,解放了太原。

根据回忆,现将我旅激战小窑头的经过情况记述如下。

小窑头——阎锡山的命根子

我纵队奉命主攻阎锡山东山四大“要塞”之一小窑头。小窑头位居太原东门外牛驼寨与淖马之间,有大小15个山头,其中以13号阵地和石人垴(编为14号阵地)为最高最重要。阎锡山曾经吹嘘说“工事要随着地球的转动而加强”。经过阎锡山和日军近10年的“苦心经营”,碉堡密密层层,大的小的,方的圆的,高的低的,明的暗的,把山头覆盖了一层,并在碉堡四周劈了10来米高的峭壁,使我们到了碉堡下也很难爬上去。敌人除了在地面加强设防外,还在山头上布了重兵,层层防守,又把所谓主力之主力三十师(中央军,整编师,等于军的兵力)放在小窑头的后面,准备小窑头一旦丢失,立即投入“反扑战斗”。看来,敌人是下了最大的赌注要守住小窑头的。而我们呢?若打下小窑头等要点,便能居高临下,直逼太原小东门。

1948年10月20日,纵队司令员王新亭和张祖谅参谋长率领我旅政委王观潮、二十二旅旅长胡正平和我来到小窑头东的小北尖山,看完地形后,王司令员立即具体地交代任务,并决定调二十二旅六十四团归我旅指挥。

第二天(21日),团的干部们靠近小窑头的小北尖山看地形,我刚把主攻任务交给七十一团后,却引起一番争执——除六十四团外,其余两个团都要求主攻。王观潮忙向他们解释:“大家别怕没仗打,小窑头等要点是阎锡山的命根子,敌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们攻上去,敌人一定会拼命地反扑,每个团都会打上的。咱们总不能四个团一齐涌上去,谁先谁后有什么关系哩!”经过一番说服,任务才确定下来。

我刚回到旅指挥所,一进门,正听到参谋拿着电话机说:“来了!来了!”他把耳机递给我:“旅长,徐总找你讲话。”

我一听是徐总来的电话,忙拿起耳机。徐总说:“是邓仕俊同志吗?准备得怎么样?”

“一切都准备好了,明天晚上准时发起进攻。”我欣喜地向他报告。

“有了准备,就能恰当地应付各种复杂的局面。你们要多想一想,把准备工作做得好一些。”

“都准备好了,就是炮弹少了点,敌人的碉堡很多啊!”我说。

“好,设法多给你们一些炮弹吧。这次战役,我们的炮弹比以往哪一次都要多。不过,要和敌人比,还少得很。所以,炮弹还要适当地掌握。小窑头很重要,敌人非反扑不可,你们的任务也就艰巨了;不过你们一定得把它打下来,只要能坚持到底,胜利一定属于我们的!”徐总坚定地说。

迅速打下1号至6号阵地

战斗于10月26日晚准时发起。前面打响后,我便率领旅的前线指挥所,靠近团的指挥所。

2号阵地一时打不下来,部队从两旁穿插过去,同时攻3、4号阵地,截断了2号阵地上敌人的后路。

我们赶到刚进行战斗的1号阵地的山头上时,天已快亮了,手榴弹声已经逐渐远去。在前面的几个山头上,不时爆发一朵一朵很小的火花,一号碉堡只剩下半个,斜立着摇摇欲坠。我上去后,战士们正在集中俘虏,里边还有几个日本兵。阵地上到处是敌人尸体。六十四团团长盛克报告说,他们顺利地解决了1号至5号阵地的敌人,6号阵地的敌人被吓跑了。我又问了问七十一团团长北沙,他说部队很好,情绪很高。

打下1号至6号阵地以后,天已亮了,我们没有连续攻击石人垴和13号阵地,等晚上再发起攻击。

一下子突上最高点

战斗在黄昏时又发起了。外面已经很黑,部队运动以后很久还没有听到密集的爆炸声,战场显得异常平静,我们知道这种气氛一定会被突然的什么响声打破。果然,不一会,前沿“咚咚咚”响起了手榴弹声,我连忙打电话问七十一团:

“怎么样,上去了吗?”

“部队摸上去了,敌人还没有发觉。”可以听出来,北沙很有把握。

敌人虽然经过几个月的积极设防,但小窑头山顶地势狭窄,只能分兵把守,我们不能把部队放得太多,所以,七十一团只用了两个营,分三个箭头迅速指向13、14、15号阵地,打得很顺利,一下子就突上去了。

三营八连连长靳长海,带领全连非常秘密地接近了13号阵地,悄悄地把梯子从壁坡下面搭到碉堡上。敌人在昨晚丢了6号阵地后,虽然加强了防备,但八连的动作神出鬼没,敌人始终没有发觉。当战士们敏捷地爬到碉堡的枪眼跟前时,敌人吓得惊恐乱叫。手榴弹不断地在碉堡内爆炸,碉堡被硝烟塞满了,战士们冲进碉堡,用刺刀解决了顽抗的敌人。二营在营长陈克难率领下,先下到山沟里,再绕路爬上山,迅速地夺取8号阵地,又依托8号阵地向10号碉攻击。他们派一班全部背炸药,冒着弹雨,把烈性炸药运到碉堡下,一声轰响,敌人和巨大的碉堡飞上了天。

七十一团攻入阵地不到3小时,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工事,敌人的大炮便“轰!轰!”响成一片,炮弹落在大大小小山头上。接着,敌人步兵又开始反扑。今天敌人来得那样快,来得真多,疯狗似的往上扑,打下去很快又上来了。

敌人两次反扑14号阵地都被打退了。

守卫14号阵地的三连三排,在排长李玉良指挥下,居高临下,连挫敌人数次反扑,待敌人一接近,他们都跳出来,猛投手榴弹,用刺刀把爬上来的敌人捅下去。

28日9点钟后;敌人将其主力部队三十师也拿了出来,反扑更加紧了,敌人把炮群交叉成强大火力,以绝对优势压倒我们炮火,掩护步兵冲锋,并对我们占领的小窑头持续猛攻,一整天几乎没有间断。敌人的飞机也飞来助战,美式飞机在空中盘旋、俯冲、投弹、扫射。在敌人疯狂地反扑下,我们的炮火只能向蜂拥上来的敌人步兵射击,可是剩下的很少几发炮弹也快打完了。我摇电话告诉七十二团团长尚坦和政委李懋召,要他们准备投入战斗,可是通向石人垴和13号阵地的一切道路都被炮弹炸毁了,道路被敌人的炮弹严密封锁,人在白天是很难通过的,就是七十二团上去也得要天黑以后才行。

北沙在当天11时报告,14号阵地最后只剩下三个人了,还坚守着寸步不让。这时通信参谋向我报告:“敌人炮火太密,真是从来也没有见过。电话线炸得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尺来长……”

“赶快架新线,一定要把电话接通!”我说。

突然一发炮弹落在观察所附近,震得观察所直抖动,落了我一身灰土。

“阵地是一定要夺回来的!”

勇敢顽强的电话员终于把线接通了。北沙着急地告诉我:“敌人使用了毒气弹、燃烧弹,有的战士中毒,现在敌人已突破了石人垴阵地(即14号阵地)的西北角。”

“什么?敌人施放了毒气?卑鄙!敌人‘图穷匕首见’,使用了最毒辣的手段,但是,决不能挽救他们失败的命运,只不过是垂死挣扎!”

