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秦芷柔
苍穹铁青，平原辽阔苍凉，一望无际的疮痍大地上遍插残破兵器，恐怖的沁人心骨的寒冷杀气不知日夜地盘旋呼啸。
仿佛被人用锋刃削成两半的漆黑山峰静静伫立，没有一点儿生机，山峰之后的阴影里，无数铁链忽的绷直，发出酸涩的咯吱声。
“怎么……可能！”
嘶吼愤怒、疑惑。
“怎么……可能？”林珏毫无知觉地重复出这句话，突如其来的少年声音打破寂静。
少女放书，抬眉望他。
林珏燚瞳骤然收回，重新变得漆黑清亮，他似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从容对女孩行礼。
少女轻轻颔首，重展书页看去。
这个女孩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林珏微微皱眉，没再去看少女，进入拾馆。
“哦，那本书被外面的学子借走了。”坐在柜台后的孟老温和道，“就是那位坐在长椅上读书的姑娘。”
林珏颇意外地扭头去看静静坐在长椅上读书的少女，轻声道：“以前没见过她啊。”
“呵呵，是今年的新学子。”孟老合上目录，“姓秦。”
“秦？倒是与皇家同姓，莫不是皇家之人？”
“呵呵，天下秦姓者何其之多，没人规定姓秦就是皇族啊。”
“这倒也是。孟老，这本书有这么好看吗？”
“这本书名为《杜含元游记》，是几十年前含元宗一位杜姓弟子编纂的，分为上下两篇，上篇为含元宗各峰景色，下篇为他所游历之诸夏景色，是世上唯一一本详细记载含元宗的书籍。”孟老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这杜姓弟子或许年少时读过书籍，很有才学。笔墨简洁明练，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各处景色，称得上是佳作。”
“可惜，晚了一步，今天算是看不到了。”林珏轻轻叹息。
“自昨年开始，就见着你一直在读宗门书籍，怎么？有志趣于此道？”孟老微笑着看他。
“看着玩罢了。”林珏笑笑。
“我瞧这小姑娘像是经常读书，这书篇幅不长，你不妨去问问她何时能读完。”孟老温和提议。
林珏颇为意动，点头上前。
木雕长椅处，脚边忽有阴影过来，少女轻轻抬头，眸子里带着疑问。
二人目光一时对视，女孩目光澄澈如镜，似能倒映人影，林珏忽地喉咙干涩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心脏慢跳了一拍，不知如何说话。
少女望着张口欲言又止的男孩，眸子依旧澄净。
林珏心情莫名紧张起来，在那无边荒原之上、层层铁链之后，不屈的灵魂轻轻叹息。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少年的声音干涩紧张，女孩微微睁大眼。
“抱歉抱歉，”林珏的脸立刻羞透了，心跳如擂鼓，满是慌张，心中暗暗埋怨自己怎这般口无遮掩。
枝上鸟雀扑翅叽喳，树叶沙沙作响，似乎都在嘲笑他：你这好老的搭讪！
林珏现在是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克莱顿带坏了，怎么泼皮话一句接着一句不带停的。完了完了，本来都不认识对方，只是来问问“同学你书看得如何啦，后面可以借我看看吗”，现在如此劲爆开局……对方可能会直接把自己当成什么泼皮儿！昨天还是一年级生林珏为雪公主仗义出手，今天就是一年级生林珏泼皮骚扰新学子！这转变也太大了吧！自己的名声会直接炸掉吧！
林珏人还站在这里，其实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秦芷柔。”
林珏一怔，茫然看向女孩。
少女以为他没有听清楚，于是微微加高了声音，依旧轻轻柔柔：“秦芷柔。”
“……林珏。”
秦芷柔温温柔柔一笑，低声道：“你好，林公子。”
“你好，秦小姐。”
这是天使吧这一定是天使吧！
林珏感动得想哭。
“林公子有事吗？”秦芷柔好奇看着他。
“哦，是”林珏小手不知如何摆放，正要回答，忽然声音一顿，视野被极速拉回，意识骤然被抽离躯体。
他又一次回到苍凉大地，面前是切面平滑的高耸山峰。
“燚功……”
陌生的声音在天地回荡，他茫然四顾，未待发问，意识回到身体，身子轻轻一晃，目光依旧茫然。
定睛一看，他依在梦觉书馆里，长椅之前，秦芷柔注视着他，等待回答。
“……抱歉。”只是他已满腹疑问，不及回答，只匆匆对秦芷柔行礼，然后跑着离开了。
秦芷柔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复垂眸翻书。
孟老走出拾馆，平静目光也注视着林珏背影，脸上罕见没有了笑意。
……
凌志楼里，林珏关上房门，眉头紧蹙，呼吸急促，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他记得很清楚，苍凉平原，铁青天空，地上插满了残破刀兵。就是那里，每次入梦都会去到的地方，他在一次次被那道人影杀死的过程里学会了梦中枪法。
但他为何会在清醒状态下回到那里？那道声音又究竟是何意？是不是那道人影发出的？太上是不是真的离开了？
满腔疑问几乎要撑破他胸口。
燚功。
