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方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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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集镇所遇

东方丹阳沿着老队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一个姑娘站在那里,背对着自己。会是谁呢?可不管是谁,人家既然找,就肯定有事。他猜测着走过去一看:“殴阳荷!你怎么来了?”

殴阳荷回望了他一眼,“怎么!不欢迎?”随后又羞怯地低下了头。

“欢迎,怎么能不欢迎呢!”东方丹阳忙不迭地回答,也显得不好意思。“就是太突然了。”他不停地搓着手,“我想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大事。生死存亡的大事!”殴阳荷涨红了脸,“我......我......”她支吾着,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揉着褂子的底角。

东方丹阳见此,耐心地对她说:“什么话,慢慢说。”当看到她揩眼泪时,心里急了,“你什么话说呀?你看,我还在干活呢!”看她在流泪,在抽泣,泪眼摩挲的,东方丹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测隐之心油然而生,她肯定是遇到过不去的坎了。可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很是焦急。“你说呀!到底是什么事呀?只要能帮上,我一定帮你!”

殴阳荷揩干了泪水,抬起头,好像已鼓足了勇气,迎向东方丹阳走了几步,脸上展开了笑靥,不再矜持,不再扭捏,大胆地释放了自己,“你愿意娶我吗?”她的眼神带着笑意,透露着期待,急切地等待着答复。她的双眼始终没有从东方丹阳的脸上移开。她的脸很红,也很害羞。

她的话刚落,东方丹阳的大脑嗡嗡作响,心跳的感觉也越来越快。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殴阳荷,怎么也想不到这么直接的话会从殴阳荷的口中说出来。顿时,东方丹阳愣住了,仿佛身体被石化,连心跳似乎也停止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震惊的看着殴阳荷,心里却经历一场万古浩荡。慌忙的摆着手朝后退,直退到墙根。“你怎么啦?这玩笑开大了吧!”

殴阳荷此刻心里一定也经历了一场波动,通红无比的脸颊,手足无措的神态足以说明她是鼓足了勇气所做出的决定。“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要嫁给你!”

东方丹阳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切太突然了,好像睛天霹雳,让他来不及反映,跟傻了似的,直愣愣的站在那盯着她的双眼,木纳的似一块木头。不知过了多久,他僵硬的身子稍微柔软些,烧糊涂的大脑也已经有了理智。脑海中在急速的运转,要尽快地理出头绪。他顿了顿嗓子,“殴阳荷,你冷静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跟我讲清楚点吗?”

“丹阳,我冷静不了。我要嫁给你!真的,我真正地爱你!”殴阳荷显得非常的激动,“我这么些年来,一直在暗暗地爱着你。你可能不知道吧!”她猛地抓住东方丹阳的手,摇晃着,“你娶了我吧!我绝不嫁给别人!”

当她的手握住东方丹阳的手时,好像有一股电流通过他们的手传遍全身。东方丹阳全身便浑然一颤,心在狂跳,手在抖动,整个人都懵了。半晌,他把殴阳荷的手抖了抖,急切地问:“你到底是怎么啦?”

殴阳荷等到他抖晃一阵后似乎清醒些,低头看到自己还紧抓着东方丹阳的手,感到自己太激动了,作出了过于唐突的事情,忙放开东方丹阳的手,理了理自己鬓角上的一缕乱发,“不好意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爸妈太伤人心了。”殴阳荷的泪水断线似的流了下来。“为了自己往上爬,就不顾我的感受,用我作赔葬,偏要把我许配给独孤法。那个独孤法是个什么东西?整天的不学无术,打扮的花俏狐骚的,就凭他爸是公社副书记,他舅是县组织部长,趾高气昂的。要人没人,要才没才,标准个人渣。见到他我就想吐,恶心死了。”

“看你把他说的一无是处。”东方丹阳不太相信。“是不是太夸张了吧!”

殴阳荷双目睁圆地说:“一点不夸张。你没看到,真正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丑死万人。就差不是歪嘴斜眼的,黑坳坳的像包公。本身草包一个,还把他派来教书呢!纯粹是误人子弟。”

“草包!”东方丹阳怔了一下,“他不是高中生吗?”