“旅长,战士们气得眼都红了,都要求和敌人拼命!”北沙愤怒极了。

我问他:“石人垴阵地能不能守住?”

“能!”他充满信心地大声回答。

“你们至少要守到黄昏,争取消灭敌人。”我知道七十一团受的压力很大,守到黄昏是有困难,但毛主席的战士是无所畏惧的,我相信他们。

还没到下午5点钟,天便阴暗下来,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前沿的情况越来越危急。七十一团的预备兵力在逐次往上增加。现在二营守着15号阵地,一、三营坚守着半个石人垴阵地。一营营长李元组织了几次反攻,想把主阵地夺回来。战士们越打越勇,轻伤的就根本不承认是伤,以一当十地战斗着,和敌人争夺着每一寸土地!

一连指导员卫福善,是小店镇战斗中的一等功臣,手榴弹一甩就是50米,他率领10多个人,扼守石人垴的西南角。石人垴主阵地丢失以后,他们失去了和营的联系,处在敌人包围之中。卫福善立即重新组织了力量,猛烈向石人垴上正在反扑的敌人投了排子手榴弹,烟尘滚滚之中,敌人一片一片地倒下去。战斗到最后,一连只剩下几个人了,还坚守着这一角阵地。一营守在东南角阵地,处在敌人两面夹攻中,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组织力量坚守阵地,杀出了威风。

电话线断后又接通,北沙上石人垴去了。一时前方枪声、手榴弹声大作,但激烈地响了一阵后,又平静下来了。敌人还在反扑15号阵地,二营抽不出来,团部的机关人员全部用上了。

等待七十团和七十二团支援是来不及了,情况很严重。

我说:“北沙,你们撤回来休整,这是命令。”这个命令对这个一贯勇猛顽强,仗打得很干脆的北沙来说是不好受的。我又向他解释道:“这个情况原来我们也估计到的,阵地要经过反复争夺才能巩固的。你们团已经消灭了1000多个敌人,也就完成了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任务,现在暂时的撤退是为了更好地消灭敌人,阵地我们是一定要夺回来的。”

当攻击受挫时

攻击受到了暂时的挫折,全旅上下每个人都窝了一肚子火,请战书像雪片似的飞到我的手中,各团纷纷要求担任主攻,夺回阵地。我和王观潮决定召集各团团长、政委开会,总结经验教训,研究克敌制胜的办法。

会议室烟雾腾腾,大家都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连平时不吸烟的人也不停地抽烟。对于大家的这种心情我是十分理解的,虽说部队打得非常英勇,消灭了大量敌人,可是毕竟阵地失守了,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复仇的烈火烧炙着到会的每个同志的心。

同志们一个个站起来求战,会议室的气氛简直就像一个火药桶,一点就要炸了。看见不少同志产生急躁情绪,我想劝说几句,让大家冷静下来。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纵队参谋长张祖谅走了进来。

大家一看张参谋长来了,都站起来。他同大家一一握手,亲切地招呼大家坐下来。

我把会议的情况向他作了简要汇报,接着心情沉重地说:“参谋长,我们旅没有打好,把阵地给丢掉了”。

“谁说没有打好?”他表示不同意我的这种说法。“司令员和我都觉得你们旅,特别是七十一团打得很顽强,消灭了1000多敌人,难道这不是成绩?阵地暂时丢了,这没有关系,夺回来就是了。打仗嘛,哪有一帆风顺的?”

本来大家在首长面前都感到一种内疚,觉得不好交代,经他这么一说,一个个的情绪都有些好转了。

“老邓,原因你们找出来没有?”他又问我。

“找了。”我把刚才大家总结的几点讲了出来:“一是敌人炮火威胁大,山上又没法构筑工事,造成部队伤亡大;二是敌人火力封锁得很厉害,第二梯队上不去;三是部队穿插运动时,受到敌人碉堡交叉火力杀伤;四是逐步增兵,犯了‘添油战术’,正中敌人以火力优势来杀伤的错误。”

“好,原因找出来了就好办!”他用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大家。“来,我们好好研究一下,看这些问题如何解决?”

他的话就像一把干盐撒进了油锅里,激起了大家强烈的反响,会场上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同志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

“敌人的炮火凶是凶,但是利用炮火间隙时间运动部队,可以减少杀伤。”一个同志说。

“好,这是一个办法!”他赞成道:“要摸准敌人炮火的规律,善于避开敌炮火,运用小型反突击,消灭敌步兵,就能减少部队伤亡。”

……

真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越谈越感到有信心,越谈越觉得心里亮堂。最后,终于想出了一套对付敌人的好办法。

根据大家的意见,我又重新调整了作战部署。最后,我问他:“参谋长还有什么指示?”

他想了想,对大家说:“我们都是指挥员,越是在战斗激烈、艰苦的情况下,越是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大家都知道三国有个张飞,打仗很勇敢,就是缺少计谋,我们既要有张飞之勇,又要有诸葛亮的计谋,这样才能打胜仗,你们说,对不对啊?”

“对!”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当然,小窑头是敌人的命根子,敌人肯定会拼命反扑,下面的战斗还会非常激烈,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的复杂情况,同志们要多想些办法,多准备几手,这样,小窑头就是铜墙铁壁我们也能拿下来!”

他的话言简意赅,说得大家心里热乎乎的。同志们都站起身迫不及待地要赶回去进行战斗准备。

“共产党员跟我来!”

29日白天,各团政委和团长来到石柱沟北山上开会。这次确定:七十团再次攻石人脑和13号阵地。

晚上,我到了6号阵地上的七十团指挥所,和团长段龙章研究战术。旅部的炊事员跨了进来,他向前探头问:“旅长和政委在这儿吗?”他一眼看到我,便笑嘻嘻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扬:“你们这两天大概连一粒米也没沾牙了,来吃点吧!”

“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我问他。

“你们总是在忙着,一会儿找到,一会儿又不见了。您看,这是早上煮的饭。”他唠叨着。的确,最近两天来,我已把吃饭这件事忘了,现在既然送来就吃吧。我们放下地图,但是肚子里不感到饿,只胡乱吃了几口,喝了些冷开水。

在攻击前,我把旅部炮兵和上级临时调来的炮兵组织起来;集中火力猛轰石人垴。和敌人的炮比起来,我们的虽少得多,也小得很,可是集中攻击一点,也还相当猛烈,打得尘土乱飞,罩住了整个石人垴阵地。在我们部队运动时,敌人已被炮火压得抬不起头来;只是在部队靠近石人垴、我们炮火在攻打它的增援部队时,他们才抬头进行顽抗。

在这次攻击中,七十团三营打得很顽强,第一次刚站住脚,就被敌人打回来。以后又组织第二次攻击,敌人的炮弹在阵地前成排地爆炸,机枪子弹横扫过来,三营处在敌密集的火力之下。八连指导员侯同云“呼”地跳出来,一声大喊:“共产党员跟我来!”