林珏眼前一亮，忙不迭地上床盘膝坐好，平稳呼吸，清空脑中杂念，运转燚功，引动一滴血滴自心口飘出，在缓缓旋转中一块一块地剥离血渍，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水滴来。
他只感觉随着自己的修炼，原本紧闭的双眼忽的可以“看见”了，而且逐渐往上，好不神奇。他不知道，这是意识在剥离肉体。
随着意识的飘飖，视线穿越屋顶穿越天穹，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来到了这片苍凉的大地。
“这是哪里？”林珏好奇四顾，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轻轻捏拳，触感清晰明显，又轻点地面，脚下质感也与真实无异。
“苍土。”陌生声音忽地响起，他立刻警觉望去。
只见之前一直在梦中杀自己的那人凭空出现在不远处。
“你是谁？”连续五个月被此人在梦中刺死，林珏手指几乎是应激一般虚点，一杆琉璃长枪立即出现在手中。
“我？”那人似是在看林珏手中的枪，但是他浑身都笼罩在黑雾之中，只能勉强辨认出人形，根本看不清容貌。林珏也只能依据这仿佛金属摩擦一般的声线勉强辨出这是一个男性。
“我是玉。”
玉？
林珏蹙眉，枪尖斜指地面，紧盯着玉：“苍土是哪里？你为何在此？我又为何来此？太上究竟离开否？”
玉低低笑了：“你的问题可真是多啊，但我为何要回答你呢？”
林珏淡淡道：“今日是你主动唤我，不是我唤你。”
玉一步一步走向他，随意伸手，一杆残破长枪落入手中。
林珏握枪的手一紧，脚下站姿微微改变成最适合发力的姿势。
“被我连续杀死一百五十三天，还敢威胁我？”玉低声，“你凭什么，珏。”
“你杀不死我。”林珏平静道，“或者说，你只能杀死梦中的我，醒来后我依旧活着，而你只能继续在这里等待，等待着下一次杀死我的机会。”
玉停步，抬起黑雾笼罩的头颅，林珏清晰感受到满溢杀气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苍土就是苍土，我在这里就是在这里。你为什么会来？是太上放你进来，让我教授你寒燚一族的绝学。”
见玉不准备动手了，林珏心中一松，虽然前面两问都是回答的废话，但他依旧点点头，心中隐含期待地重复最后一问：“太上？”
“太上走了，”玉冷笑，“他看不到希望，所以走了。”
看不到希望？是在我身上看不到希望吗？
从玉口中确实太上已经离去的消息，林珏心情微微低落。
“枪法名为当旗。”玉随手舞枪花，“共十三式，一天一式，一百五十多天，我已向你演示了十次，学得多少？”
“都会了。”林珏点头，终于算是知道枪法的名字了。
“说到枪法，”他看玉，有些不满，“下次能不能不要一睡觉就一枪戳死我，让我安稳睡一觉？”
“呵，何地最适练武习技？”玉语气不屑。
“实战。”林珏明白了意思，恍然道，“所以你才每次都戳死我，就是想让我有一种实战的感受？”
“不算太蠢。”玉冷声嘲讽。
“那这个苍土，”林珏用力跺脚，感受脚下土地质感，“只有做梦的时候我能进来吗？”
“……”玉声音有些咬牙切齿，“这是我的地盘！”
“明白了，得你同意我才能进来。”林珏毫不在意玉的愤怒，恍然点头，继续问，“那你也是寒燚咯？”
“呵呵。”玉冷笑不语。
林珏耸耸肩，看来这个问题直接问是得不到答案了，于是换了个问法：“咱寒燚还有什么绝学？”
玉嗤笑道：“你这种寒燚，只有寒术，燚瞳，当旗枪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这种寒燚？意思还有不同类型的寒燚？林珏若有所思，正欲再问，玉却忍不住了。
“你问的够多了！”
“别急别急，”林珏对他摆摆手，竖起一根手指担保道，“最后一个，真的最后一个。”
玉牙齿咬得嘎嘣响，身上黑雾已有向上升腾的架势。
“最后一个问题，”林珏认真问，“苍土在哪里？”
这下是玉沉默了，片刻后，他淡淡答：“我不知道。”
林珏微微眯眼。
“那个女孩，”玉忽然开口，声音略微复杂，“秦芷柔，替我多多照顾她。”
“秦芷柔？”想起那个安静得像是一颗亭亭立着的小树一般的姑娘，林珏心中疑惑更甚，但立刻就恍然大悟一般震惊道，“那句是你让我说的？！”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这下明白了，原来这句让自己心态大崩的话是玉让他说的！
但另一个猜想也从脑子里冒了出来，林珏一下子瞪大了眼。
玉可以看到他看到的东西，而玉又在苍土中，那苍土难道就在他身上！？
“不该说的话就别说！”玉寒声威胁，话语中是真的杀气弥漫，“这是太上的安排！”
林珏怒视玉：“原来在这里！”
玉怒声暴喝：“闭嘴！”
“来来来，”林珏冷笑，眼中破碎图案弥漫，燚瞳释放，水滴之力加持琉璃长枪，身形如炮弹暴射而出，“我今天不打死你我不姓林！”
“你本来就不姓林！”玉咬牙切齿，身上黑雾升腾如火焰，长枪拖地格格作响。
轰！
随后二人身形在空中相撞，爆出一圈圈能量波纹，在铁青天穹下荡出去极远。
而在现实世界里，林珏的身子依旧盘膝修炼，燚功不停运转，一次又一次，突破了他原本一天只能修炼两个大周天的极限，而且还在不断提升，胸前那颗水滴，旋转得也越来越快，上面的血液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
他的气息在不断强盛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