“高中!膀弯子上的,挂个名。”殴阳荷不屑地阴了一眼,“叫他教四年级,多少字认不识,多少题目自己都不会。一、二年级孩子小,他更没本事带,只能叫他教三年级,再有人指拔指拔,还能马马虎虎的凑合。”

“自己教书还要人先指拔指拔,先教会他?”东方丹阳说:“现学现卖,谁有哪闲空子教他,闲的骨头疼!”

“看你说的。人家巴结还来不及呢!校长主任轮番教导,有求必应,因他有后台呀!那次他在讲题目,突然问学生‘5除以5等于多少?’有个学习好的,每次都是积极发言,还是个班长,嘴快抢着回答:‘1字’。他冲过去摔起两个耳光,嘴里还骂道:‘妈的,饭桶!5除以5都不知道!什么‘1字’,‘0字’。学生不敢言。下课了,各个同学都出去玩,被打的这个孩子爬在桌子上哭,喊头疼,被校长发现问明情况,讲他两句,他倒气的还大发牢骚。你说,就这号人,他找校长做媒人,校长也屁颠屁颠地到我家,我爸妈也还能一口答应下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你可以反抗!现在是婚姻自由。”

“我一直在反抗着。没用的。自从他把你顶替后,就一直骚扰我,越来越放肆,不顾场合,经常揩油。现在我爸妈同意了,他更是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粗话脏话连篇,整日里‘老婆,老婆’的叫,众目睽睽下,他都能对我动手动脚的。”殴阳荷又泪眼汪汪的说:“你说我告诉谁去?他不知羞耻,我还要脸啊!”

东方丹阳显得很气愤,“这些你没有告诉你爸妈?”

“告诉又能怎样?他们还能怎么说?说是年轻人这很正常,结了婚就好了。这不是维护独孤法吗?为了升官,为了做公社副主任,哪管我的死活!现在已经开始准备让我跟独孤法结婚的事情了。”殴阳荷把乞求的目光投向东方丹阳,“我该怎么办?”见东方丹阳站在那里不动声响,就把怨气发在他的身上,“都怨你!”

“怨我?”东方丹阳张大了嘴。“怎么怨起我来了?”

“当然怨你了。你说,我曾几次向你隐隐吐露,就差挑明了。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却在装聋作傻,乱打岔。”殴阳荷把火发向东方丹阳。“你要是当时表了态,确定我们的关系,哪有现在这种事!你说,你是真不爱我呢,还是另有其人!”

殴阳荷也顾不得脸面了,已经说开了也就什么都不忌讳了,索性一说到底。当然她说的都是实情话,让东方丹阳打了个寒颤。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跟秦岚岚是不相配,跟她殴阳荷就相配么?没想到她殴阳荷是发自内心动真格的,这些年来一直在深深地爱着自己,让他感动,让他的心灵一次次受撞击。他又何尝不爱她啊!面对眼前的殴阳荷,他又能怎么说。她肯定是到了急处了,才这么放下架子来对自己伸口吐舌,要不然打死她也不会这样直白的。“不说这些了。当时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有几斤几两。人常说:‘板门对板门,笆门对笆门。’我家和你家的状况还用细说么,我也是自知高攀不上的。不管谁是谁非,话说开了,各人心里有数,我们先就不说这些了。现在重点是考虑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你有什么主意?”

“我能有什么好主意?这不是来找你了吗?”殴阳荷又抓住东方丹阳的手,“反正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要不,就逼死我。”

东方丹阳深情地望着她,“什么死不死的。瞎说!”他们就这么近距离的相互观察着,好像多年未见的情侣,眼神在传递着爱意,含情脉脉地相互回应着,对视着,感受着对方的静怡。半晌,东方丹阳才说:“让我想想行吗?”