部队在这一喊声中,不论是否是党员,都猛地跳起来,像千百支离弦的箭,以勇不可当之势突上阵地。敌人大部被消灭,少数逃到13号阵地。

几天来,石人垴上不知挨了多少炮弹,浮土盈尺,弹坑满地,若顺手在地上抓一把,简直分不出土多还是弹片多。炮弹爆炸后,即使在雨后的湿地上,也会扬起几丈高的尘土。在阵地上还不能做坚固的工事,只能铲去几尺虚土,然后做一个简陋的避弹坑。石人垴虽然仍在我们手中,但是它是处在敌人炮火三面包围之中,倘若敌人进攻,严密封锁,我们的预备队和弹药都上不去,阵地仍很危险,不如把部队撤下来,晚上再重打一次。我回到旅指挥所用电话告诉段龙章,叫他把部队撤下来。

“撤下来?我们可以守嘛!”他不大愿意。

我告诉他:“守的伤亡太大,会得不偿失的。”

当天下午,七十团主动撤下来了。

全部占领小窑头阵地

其实,在这困难的时刻,敌人比我们更困难。纵队又给了我们一批炮弹。我们研究了一下,决定不让敌人喘息,在下午就发起攻击,同时分两个箭头攻打石人垴(14号阵地)和13号阵地,使敌人不能互相支援。

七十团二营营长胡景义率领四、六连发扬“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身先士卒,迅速绕到石人垴西南角背后,连续爆破了两次,把敌人劈成的峭壁炸成了斜坡,搭上梯子,一边投着手榴弹,一边勇敢地向上爬,二营终于全部占领了石人脑,俘虏敌人数百名,这样小窑头的主阵地又回到我们手中。

直到天黑,敌人没有组织反扑。4天来,单在这两个山头上,敌人被消灭2000多名,尸体在阵地上及山沟里重重叠叠,东一堆,西一片,到处都是。我向王司令员作了报告,他命令“趁敌人精疲力尽之际,迅速攻打13号阵地,全部夺回小窑头,打开太原的门户。”

我告诉尚坦和李懋召,要他们依托石人垴打13号阵地。

七十二团突击部队很硬,一下子便插入了13号阵地,可惜只进去了一个班,后续部队还未爬上峭壁,被敌人东拼西凑抽出来的增援部队一冲,未站住脚下来了。

王观潮和我都很着急,准备叫七十二团再打。正在这时,通纵队的电话铃响了,王司令员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

“邓仕俊同志,现在把六十八团拨给你们指挥,让他们打13号阵地。”

“不,司令员,我们自己一定把它打下来,坚持到最后五分钟。”我感到这任务是我们的,应该由我们去完成。

“这是为了整个战斗,也是为了坚持到最后五分钟,纵队已经决定了。”

还有什么话可说呢?纵队的决定就是命令,我从六十八团抽调一个营去攻打13号阵地,接着挫败了敌人两次反扑,便顺利地突入13号阵地。敌人拼凑的增援力量也消耗掉了,再无力量反扑;连11号阵地上的敌人也逃跑了。

(本文作者当时任二十四旅旅长)

小窑头13、14号阵地攻坚战斗

郑殿武

1948年10月27日,根据上级的战斗部署、七十一团三营八连以一排组成火力、投弹、爆破队;二排为突击队;三排为连预备队,在营火力支援下,攻歼13号阵地守敌,并占领该要点。连将任务交给干部、战士讨论,尔后进行具体部署,党内外进行深入的思想动员,并细致地了解各项检查准备工作。

黄昏,八连在营的编组内趁着天黑夜暗,由孟家井出发,进至14号阵地东侧无名高地待命,九连在22时许攻占敌警戒阵地后,即沿14号阵地东南坡向主阵地进攻。经过几次进攻,未能奏效。

28日3时许,营命令八连沿14号阵地东北坡进行攻击,先夺取14号阵地,然后再乘胜相机攻占13号阵地。八连按原战斗编组,沿进攻路线迅速接近敌人。一排排长梁士明紧随一班之后,接近敌阵地外壕约30米处,敌人突然向我射击,一排即以排子手榴弹还击,机枪班和二排也以猛烈火力射击,毙敌4人,一排趁机占领外壕的外沿。一、二班以排子手榴弹投向敌阵地。三班趁机实施连续爆破,终于炸开一条登上主阵地的道路,一排即突入主阵地向东南角之高碉进攻;在火力掩护下,攻占了主阵地高碉,并继续沿阵地左侧发展进攻。

二排排长张安民带领全排突进主阵地后,即沿阵地右侧向西进攻,扩大突破口。四班长张全胜指挥全班向东北角冲杀,以短促火力和手榴弹压制敌人;战士苏万友利用手榴弹爆炸的烟尘掩护,抱炸药包冲上去,炸毁东北角之梅花碉,毙敌2人,俘虏2人。五、六班在向纵深发展进攻中遭敌反击,敌人企图趁我立脚未稳之际夺回失去的阵地。八班占领堑壕、交通壕等有利地形后,以猛烈火力和手榴弹打击敌人,阻敌前进。五班班长段金锁带领全班向敌侧后冲杀,力求全歼反击之敌。一排也在侧击该敌。经过一阵猛打,毙敌排长以下6人。余敌见我来势凶猛,便向西溃逃,于是14号阵地被我军全部占领。

这时八连连长靳长海组织火力掩护三排对13号阵地进攻,二排向13号阵地左侧的野战工事攻击,乘胜歼灭守敌,准备夺取13号阵地。三排排长高峰华在营、连火力掩护下,组织九班对13号阵地连续爆破,炸开了登上主阵地的道路,毙敌3人,我伤1人。七、八班沿堑壕向前进攻,遭敌子母碉内火力阻击,七班副班长在前进中不幸牺牲。他的牺牲,激起同志们的杀敌仇恨,大家的战斗情绪更加高昂,在火力掩护下,个个奋不顾身,冒着敌人的炮火,实施连续爆破。战士刘永福头部负伤,鲜血直流,但他仍抱着炸药包冲上去,炸毁了子母碉,毙敌2人,俘虏4人,余敌弃阵地逃跑。三排乘机占领13号主阵地。二排打垮顽抗之敌,乘胜占领阵地左侧的野战工事。这时,13、14号阵地均被八连攻占。

28日6时许,奉营指示,将阵地交给三连,八连撤至无名高地待命。

(本文作者当时任七十一团八连指导员)

反复争夺小窑头主阵地

胡景义

1948年10月31日上午,我突然在电话中接到团司令部的命令,同时通信班长王希凤又气吁吁地跑来说:“营长!营长!令你立刻赶到团指挥所接受任务。”

