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马伯时^〔1〕

外人言语难信，昨史道只对邓东里一问耳^〔2〕，虽有问，不甚重也，而好事者添捏至于不可言。何足道！何足道！但恐我辈自处实有未是^〔3〕，则自作之孽将安所逃乎？今唯有学佛是真学佛，做人是真做人便了。若犯死祸，我自出头当之，不敢避也。

我此一等与世上人真不同，设有一点欺心罪过，愧死久矣，不待他人加一言也，况加以法耶！故我一生只是以法自律，复依律以治百姓，是自律最严者莫我若也。但自律虽严，而律百姓甚宽。今自律之严已七十载矣^〔4〕，环视大地众生再无有一人能如我者矣，谁敢不以律处我而妄意逐我耶^〔5〕？

朝廷之法：死有死律，军有军律，边远充军有边远充军律，口外为民有口外为民律^〔6〕。非军非民，只是递解回籍^〔7〕，则有递解回籍律；年老收赎则又有收赎律^〔8〕。我今只知恭奉朝廷法律也。要如律，我乃听。如律必须奏上请旨，虽有司道官^〔9〕，不请旨而敢自擅天子之权乎？

注释

〔1〕本文于万历二十三年（1595）写于麻城。 该信也是针对史旌贤的威吓而发，并用“朝廷之法”给以有理有据的驳斥。犀利雄辩的语言中，显示着李贽坚贞不屈的斗志。

〔2〕史道：即史旌贤。 邓东里：见《与城老》注〔21〕。

〔3〕未是：不是之处。这里是嘲讽之语。

〔4〕七十载：本年李贽六十九岁，这是举成数而言。

〔5〕“谁敢”句：史旌贤于万历二十三年（1595），调任湖广佥事兼湖北分巡道，到黄安看望耿定向经过麻城时，曾有“不递解此人（指李贽），我等终正不得麻城风化”等语。

〔6〕口外：泛指长城以北地区，也称口北。主要指张家口以北的河北北部和内蒙古中部，因长城关口多称口，故名。

〔7〕递解（jiè）：旧时指把犯人解往外地，由沿途官衙派人轮流押送。

〔8〕收赎：旧时法律凡老幼、废疾、笃疾、妇人犯徒流等刑者，准其以银赎罪，谓之收赎。

〔9〕有司：官吏。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 道官：道一级的行政长官，指史旌贤。他当时兼湖北分巡道之职。道，古代行政区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