“那好吧!不过要快。”殴阳荷很是急切,她恋恋不舍地松开东方丹阳的手,“那我就回去了,我会再来找你的。”

晚上,东方丹阳碾转反侧,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脑海中,一会儿秦岚岚闪亮的眉眼,闪亮的笑容;一会儿殴阳荷面带桃花泪含珠,让人怜悯。有了秦岚岚,确是让他曾一度地在心里容不下别的人。对殴阳荷,他也是由衷的看好。无论从哪方面,同秦岚岚相比是毫不逊色,各有千秋。可就是一直没有把她摆放在女人的位置上。人就是这样,得到的都是差的,失去的都是好的,失去的都是珍贵的。现在殴阳荷把话挑明了,让他醒悟了。他东方丹阳在后悔,在懊恼,在憎恨,他恨自己舍近求远,满脑子放电影似的尽显殴阳荷的好来。

他们不是一个庄子,但也不远,是邻队,之间隔着一条路,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他们是同年出生的人,殴阳荷大一个多月,同时入的学,同坐在一张位子上,朦朦胧胧地上完小学,直到进初中,人长大了,有思想了,他们才同其他同学一样,男女分开坐。可人还一直在一起。殴阳荷很小就知道男的和女的,分的很清楚,一向跟男同学保持一定距离,有种水火不相容的样子,也许是懂事较早的缘故,她同男同学基本不搭话,严肃得有些过份。凡是她的东西,男同学根本不要想染指,也不能染指,那坏起来是要人命的。唯一能除外的人就是他东方丹阳了。她只对他说话,只对他笑,她的东西只有他能用,还时常亲昵地头靠头或把头放在对方的肩膀上,手拉着手或放在对方的肩膀上,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这些举动意味着什么,时间久了,也就触动了同学们幼小的动感神经。从小学到初中,同学们都说他们是“两口子”,说的很戏虐,很诡秘,很让人羞涩。开始,喊得他们脸红脖子粗的,以后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了。进入高中,他们又不在一个班级,这种言论自然而然的也就没人再提。再者,进入高中部学习的也没几个人,同时也比初中时更稳重了,谁还去说这无聊的事。毕业后,又同在一个学校教书,殴阳荷更是时时处处向他敞开心扉,可自己装疯卖傻,拒人于千里之外。总是不切实际地想着秦岚岚。假如自己早与殴阳荷搭上话题,假如自己同殴阳荷确定关系,哪会有今日之烦恼......现在还能挽回吗?假如挽回不了,那么,殴阳荷就会从自己的怀抱离去,成为别人的女人,还是那个丑八怪草包独孤法的女人。东方丹阳猛然坐起来,眼望窗外,目光久久收不回来,他狠狠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标准的傻蛋,怀抱金镶玉,还到处去寻宝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东方丹阳失眠了,一个劲地想着殴阳荷的好来。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别说是个姑娘家,就是男子也不能亲口讲出那些羞于启齿的话来,更何况是个美丽、稳重、矜持的姑娘呢?想着她那无助的神色,求助的目光,他不停地问自己:“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可怎么想也想不出头绪来,越是想不出还就越是要想,越想越乱越睡不着......鸡叫了,狗吠了,天已亮,他乏力的爬起来,胡乱地擦了把脸,推上小车子,出了门。他还记得自己该去推化肥。

秋天的早晨,天空湛蓝湛蓝的蓝得清澈,蓝得纯净,蓝得明静,蓝得宽广,又高又远,让人视野开阔,心旷神怡。东方丹阳来到庄头上的小水泥板桥上立住身,这是通往供销社的必经之路。他刚要放下小车子想等等他们,可他们也脚前脚后的到了,一行六人齐刷刷地上路了。

秋高气爽这个词在此时一点也不虚设,轻柔的风带着几丝的凉意,带着泥土的芬香和草香,还有那庄稼的谷香,更是沁人心脾,清新的空气吸一口分外凉爽宜人。东方丹亮一阵兴奋,唱起了洪湖赤卫队主题歌。他刚开了个头,大家都跟着唱起来。“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呀,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呀,清早儿船儿去呀么去撒网,晚上回来鱼满仓,.......”这首歌早就问世了,当时就红遍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但在大唱样板戏的年代,这么好听的歌也未能逃过劫运,还是被扼杀了。没有人再敢唱,谁也不愿戴个“帽子”过日子。所能听来听去的总是听着那十个样板戏,一个腔调。现在重新唱起这么美妙婉转的歌曲,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年青人在唱,年岁大的人在唱,小孩子在唱,广播喇叭在唱,大街小巷,田头场尾都在唱,唱得那么惬意,唱得那么畅快,总觉得是那么悠扬、动听,百听不厌。