我同教导员熊志信分工,决定他留下来做政治动员和战斗准备,我同王希凤去团指挥所接受任务。

到2号阵地的一个掩蔽部里,我一眼看到团侦察参谋高凤翔。他说:“是团长、政委找你,他们刚从旅部开会回来,要给你营亲自布置任务,我现在就带你去。”接着,他带我到另一个掩蔽部去见到团首长。团长段龙章和政委陈安海先问了我营的情况,然后段团长指着地图说:“27日17时,七十一团向8、13、14、15号阵地发起攻击,战斗至28日上午7时,全部攻占了上述阵地,歼敌四十师一部。当日12时许,敌集中三十师两个团、四十师1个团,在强大炮兵群的支援下,以14号阵地为中心目标,对我小窑头各阵地进行了大规模的突击,经过7小时反复争夺,终因七十一团、一、三营伤亡惨重,无力防守,二营抽不出来,预备队又接应不上,到黄昏时,8、11、13、14、15号阵地被敌攻占。”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走到掩蔽部墙边,手拿铅笔,凭着他脑子里的“地图”,一边比画一边说:“在作战会议上邓旅长指出,小窑头是阎锡山的命根子,是太原的天然屏障,向为兵家必争之地,公元1644年闯王李自成攻太原,1937年日军入侵太原,都是从东山展开攻击的。邓旅长这一番话可充分说明夺取小窑头阵地的重要性。”段团长在认为我已领会了作战意图之后,又进一步嘱咐说;“敌人的特点是有失必反,直到他的战役预备队——机动兵团——消耗殆尽,方才停止反突击。巩固阵地,是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重要手段。”他不等我回话又继续说:“29日晚我团三营再次进攻13、14号阵地,六十五团攻击15、18号阵地。三营七连在炮火支援下,一举攻占了14号阵地,但未乘胜向13号阵地发起进攻,因而失却战机。21时九连攻击15号阵地,进攻不下,屡遭挫折;后来二营五连改在30日拂晓攻击,因正遇敌人反突击,攻击未成功。这时,敌人在强大炮火掩护下,发射了燃烧弹,又一次冲上14号阵地,并占领其一角。此时乘敌立脚未稳,五连从主阵地正面、八连从主阵地左翼向反冲击之敌实施猛烈的突击,粉碎了敌人的反冲击,恢复了阵地。30日午后,主阵地再次被敌攻占。黄昏时,我团一营又对13、14号阵地发起攻击,由于出击道路仍取老路,形成规律,部队开始接敌运动时,即被敌人的炮火所拦阻,伤亡较大,丧失突击能力。”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重,严肃地说:“你营要接受教训。今晚可利用夜暗,从14、8号阵地之间插入敌后,从侧后以奇袭的战术,夺取十四号主阵地。”他这一手,早在我意料之中,因为这是他在抗日战争中擅长的拿手好戏。他问:“有什么困难?”我回答说:“还没有仔细考虑,我营坚决完成任务,在太原战役中争取立一功,才不辜负上级及太原人民的期望。”他看了一下表,时间不早了,叫我赶快回去看地形,组织战斗。然后,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说:“我相信你营一定能打下14号阵地,我在指挥所等待你们胜利的消息。”

辞别了段团长和陈政委,我在回营的路上,脑子里反复思考着许多问题: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攻占主阵地,敌人一次又一次地反扑,主阵地上焦土三尺,弹痕累累,敌尸成堆,这一仗如何打?从哪里插入敌后?攻击点选在何处?攻占敌阵地后又如何对付敌人的反冲击?等等。这时,七十团能够作战的部队只有我们一个营了,孤军深入敌后,要与两倍于我之敌作战,我们能否战胜敌人呢?这是关系到太原战役成败的重要一仗,打下小窑头主阵地,就等于基本上打下了要塞。摆在我营面前的任务是艰巨的,但一想到上级的信任,想到全营指战员的坚强斗志,我心里就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为了组织战斗,我和三个连长在黄昏前抓紧时间,爬上6号阵地,详尽地观察了14号阵地左侧及其侧后的地形。就整个地形看来,从侧后攻击敌人极为有利,它有可能产生出奇制胜的作用。8号阵地与14号阵地之间有一谷地伸向其后,14号阵地向西南伸出一条山腿,这样既便于隐蔽接敌,又便于展开攻击,特别是在攻占敌阵地后,可把防御阵地推前,组织纵深梯次防御,增强防御性,以粉碎敌人可能的反冲击。

我们边看边议,经过反复考虑,我脑子里想出了两个方案和三不怕。两个方案是:一是奇袭;二是奇袭与强攻相结合。三不怕是:一是不怕包饺子;二不怕伤员运不下来;三不怕没有火力支援。在兵力部署上,四连为一梯队;六连为二梯队;五连为预备队。

31日晚上8时许,我向段团长报告已完成进攻准备,并扼要陈述了作战方案。他指出要一营二连从正面佯攻,牵制敌人,团炮兵支援作战,并预祝我们马到成功。

接着,我们按照作战方案向敌后开进,前卫由四连一个班担任侦察,搜索前进。本队的前面,是我和几个连长,指挥位置靠前,以便适时处置战场上瞬息万变的情况。部队像一条长蛇蜿蜒在谷地上行走,战士们利用闪闪星光绕过谷地中的荆棘、丛草和碎石,不声不响地向敌后急进。

晚9时许,四连副连长孟希有说:“营长,你看!”夜幕中我们模模糊糊地看到14、8号阵地敌射击时发出的火花,这就证明我们已插到敌后了。然后,部队调头北上,爬上主阵地向西南伸出的山腿,利用敌交通壕,接近敌阵地,并占领了冲击出发地区,在敌人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奇袭与强攻的战斗准备。

晚10时半,北风呼啸,攻击主阵地的战斗开始了!由一个班组成的爆破队,秘密地奔向敌阵地,把炸药包靠到峭壁的下部,“轰、轰、轰”三声,天崩地裂,灰黄色的烟尘遮住了半个天,使敌人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隐蔽爆破并没有成功。这时,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在团炮兵及营随伴火炮猛烈火力的掩护下,四连突击队像闪电般地利用云梯突入敌阵地,打退敌人两次反冲击。六连抓住战机,适时投入战斗,向主碉方向发展进攻。两翼的敌人仍在交通壕和支撑点里负隅顽抗。我和通信班跟随六连进入敌阵地后,发现处境困难,周围都是敌人,于是我当机立断,命令首先打掉突破口右侧的敌火力点。王希凤猛扑过去,连续向敌机枪眼里塞进几个手榴弹,“轰、轰”几声,敌人的喷火器、机枪就变成了哑巴。接着,我又令号手,吹号调二连前来。时隔不久,号手报告二连已调来了。等我定睛一看,不是二连,却是敌人——他们头戴钢盔,端着枪,上着刺刀来了!我一面用驳壳枪对着凶恶的敌人开枪,一面给王希凤打了个手势。通信班心领神会,一齐上阵,几分钟内就击毙了10多个敌人,其余的全部缴械投降了。在向纵深发展时,通信员小荀抓住一个俘虏,王希凤追上一个逃跑的敌人,正当他将敌按倒在地时,“轰”的一声巨响,敌人被自己拉的手榴弹炸死,王希凤也负了重伤。

六连投入战斗后,攻占了主碉以及北部的两个低碉,肃清了堑壕内的残敌,小窑头主阵地为我全部攻占。到了31日午夜时,小窑头要塞的争夺战遂告胜利结束。

(本文作者当时任七十团二营营长)

胡耀邦来到我旅指挥所

张城垣 李占魁

人生有时会遇到一些异常难得的幸福时刻,比如在太原战役中,我们旅的司政机关几个青年干部有幸同一兵团政治部主任胡耀邦在一起就是这样。当时的情景,至今我们仍记忆犹新。

1948年11月2日,我旅前线指挥所前移到小窑头后边一座有三眼窑洞的院子中。这一天天气不太冷,大约在下午5点钟,从窑顶一条马路上开来了两部小汽车,从车里走出几个首长,来到我们旅指挥所。其中两位身材魁梧的,我们很快就认出了是八纵队的王新亭司令员和副司令员张祖谅,但另外两个人一高一矮到底是谁呢?我们不好去打听,大家心里都在猜测着……忽然,正在电话机旁值班的作战参谋王化英,惊喜地告诉我们:“那不是兵团政治部胡耀邦主任吗?”一听说是胡主任,我们的心情分外激动,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着他。他穿着一套褪了色的黄棉军服,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和气地对我们说:“小青年们辛苦了。”我们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见大家有点拘束,就开导说:“没关系嘛,随便摆摆龙门阵嘛!”我们见他这样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架子,就打消了顾虑,大胆讲话。王化英先说:“我们不怕苦,只要能很快解放太原,我们就高兴。”接着,胡主任又逐个地问了我们的年龄、籍贯和担任职务的情况。正说着,电话铃响了,是徐总打来的电话。因为是首长讲话,我们就自觉地退了出来。

这时,那个不相识的高个子拿着一个茶缸到院里来要水,我们趁给他端水的机会,就顺便问了声:“你是哪一位首长?”他说:“我是高树勋。”呵!难道这就是在平汉线起义的民主建国军总司令吗?我们曾经唱过他的歌子,他为什么来到这里?我们又开始了新的猜测……组织科科长蔡琦一下子就猜出了原由:当时,太原战役转入围困瓦解敌军阶段,部队一面整训,一面大力开展政治攻势,我们对面阵地上的是国民党三十军,调高树勋来太原前线同争取敌军起义有关。

当天晚上,有几个穿便衣的军人在张副司令员的陪同下,走进了胡主任住的套间窑洞里,我们在外间守候着电话机。里间内的首长们没有休息,整整开了一夜会,大部分是胡主任在讲话。

半夜时,纵队参谋处处长晋夫等人来到了旅指挥所。第二天(3日)拂晓前,晋夫同另外几个穿便衣的军人一块儿离开了旅指挥所。

后来我们才知道:国民党三十军军长黄樵松和高树勋都是原西北军的将领,高与黄很熟悉,高这次来就是劝黄弃暗投明,黄已定下决心率部起义。小窑头战斗以后,黄曾两次派人通过我旅阵地与我军联系。第二次正是11月2日,黄派他身边的中校参谋兼谍报队队长王震宇带随从副官王玉甲到我旅指挥所谈判。那天晚上,双方达成协议:由三十军交出他们防守的东山阵地和东、北两座城门;我军通过三十军阵地入城。为了便于里应外合协同作战,我军准备派干部进城。当时胡主任自告奋勇,提出他要深入虎穴,亲自随同三十军来的联络人员入城会晤黄樵松,并协同他组织起义。但经电话请示徐总,徐总认为不需要胡主任亲自出马,后来才由王司令员派晋夫以宣传部部长名义和侦察参谋翟许友以警卫员名义进城。

那天拂晓晋夫同王震宇离开我们旅指挥所时,正是初冬时节,寒意甚浓,王司令员特地脱下他的草绿色毛衣给晋夫穿上,晋夫表现得很激动……

11月3日部队已开始秘密准备入城,但直到晚上敌方却毫无动静,胡主任急得团团转……4日清早,太阳刚刚出山,兵团来了两位首长,同胡主任和高树勋细语,只听得高树勋唉声叹气,胡主任不断在旁劝解……从首长们的表情中,我们已预料到不幸的事正在发生……

事后得知:那次起义失败了!由于黄樵松的部下——二十七师师长戴炳南,向阎锡山告了密,所以当晋夫一进入敌阵地时,连同黄樵松一起被逮捕了!阎锡山于11月6日把黄樵松、晋夫和翟许友等5人用飞机押解到南京,由顾祝同审讯,27日黄樵松和晋夫被蒋介石下令杀害了!而那个卖友求荣的戴炳南,事后虽然提升为军长,但好梦不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太原解放时,被我军捕获,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

(张城垣当时任二十四旅政治部宣教干事;李占魁任二十四旅政治部保卫干事)

一举攻占四亩圪塔

白荣秀

四亩圪塔是太原“四大要塞”之牛驼寨、小窑头的衔接点,它的西面隔一条沟与小窑头相对,其北面依托着牛驼寨。在四亩大的一个小山包上,敌人布满了地雷、铁丝网、火力点和伏地堡,并有轻重机枪30余挺。夺取四亩圪塔,是巩固小窑头已得阵地、消除牛驼寨侧翼威胁的关键。七十二团一营三连是这次战斗的突击连。经过一夜的近迫作业,交通壕直伸至敌阵地边沿。

1948年11月9日下午5时,在我炮火掩护下,爆破组战士韩永林趁机将敌前沿铁丝网炸开,但由于敌封锁严密,不易接敌。三连指导员孟庆林当机立断,命令二排牵制,由三排排长、特等功臣刘明臣带领该排由侧翼攻击,一举攻占了四亩圪塔。敌开始反扑,三排伤亡很大,只剩下刘明臣等3人。60多个敌人冲上来,刘明臣一手扔手榴弹,一手摔炸药包,弹药打完了,就同敌人展开肉搏。在拼刺中刘明臣负了伤,但仍坚持战斗,打退了敌人的反扑。

敌人不甘心失败,又组织了更大的反扑。在这危急关头,我后续部队冲了上来,二排排长唐瑞华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一脚将手握机枪正准备向我射击的敌人踢倒,一把将机枪夺在手中。二梯队的六连也适时投入战斗。激战两个多小时,全歼守敌二〇四团13个连的大部300多人,生俘112人,缴获各种火炮16门、轻重机枪21挺及其他军用物资一部,荣获纵队通令表扬,并在兵团主办的《人民子弟兵》报上刊载了该团的这次战斗经验。

(本文作者当时任七十二团二营副教导员)

难忘的两个夜晚

梁玉琳

1949年初,我到旅政治部政工组工作。当时,部队正在围攻太原,前线需要的粮秣、弹药和伤员的转运,主要靠支前民工担负。配合我们部队执行战勤任务的民工,都是来自太行、太岳解放区的翻身农民。他们觉悟高、素质好,能吃苦耐劳,就是缺乏战场经验。为了加强对他们的组织指挥,民运科蔡琦科长让我去执行这个任务。这样,在围困太原战役中,我除深入一线部队帮助工作外,还有一段时间是同支前民工生活、战斗在一起,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留下许多难以忘怀的记忆。

战勤工作,虽然不像战斗部队那样冲锋陷阵,面对面地同敌人进行白刃格斗,但是,同样要经受艰难困苦和生死的考验。那时,战地(太原东山)的民房很少,民工们都住在自己挖的土洞内,没有任何防寒设施,就连睡觉需要的铺草都没有。大伙顶风雪、抗严寒,风餐露宿,不辞劳苦,冒着枪林弹雨,把粮食弹药等物资送上前线,把伤员和烈士抬下火线,送往后方。他们的辛勤劳动,为前方的胜利,起了重要的保证作用。

有一次,我带领担架队到火线上抢运伤员,中途被敌火力封锁了前进道路。敌人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似的,一发接一发地在我们周围爆炸。炮弹爆炸时掀起的黄土,如同雨点般地散落在我们的身上,我们除了一双眼睛是明亮的以外,全身都是黄土,就连手表上的玻璃盖也蒙上了一层灰土。时针一分一分地向前移动着,我心中的压力也一点一点地增加着。我既怕冒着炮火前进遭受伤亡,又怕耽误时间妨碍任务的完成。怎么办?抢救伤员的责任感,趋使我下定决心:继续前进!我大声地向隐蔽在壕沟内的民工们高喊:“老乡们,时间就是生命!咱们不能老停留在这里,要赶快往前赶,尽快把伤员抢运下来。”我的话音刚落,这些来自老解放区的民工们,便一个一个地从隐蔽处爬了起来,紧跟着我冲过了封锁线。