一首歌唱完了,大家仍觉意犹未尽。上官莲看东方丹阳兴致不高,神态茫然,大家都在饶有兴致的尽情歌唱,他却像事外闲人,无动于衷,那么的不合群,那么的不跟帮。她与他并排走的,看他目光迟滞,精神有些恍惚,就向他靠近一点,“丹阳,你怎么啦?好像心事重重的。”她扭头望着他,关切地问:“晚上没睡好?”

东方丹阳被她提醒了,忙掩饰自己,笑笑说:“没什么。”他立马改换了容颜,振作起来,气自己把情绪挂在脸上。刚才的神态已显示出自己的萎靡不振,要让人知道,还不当做笑柄吗?

上官广带有戏虐地口吻接上茬:“晚上睡不着,肯定是失眠了,年青人失眠多是想媳妇了。这对东方丹阳来说也很正常。看上官勇相亲了,有点按捺不住了吧?”

“那就请人介绍一个!”上官勇说:“龚巧英婶子说媒一说一个准!”

东方丹亮说:“丹阳是用不着人介绍的,自会有人跟他谈。他不是还跟上官梅击过掌,都要自由嘛!”

东方丹阳强装笑脸地对他们说:“你们都想多了,大清早的,怎么谈这无聊的事呢?有正亚叔在这里,说话可要注意点,不能心口开河,口无遮拦。”

“就是的。一惹起话头就东扯西拉没完没了的。”上官莲对他们说东方丹阳的话心里很是不舒服。对她来说,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心中的隐痛又不好说出来。她接过东方丹阳的话头,趁势说两句。“剩这会,可以向大叔学点有用的东西,那才是正经事呢?”

“对呀!”东方丹阳随即附和着。“大叔,你可是种田能手,能把种田的技术教给我们吗?”

老不合少,一直闷声不响的老主任上官正亚此时才说话:“哎呀,什么能手啊?有什么技术呀?只不过是多年积累一些而已!”刚才这些年青人谈论的东西,他可不好去插嘴,他们一个个的口无遮拦,下巴壳挂铃铛,响(想)到哪嚼到哪,说错了全当没说!可自己能行吗?一大把年纪了,能跟他们一样么?嘴插的好便罢,插的不好会被人家说是为老不尊!所以一直是不言不语的。

“大叔谦虚了。”东方丹亮说:“是老队长叫我们向你学习的。”

“老队长叫的?”上官正亚认真地问,在得到肯定回答后说:“老队长这老家伙太坏了,总把我往前面推。不过学点也好,没坏处。艺不压人,技不累人,哪怕学上羊角疯都是好的。”他顿了一顿后说:“其实我也谈不上什么技术。要种好田,第一要晓得二十四季节,再就是各种庄稼的生长期,需要的温湿度,掌握识别天气的方法,再掌握好庄稼在生长过程中,会生什么病虫害,什么情况下补充肥料。”

东方丹阳听着听着,不由伸伸舌头,“这才有多复杂啊?”

上官正亚说:“这话怎么说呢!世上有哪个行当不复杂呦?常言说:‘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处处留心皆学问嘛。知识是慢慢积累的,不是说学站在这里就能学会的,一口吃不成胖子。”

东方丹阳说:“大叔,你就给我们讲讲吧!”他们几个也都来了兴趣,一个劲地附和着。“昨天老队长还骂我们不肯学习,不肯动脑子呢!”

上官正亚在他们一再要求下,同意了。不过他还忘不了要先骂句老队长:“这家伙,太坏了。他这是赶鸭子上架子呢?”随后,他娓娓地讲了起来。

他说:庄稼虽然长在泥土里,给人造成是土长的。然而,决定着它命运的却是天,听天由命不是没有道理的。因天与地之间的关系,让人间有了春夏秋冬四季,从而也就形成了每个月有两个季节,那就是一年的二十四个季节。这二十四季节,每个季节都给庄稼人在提示着该做什么了,这个季节到那个季节有多少天,老天爷能给多少光照。冬天的少,夏天的多,是暴晒还是适度,是阴霾还是雨露,是洪涝还是干旱,是严寒还是酷暑,这就是气候。***对农业的“八字方针”,向我们指出了种田中重要的组成部分,相辅相存,缺一不可。还有就是起着关健作用的气候,直接关系到庄稼的收成,甚至关系到庄稼的死活。假如老天爷不给面子,喜怒无常的,庄稼就会生虫生病。像水稻,好端端的一棵秧苗,上面绿油油的,可下面却枯黄了,那就是得了“纹枯病”,难抽穗,甚至不抽穗,最后连一把草也收不回来。庄稼还会生虫子,哪些作恶的虫子,会把庄稼枝叶上的浆汁吸去,当作它们的美餐,还会在上面织成网,卷成窝,做成巢,还有更可恶的,它能钻进庄稼的茎杆里,好端端的庄稼就被咬死了。这些足可以让你血本无归,颗粒无收,多日的辛苦付之东流,这就是天的厉害。那么,庄稼人就要认识天,读懂地,不失时机地掌握生产环节。各种虫,各种病,它们的生存都需要适宜的气候和环境,这就为消灭这些病虫害提供了有利时机。在哪些虫或病易发期到来之前,提前防治,一经发现,就刻不容缓地把它们消灭在萌芽状态。治病的药,有多菌灵、粉绣灵、叶枯净等。治虫的药有,乐果、一六0五、敌敌畏等,地下害虫的有呋喃丹等。庄稼从播种到收获,各个阶段所吸收的肥料也是不尽相同的。像水稻,幼苗时要保它壮苗,又不能任其疯长,肥要少施勤施。移栽后,要促其分蘖,这阶段要重施,等它所分的蘖数达到了要求,就要控制。过多过厚,以后会瘫倒无收。后期肥水过大,会恋青,不成熟,严重的倒伏无收,这就要少施或不施。看苗说话,见苗施肥,看庄稼的长势,合理施肥。

“哎呀大叔啊,这个种田还真不容易呀。”上官勇说:“我们只知道人叫种就种,人叫收就收,哪里知道还有这么多的关关曲曲呢?”

听着上官正亚的讲述,他们不禁暗暗地伸着舌头,由衷地佩服上官正亚,不愧是老农,怪不得大家都把他当成宝呢!

“我这只是跟你们简单的说一说。”上官正亚继续说:“更多的还要靠你们以后自己多去留意,多去体会。像庄稼在种的时候,玉米、棉花的株行距,水稻栽插的株行距,庄稼生长时颜色的乌黄程度,都要细心留神,散种的麦子也有稀厚,每亩下多少种子,能出多少苗。这些又与田力有关,也是影响到粮食产量的重要部分。天气对庄稼来说,也是至关重要。这就要掌握些农谚术语,像云向南雨成潭,云向东一场空,云向西披蓑衣;像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什么春日小雨稠一稠,稀麦变厚麦。做事仔细的人,都把它记下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也不是说就那么准确无误,只是大概如此,多少年一比较,总在那么几天,百分之八十是应谱的。好了,我也讲累了,也到了。这以后你们自己去多感受,多留心,才能多掌握。”