当我们跑步来到前沿阵地时,在一个临时包扎所,有10多名重伤员躺在壕沟里。守候在伤员身旁的医护人员说:“可把你们盼来了!”其中有几名重伤员睁开他们微闭着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此时此刻,一股阶级爱、战友情的热流一下子涌上我的心头。我立即命令民工们把重伤员扶上担架,赶紧抬下火线,免得他们再次受伤。

在护送这10多名重伤员的途中,我很受感动。抬担架的民工们,尽管累得满头大汗,却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躺在担架上的伤员们,个个表现得都很坚强,没有一个哭喊的。其中有个小战士吴栓柱,他的小腿被敌人的炮弹炸伤了,而且伤势挺重,他不但没有喊痛,还舍不得下火线。他喃喃地念叨着:“我要消灭五个敌人的立功计划还没有实现,你们为啥就把我抬下火线呀!”我问他是哪里人?什么时候入伍的?他回答:“家在文水县小吴村,去年被阎锡山抓壮丁抓来的,不几个月就被解放军解放啦,今年1月补充到战斗部队,一心想多杀伤几名阎锡山军,好给家中寄张喜报,没想到第一仗就负了伤。”我觉得这个战士非常可爱,他被解放过来才几个月,就有这样高的觉悟,真不简单;同时也说明我军执行俘虏政策、团结教育解放战士的工作做得相当好。我边走边劝慰他:“你已经完成了任务,到后方去要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再上战场,再立战功。”

总攻太原的战斗打响后,部队的伤亡不断增加,我们不仅要及时抢救负伤的干部、战士,免使他们因失血过多而牺牲;同时还要把光荣牺牲的烈士妥善掩埋,任务很繁重。

记得4月20日那个夜晚,天昏地暗,硝烟弥漫,前边战斗打得很激烈,我负责指挥的那个民工大队,全部出动,前送弹药,后运伤员,从黄昏一直忙到天黑。其中有一件事使我久久不能忘怀。这天夜间,担架队员从火线上抬下来30多名阵亡的烈士,摆放在我们事先选择好的坟地上,民工们放下这些尸体,又奔向前沿。那阵子我身边只有少数几个民工队员,我让他们把没有摆放好的烈士尸体摆放整齐,以便逐个地查找烈士们的单位、姓名。当我用手电筒照明查看这些牺牲的同志时,心里既悲痛又犯难。

悲伤的是,有些同志牺牲得很惨!有的面貌全非,一片血肉;有的缺胳膊少腿,肢离体碎;有的肌肉已被烧得漆黑一团……目睹这一切,我心里难过极啦,多好的战友啊,几个小时之前,他们都是活蹦乱跳的勇士,刹那之间却变成了残缺不齐的血肉之躯;战争是多么的残酷无情,而我们的干部、战士又是何等的英勇顽强啊!

犯难的是,摆在我面前的这些尸体,有的衣服已烧毁,有的衣服被血染红,有的衣服已破烂不堪,很难查到他们的单位、姓名。可是,掩埋烈士之前,必须查清每个人的单位和姓名,否则战后怎么通知其家属和地方政府呢?一旦家属来起尸,又到何处去找寻呢?在这荒野僻岭,在这没有照明的漆黑夜间,面对着这么多尸体,我思想上产生了一种畏难情绪,这种难办的差事,怎么竟落到我的头上?然而,政治机关和政工干部的责任感,使我很快打消了这种念头。我怀着对烈士们崇敬的心情和对其家属负责的责任感,一手持手电筒,一手翻着烈士们的尸体,仔细认真地逐个地查找着每具尸体上可能留下的凭据。经过反复核查,终于查清了多数烈士的姓名。有几名实在查不出姓名的,作为无名烈士进行了掩埋,并作了明显的标记。

送走了黑夜,迎来了曙光。天亮了,面对着一座座坟茔,我的心情仍然是悲痛的。我站在烈士们的坟前,深深地向他们鞠躬致哀,并默默地念叨着:战友们,安息吧!山西人民不会忘记你们,历史不会忘记你们的!

巍巍群山,

阵阵松涛;

烈士英灵,

铭存千古。

(本文作者当时任一八〇师政治部政工组员)

突破太原城外围防御地带

胡景义

1949年4月中旬,五三八团接受师赋予的任务:首先突破太原六号前沿阵地,直插英国坟,相继占领大、小巴沟,尔后攻战黑土巷及环城铁路一线阵地。受领任务后,全团上下群情沸腾,大家都为我们能担当这一重任而高兴和激动。

阎军防御阵地的前沿,在太原大东门以东约2公里处,敌仓库区要塞的南侧,位于大、小巴沟之间。敌前沿阵地由三道堑壕组成,筑有20余个土木结构的发射点和三道铁丝网;二线阵地为六号碉,有两层的水泥碉一个和低碉两个。英国坟为野战阵地,它距前沿阵地约800米;三线阵地在黑土巷及环城铁路一线,均为野战阵地。各阵地可相互支援,是敌整个防御地带中较为薄弱的地段。

如何突破敌这一防御地带?怎样才能发扬我军之长、击敌之短?这是摆在我团面前的一个重大战术课题。邓仕俊师长依据“先打分散孤立之敌,后打集中强大之敌”的战术原则,他指出:“一个指挥员,打仗时要有‘打鼠如虎’的精神,把一个弱的敌人当做强的敌人来打,要从强处着眼,从弱处开刀。”

突破之前,从团的干部到连的战斗小组长,都反复轮流进行了实地侦察,对敌人的兵力部署、火器配置、工事结构、障碍设置以及地形等,大体做到心中有数。

团司令部拟制出战斗草图,并据此做出沙盘,团长段龙章还组织团的机关及营以上干部进行沙盘作业;同时还在榆次的北山上选择类似地形,构筑类似于敌我双方的工程,并依据战斗方案进行模拟实战演习。

临战前夕,集团在前进指挥所召开突击营长会议,检查战役的准备情况。由王新亭司令员、彭绍辉政委主持,我和八师二十五团二营营长出席了会议。

我们先后汇报了敌人的兵力部署、火力配系、工事构筑、障碍设置以及我们的战斗部署等准备情况。接着,王司令员提出战役学中的一个重大问题,即我右翼集团要突破太原外围的筑垒地带,就是要在敌人的战线上找出防御最薄弱的地点,并在那里把敌人消灭。

遵照王司令员的指示,我团于4月19日完成了一切准备工作。

4月20日下午5时40分,团炮兵群的32门火炮以及远射程炮齐鸣,千万条火舌飞向敌六号前沿阵地及城垣。人们听见像狂风一样的怒吼,分不清枪声、炮声和仓库区坑道的爆破声,硝烟像浓雾一样弥漫了敌阵地。由于我炮兵集中射击,太原像受到巨大的地震,敌碉堡、发射点、工事大都被摧毁,敌人的大炮早已成了哑巴,失去抵抗能力。我营紧紧抓住这一战机,从两个方向勇猛地扑向敌前沿阵地,终于在350米的狭窄地段上突破了敌人的防御。战斗中,歼阎军两个连的大部,少数敌人惊恐万状,向西逃窜。这时,二连排长郑德兴高喊:“敌人逃跑了,快向6号碉进攻。”