上官正亚谈着农经,大家谁也没有讲话,耳朵竖着,心里记着,直到上官正亚说到了,他们才回过神来,七、八里的路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完了,公社的所在地——一个不大也不小的集镇展现在眼前。这么个小集镇可是全公社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公社机关、高级学校,供销社、粮站、医院、银行、邮政等都汇聚于此,再有古色的街道衬托,显得较为壮观。街面也不算很大,但它的格局同乡下不同,住房一应留有前后门,正门不管方向,哪怕朝西朝北毫不忌讳,都是朝着一条路,这条路就是街面。乡下人可不敢这么住,他们的房子都是正门朝南或朝东,只有锅屋能有极少数的门朝西,正门朝北是绝对没有的。乡下人会说:正门朝北的房子是土地老爷住的,因为要多管一方的事。街上人住的太紧,不像乡下的房子,一宅一庭院的独门独院,而是长长的一串子连在一起,高高矮矮的紧扣相连,似游动的蟒蛇,没有间隔,严丝合缝,丝丝入扣的。正是这严丝合缝才构成了一幅巍峨的景象,虽说规范但还有参差,高低之间如同大筒和小筒套起来一样,总归让人一看就能分辩出街上与乡下的区别。这些房子都很古老存旧,不用说也有很多年的历史了。但旧归旧,说明有来头,大气,敦实,有底子,具有烟波浩渺的气派。在一大片青砖和细瓦中间,还混有草房。新与旧,瓦与草因修补又穿插些红色的大瓦,凭空添出了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意思,还成了点缀,突然勃发出不讲道理的生机,有了乱中取胜的迹象。

就是这么个小集镇,让东方丹阳的心里有着爱恨交加的两种心迹,让他感到自豪和自卑。自豪的是,自己好歹在这里学习了两年,对这个集镇还是比较熟悉,多少还有点感情。可他毕竟是个乡下人,跟小镇的告别就是永诀,因他永远也不会是集镇上的人。每当听到小集镇上人在谈话中说出我们街上怎么的,乡下人怎么的,就显得很是高人一等,也让东方丹阳感到自卑,确实是低人一等。人家是从不交征购,不挖河工,还有更多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像乡下人到街上卖把角子、二斤菜,都得交上“行用”或“地皮费”,这些钱都是街上的“尖子靠子”拿去了,成了他们家的额外收入。

他们一行六人走在街面上,谁也没有讲话,什么心思也没有,只是东张张西望望地打量着,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感觉倒是很好。这条东西街面,直通供销社,前面还有个南北的街面,把整个街划为“十”字。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小街,他们看的是那样的好奇,那样的新鲜。可东方丹阳觉得还是那么个样子,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就在要穿过“十”字街时,北边一个女人的骂声传来,好奇心促使他们驻足不前,几乎是同时放下小车子,走向北边要去看个究竟。

前面的街面上已聚积了好多的人,男男女女的,能有大半条街的人,人靠人地围挤在一起看热闹。在这条街道上,就好象是一个水塘,一个小小的石头扔进去都能惊动它,搅乱了那些仿佛一动不动的倒影,连一点点小事,都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和关心。因他们闲得无事,都想在乱中多少取得些许好处。不过今天他们肯定很失望,一准是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围在那里黑压压的人,都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讲话,只有一个三十刚出头的女人在那里唱着独脚戏,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六十多岁的老太婆,扯开嗓子破口大骂:“世上好人死多少,可你个‘老绝段子’怎么就不死呢!留你在世上有什么屁用,纯是糟塌粮食。”

被骂的老太婆低着头,愁苦地蹲在那里一声不吭,一身衣裳补缀不尽,一张脸憔悴得只见一个尖尖的下巴,和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断线似的流着清苦的泪水。

“怎能这么恶毒地骂呢!”人群中有人嘀咕一声。

“就要骂!怎么啦?我话说在前面,麻雀没刮着他家锅烟囱子,与他无关!别狗逮老鼠——多管闲事。他要是雄子就站出来说,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我怕过谁?我要怕谁,狗还不啃骨头呢!”这个女人见没人应对,又恶鸡婆似的,一会叉着腰,一会顿足拍腿,一说手一拍,手指着老太婆,“你早死早好,腾地方堆草。像你这种黄河岸小车子,摔把又通足的东西,留在世上除了占地方,还能有什么用?刀也有,绳也有,河也有,实在没有,撒泡尿也能淹死了,你这个‘现世宝’。”

他们一行站在人群中,见她这么污言不堪的骂,东方丹阳忍不住问旁边的人,“她在骂谁啊?为什么事?”

旁边的人小声告诉他,“骂她的婆婆。平时家务都是婆婆做,就今天她的衣服脱下来,老奶忘记给她洗,她就这样骂开了。”

东方丹阳又问:“那就没人管管呀?”

“管!谁敢管。她爸和他哥都在县里做事,她男人在粮站工作,也是她爸走后门安排进去的。端的是她家的碗,吃的是她家的饭,还敢管她吗?见她屁都不敢放一个。她有后台,谁又敢得罪她!得罪不起啊!”

“怪不得她穿的跟贵妇人似的,老人像个乞丐。”东方丹阳对街上人趾高气昂的样子一直就看不惯,此时,一股无名怒火腾腾焰起:“真出黑鬼了,她是阎王老子,没人敢管!”他往人堆里挤去。上官莲情知不妙,想拽他可又没拽住,他已直奔那女人而去。

那女人见没人敢惹她,越发嚣张,越发人来疯,肆无忌惮地指着婆婆骂:“大叫驴与马交配生出骡子比马还强,这狗日东西,鹰嘴鸭瓜子,能吃不能拿,纯是笨驴和蠢猪杂交才生出这么个贱货......”她正骂得起劲,猛地被人“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她蒙头转向,傻了,呆了,楞在那里,呆若木鸡。半响才看见一个小伙子,气红了脸站在她的面前。她用手指向他:“你敢打我!”

“别人不敢打你,我敢打!打的就是你这个麻木不仁东西。”东方丹阳说着“啪”地又是一记耳光,“你没有父母娘老子呀?你是烂草焐的还是树杈上掉下来的?你没子孙后代啊?你标准一个畜牲,吃的不是盐和米呀?令天下人痛绝之!”他迈着他那双大脚,离开人群,后面的几个人紧跟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人们望着他宽大的背影,心中不免产生出具大的赞叹。这一切是这样的突如其来,迅急又一气呵成。大家先是一怔,跟着,男男女女先是发出“叽喳”声,后是发出“扑嗤”声,声音越来越重,逐渐像大清早的闷雷。随着人们的散开,使整整一条街都晃荡起来,化为久久的喧哗和纷纷的议论。“理不平,路人踩。”“虐待老人,世人憎恨。”人们的心里好似大新年玩龙船,看大戏一样的舒畅......大家说笑着,很是心安理得,心满意足地散去。只留下那个被彻底打垮的女人,如霜打的茄子,耸拉下脑袋,呆若木鸡,还有她啼笑皆非的婆婆......

东方丹阳他们一行到了供销社,开了扉子付了钱,装上化肥,他们推起车子就要出供销社。今天人不多,很是顺当。刚走出不远,就听有人叫着“东方丹阳”的名字。听声音是秦岚岚。东方丹阳正恍惚着,他并没有看到秦岚岚呀!可秦岚岚看到了他,她从供销社里的屋里快步走过来,满脸红光的显得兴高采烈的对东方丹阳说:“你来买化肥呀?”

东方丹阳的思绪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似乎特别的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连小车子都忘记放下来,同秦岚岚的热情洋溢一点也不相称,不协调,不像秦岚岚对这样的相逢显得特别的高兴,对他也是十分的热情。他只是淡淡地说:“是啊。你现在分在供销社?”

“对呀!你把车子放下来呦。”秦岚岚看到他们一行几个人,也把情绪收敛些。见东方丹阳放下车子,客气地说:“能跟我到店里坐会吗?”

东方丹阳点点头,随后向他们打招呼,“这是我的同学秦岚岚,你们也来玩会吧!”

上官勇刚要去,被东方丹亮一把拽住。“你去吧,我们在前面等你!”

东方丹阳跟着秦岚岚来到商店里,柜台里面靠墙是一排镜子橱窗。橱窗里撂了一些饼干、果子、大糕等。镜子里映出了自己的头发相当的乱,而且也很长,胡须已显黑茬茬的,皮肤也变黑了,哪像秦岚岚比以前更白,更胖,一张俊脸像一轮满月,皮肤比以前更光洁,一句话,更漂亮了。这就是差距,这就是区别,天壤之别。

“你还好吗?”秦岚岚端过一把椅子给他,关切地问。“你坐下来歇一会吧!”