下午6时许,二连在炮兵移动拦阻射击的护送下,战士们像潮水般地涌向六号碉。一排以火力掩护、单兵爆破、小组突击的战术动作攻占了主碉;二排以同样的战术连续攻占了两个低碉。经过10余分钟的激战,我无一伤亡,全部攻占了六号碉,歼阎军一个连的大部,俘阎军30余人,余敌狼狈西逃。

正当五三八团攻占6号阵地时,右邻八师突破敌仓库要塞的战斗正打得十分激烈,他们刚刚突破前沿,在纵深展开了对坚固集团碉群逐碉的争夺战。这时,我团的二梯队加入战斗,像怒潮决堤般似的向英国坟攻击前进,但却遭到大巴沟北侧敌炮兵及梅花碉的火力拦阻。在这种情况下,二连副连长李黑林沉思片刻,马上指挥其连队掉头向北,在火力掩护下,越过战斗分界线,翻过大巴沟,首先攻占了敌炮兵阵地,缴获山炮4门、九二式山炮1门,俘阎军炮兵营长以下67人。龟缩在梅花碉之敌,正在惊恐慌乱之际,二连的一个战斗小组王子荣组长突然出现在碉前,高喊:“交枪宽大,不交枪拿炸药炸,叫他坐‘土飞机’。”这一喊叫,敌机枪手吓昏了,碉堡上伸出一面白旗,敌人忙叫道:“不要用炸药,我们交枪,我们交枪……”就这样,文攻和武攻相结合,迫使两座梅花碉的敌人全部投降了。接着,二连又插入敌仓库区要塞侧后,斩断敌人太原城郊的防御体系,有力地支援八师对筑垒地域的突破。

下午6时50分,段团长和团司令部的参谋们跟随二营到了6号阵地。二营分作两路,像两支离弦的箭飞向英国坟,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占领了它。

20日午夜,一组红色信号弹划破了夜空,一阵炮声、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响了之后,三营向据守黑土巷野战阵地之敌发起突然而猛烈的攻击。八连首先突入敌阵地,一排猛扑梅花碉,李胜小组以火力、爆破、突击相结合的战术,迫使40余敌人交枪。经过半小时激战,歼灭了黑土巷之守敌。与此同时,师的二梯队五四〇团也投入了战斗,向环城铁路及东关方向进攻,并于23时前攻占了东关,肃清了残敌。

至此,一八〇师仅以6小时的时间,就胜利地完成了对太原外围防御地带的突破。

(本文作者当时任五三八团一营营长)

二连的红旗

——记太原城外围作战攻克6号碉堡

陈子捷

1949年4月20日下午5时40分,我军炮火猛烈轰击着敌人阵地内的地堡、高碉及野战工事,敌阵地上烟尘腾腾、弹片飞舞,一向疯狂的敌人炮火,这时已被我炮火压制得哑然无声,再也不敢还击了。

五三八团一营二连的爆破手与突击队员们,一切都准备好了,一个个大睁着明亮的眼睛,单等冲锋信号的发出。

突然,一颗绿色信号弹直飞天空。爆破手罗成福钻进炮火中,迅速完成爆破铁丝网的任务。突击排的同志高举红旗像尖刀似的直插烟尘中。

二班冲向敌人二道沟的连部。副班长吴振海跳进壕内,先趁势往敌人连部塞了一个炸药包。西边的三个敌人提着手榴弹企图顽抗,吴振海猛扑过去,抓住了第一个,狠命地把枪和手榴弹夺过来,摔在壕沿上,怒吼一声:

“缴枪不杀!快往后边走。”

另外两个敌人见势不妙,自动把枪扔在壕沿上,绵羊般的向后边去了。

三班向三道壕冲去,内有五个敌人持弹顽抗,排长郑德英和通信员小王,眼明手快,一排手榴弹把敌人打缩回去。中间隔一条凹道,战士郭红珠第一个跳下壕坎,正要往下一趴,敌人一颗手榴弹打到背梁上,他猛地向前跃了几步,手榴弹在他后面几米处爆炸了,一块弹片飞进他的背里,打出了棉花;另一块弹片钻进左后方第三名王子荣的胸部,但他没有倒下去,边打边冲,扑进壕内。

刚被打伤的两个敌人血淋淋地躺在壕内,嘴里喊爹叫娘的,一个钻在洞内发抖,郭红珠跳过去喊:

“快出来缴枪!”

话音刚落,洞内扔出一支枪,高叫:“我们交……枪,交枪,班排长刚跑了!”

这时,郑德英高喊:“敌人逃跑了,快向六号碉插!”

六号碉在纵深700米处。中间有10多个梯阶式的壕坎,每一道壕坎都有敌人节节抵抗的单人掩体、壕沟及地堡,但,这岂能挡住我二连的英雄们,突击排高举红旗像疾风一样,越过敌人的障碍,猛插六号碉。

通信员直立着,将红旗刚刚插上敌阵地,一块弹片打在他头部,他壮烈地倒在旗下了。机枪班长高魁悲愤地接过红旗,继续向前飞奔。红旗指到哪里,突击队员就冲到哪里,我们的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在红旗前10米处爆炸、开花,卷起团团黑烟。

红旗指处,连珠似的炮弹继续猛烈地吼叫着,六号碉的敌人在黑烟下从壕内向后逃,红旗向六号碉旁边一插,又漫卷着风烟向前方飘去。

北边仓库区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我们右翼部队遭受敌人猛烈的侧射。郑德英命令机枪掩护王子荣小组插入仓库区,控制梅花碉。

王子荣小组爬过仓库区5米深的外壕,匍匐到铁丝网跟前,包围了梅花碉,向敌人高喊:“缴枪宽大!”

“嗒嗒嗒……”从底层机枪眼里射出一串子弹,贴着王子荣的头皮飞过去了。王子荣火了,挺起身子,大声叫道;“不缴枪,拿炸药轰,叫他坐土飞机!”

这一怒吼,枪声哑了,碉堡顶上伸出一个军官的头,摆着手慌忙叫着:“不要用炸药,我……我们缴枪!”

敌人的连长、排长,乖乖地从碉堡内和壕内爬出来,一共11个,一挺机枪,六支步枪,成了我们的胜利品。

当王子荣喊“用炸药轰”时,二排已经从背后迅速插过去了。最前面的六班李如青小组看见三个敌人从沟沿往下溜,看样子是想往太原城里跑,李如青大喊一声:“不准动!”一个箭步,扑过去抓住敌人领口问:“你们是哪一部分的?”

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如青,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是……炮……炮兵。”

“炮在哪里?快说!”

俘虏领着李如青到了山炮阵地上,这时我们的炮弹正在它的周围开了花,他跑到敌第一炮工事内,五个敌人潜伏在炮两旁,一看李如青闪亮的刺刀,惊慌地求饶:“不要打,不要打,我们缴炮。”

战士崔金生、卜学和于全身也迅速地夺取了二、三两炮工事,李如青焦急地喊:“快把红旗插到这里!”

前面100米处,一门钢炮向我们射击。四班战士宋怀亮、吴乐池和吕月顺猛扑上去,一个家伙手里拿着未装填的炮弹,和另外三个家伙抬起炮就跑,吴乐池冲过去,把刺刀往他们头上一撂:

“哪里跑,快投降!”

“不要杀我们,我们营部在那里,人也在那里,我给你们带路。”

吴乐池命令那三个敌人把钢炮抬到山炮阵地上去,然后带着这几个俘虏直奔敌营部。

有七八个敌人带着山炮镜刚到门口,准备打炮,被吕月顺一个手榴弹打了回去。宋怀亮、吴乐池机警地控制了两个窑门,一起喊道:

“把枪放在里面,一个一个往外走!”

半天,里面没有动静,吴乐池又大声喊:“出不出来?不出来就塞手榴弹了!”

里面立刻求饶:“我们出……出来……不要打……”

于是,敌炮兵营长、山炮连长共76人,和他们的山炮、小钢炮、炮弹统统地变成了我们的胜利品。

二连的红旗,在敌人的山炮阵地上高高飘扬。

(本文作者当时任一八〇师政治宣传科干事)

记五三八团四连大、小巴沟战斗

武德

在攻击太原外围的战斗中,五三八团二营四连的任务是:待一营突破六号碉前沿后,强占十六号火力点,直插六号碉向英国坟发展,并相机夺取大、小巴沟。

1949年4月20日18时,突击发起后,担任主攻的四连八班趁着炮火未散的黑烟,跳出交通壕,按着早已观望熟悉的运动道路,时而匍匐,时而跃进,扑向十六号火力点。

敌人绝望地狂射着,子弹像泼水似的洒在英雄们前进的道路上,但并不能阻止这七个人的前进。一排手榴弹在火力点工事上和交通壕里炸开了,胆小的敌人慌忙逃去。十六号火力点遂为我占领。

接着,他们又向六号碉扑去。碉堡里,两个敌人向外盲目地打着枪。他们并没有理会,绕过六号碉向敌人野战工事里投了两颗手榴弹,见没有敌人,便向英国坟方向去了。

我们的炮火猛烈地轰击着敌人。一发发炮弹,准确地落在敌人的阵地上,炸起了团团烟尘。这时,由于他们发展的速度快,炮弹已经落在他们的后面了。

前面的一切看得很清楚,敌人像受伤的疯狗一样,夹着尾巴向西逃跑。英国坟的敌人一看前面敌人吃不住劲,顾不得抵抗了,也掉转屁股,纷纷跟着逃去。

班长崔长绿一看战机已到,不能错过,大喊一声:“同志们,敌人逃跑了,追啊!”

战士郭春华第一个跳出交通壕,接着一个跟着一个,从开阔地冲向英国坟。一颗流弹打来,战士苏保玉负伤了,但他没有作声。他想着:这时候正是关键时刻,说出来就要让自己下去,搞不好还要连累别人,便强忍着疼痛,一拐一拐地跟在后边。

英国坟北面野战工事内还有少数没有来得及逃去的敌人,继续地打着冷炮。崔长绿他们不愿和敌人多磨时间,只用一排手榴弹打过去。手榴弹刚爆炸,他们就向大巴沟跑去了。

大巴沟的北沿整齐地排列着三门山炮,三个敌人吓得缩在炮脚底下,郭春华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敌人抓了出来,但没法往后送俘虏,就带着一起冲锋。

八班的勇士们边追边打边喊,战士郭德光跌倒又爬起来,战士李长秀累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谁也不甘落后,互相鼓励着:“冲啊,不能叫敌人跑了!”他们知道:这个时候争取时间是极其重要的,时间就是胜利。

与此同时,突击队的另一个箭头七班,也高举着红旗,从沟南右翼驰向小巴沟。八班的同志一看见红旗,连忙靠拢过来,两支箭头合成了一股不可阻挠的力量,一直向大东关插去。

从突击开始到占领小巴沟,这长约五六里路的敌人纵深防御体系,不到20分钟,就被我们完全冲垮了,胜利的红旗高高地飘扬在大东关上。

(本文作者当时任一八〇师政治部宣传科干事)

攻心战

王法科 武德

1948年10月至1949年4月,我军在太原战役中,战役指挥部始终贯彻“军政齐攻”的原则。上级指挥部除了通过上层各种渠道做瓦解敌军、争取敌军起义的工作外,还广泛发动指战员在阵前开展对敌政治攻势,从思想上解除敌人的武装。我们把这种强大的政治攻势称为第二条战线。其主要内容有:释放战俘,让战俘回去做工作;用迫击炮向敌阵地发射宣传品和传单;阵前喊话,向敌军宣传战争形势和我军政策。特别是阵前喊话很普遍,每到晚上,此起彼伏,通宵达旦,喊话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

经过上级观察研究,认为五三九团一营二连的太原杨家峪阵地最适合喊话,因为:第一,这里距敌前沿阵地最近,敌我之间仅一沟之隔,其距离只有二三百米,且我居高临下,既便于观察敌人动态,又可使喊话的辐射面大;第二,从俘虏中了解到,当面的守敌为“平遥自卫团”的五连,其士兵大都是被阎锡山以“兵农合一”为名抓来的壮丁,想家和惧战心理较普遍;第三,阎特控制比较薄弱,连队尚无特工人员;第四,从军事观点上来看,该处地形对我极为有利,如果我能控制该处,沿山梁可居高临下,直捣太原东门;顺向而出,则可直抵太原同蒲路车站,是我总攻太原外围的突破口。为此,我们按团政治处的要求,在杨家峪阵地上成立了“政攻小组”,每晚不睡觉地轮流在前沿阵地对敌进行喊话,取得了“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瓦解敌军的较好效果。

我们喊话的内容大体是:及时转告我军的胜利消息;宣讲我军的性质和作战目的;阐明俘虏政策,介绍解放区群众的生活情况,以及敌亲友对蒋、阎军官兵捎来的口信、问候和希望等。

我们开始在阵地喊话时,敌人不断开枪射击干扰,但由于我们所讲的都是事实,以后他们不但不开枪,反而和我们对起话来。有一次我们告诉他们不要开枪,以便把罐头、香烟、食品等送到沟底,让他们派人去取;过了两个晚上,他们果然把送去的东西取走了。又有一次约定双方都不要开枪,然后到沟中间去取送东西,当两个敌人得到我们送去的东西时,当面表示感谢。

敌军受到我军不断打击和政治攻心后,绝大多数士兵滋长思乡情绪,厌战怕战,军心涣散,就一个两个或三五成群地跑过来向我军投诚。敌特为了控制其士兵逃跑,也派人到阵地向我喊话,胡说什么“共军与苏俄勾结……共产共妻”等一类屁话。我们听了后嗤之以鼻,只觉得可笑。

春节时,敌人吃不上饭,我们就给对面哨所的敌人送去了一小盒饺子和酒菜,要他们好好过年。此外,我们还通过政府,请来敌军的家属到阵地前喊话,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初二的晚上,对面敌人前哨排的排长率全排30余人过来向我投诚。不久,有一天晚上,向我阵地走来一人,说是他们连长派他来与我军联系投诚的,我们怕敌人搞鬼,立即通知部队做好应急措施,后来证实确有一个连的敌军借换防之机,在其连长率领下,携带全部武器、弹药向我投诚,该连阵地遂被我占领。据事后了解,仅守敌四十师,已有200余人向我投诚;而且敌一个团在我政治攻势下,基本上已丧失了战斗力。

(王法科当时任五四〇团一营副教导员;武德任一八〇师政治部宣传科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