东方丹阳坐下来后说:“还好。说实话,开始还真不太适应。现在好了,什么样的活都能干。”

“这是我们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真是分别容易见面难啊!”秦岚岚显得有点伤感。“不过你能生活得好比什么都强!”

“谢谢你的关心。也请你放心,我会好好生活的。”

“以后有空上街来,别忘了到我这里来玩玩,”秦岚岚用一张纸把果子和条酥等装起来,又拿上两条云片大糕放在一起。“不管以后是何去何从,总归我们以前的情意是纯真的,洁白无瑕的。我会好好珍惜,永远铭记......”

“我也是。我会永远记住那段的花样年华。”受秦岚岚的感染,东方丹阳也带有点涩湿呜咽的声音。

这时的秦岚岚把用红绳子扎起来的大纸包递到东方丹阳的手上,“你们的人在前面等你,本想留你多待一会儿,又怕他们着急。所以也就不留你了。反正你已知道我在这里,以后就常来玩!”

“这做什么?”东方丹阳睁大眼望着秦岚岚,显得诚慌诚恐,手足无措。

“你我难得一见,我送你的。”秦岚岚热切地说:“多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这怎么行呢?”东方丹阳推托着,不肯收。“不能,不能。”

秦岚岚有点生气了,嗓门也大了些,“拿着吧!别婆婆妈妈的,这样推推搡搡的,被人家看到,难看不难看。给点东西你吃,还这么支支吾吾的,生份啦!你记住,不管怎样,你是我的初恋情人。”她娇嗔地望向东方丹阳。“坏蛋,偷人心的东西!”

东方丹阳最终妥协了。他伸出双手接了过来,憋红了脸,嘴里也轻声说道:“我的心也被偷走了。”他出了门,健步来到小车跟,把东西放上去,急匆匆地推上就去追赶前面的人。隐隐地听到秦岚岚还在后面叫他,“下次来玩!”

秋风阵阵拂面,吹走了炎热的夏意,带来了凉爽的快意。站在一望无垠的稻田边,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彩色的画卷,一切事物都把自己属于秋天的色彩摆显出来,春茬稻,麦茬稻,大豆,山芋,花生,棉花,无一不在与秋天默契地配合着,都在为秋天的到来感到兴奋着。它们曾以弱小的生命,在经历了季节的轮回以后,迫不及待地扬起健壮的臂膀,骄傲地炫耀着它们的成熟。庄稼人心里也同样高兴,但并不亢奋,在他们的眼里,那是汗水,那是心血,那是起早贪黑的结果,就该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等待着他们平静地举起明晃晃的镰刀的日子已是为期不远了。

东方丹阳他们五个人在上官正亚的指导下,学习撒尿素。这个活原本都是队里年岁大的人撒的。这不单单只凭死力气,更重要的还要巧劲,手与腿脚配合得好,才能撒得匀。手脚不合拍,肥料就撒不匀,一把重茬一把空。轻的田块,庄稼长成云彩头。重的田块,撒重茬的地方庄稼因肥力过大,倒伏无收。撒空的地方,庄稼接不着力,长出的谷粒也是不饱满,甚至瘪粒。他们听着上官正亚的指点,用小笆斗装上泥土,在路上先学着手和脚步的配合,等熟练了再去田里撒。用根绳子把小笆斗挂在肩背上,套牢在胸前,左手抓住绳头,左脚向前迈的时候,右手伸进小笆斗中,抓起一把肥料,右脚向前迈的时候,手中抓着的肥料使劲地从右往左撒出去,左一把,右一把,眼望前面,撒过的地方,默记于心,稳住劲,用力平衡,不能重一把轻一把的。

“你们看,那发黄的秧都要撒,过黄的多撒,淡黄的少撒,乌浓浓的不但不能撒,还要控水烤田。”上官正亚还在不断地讲解着水稻生长中的细节。他用正在灌浆结实的春茬稻告诉他们,看稻穗上齐刷刷的稻叶,跟刀剑似的站立着,那就是好稻。稻叶软折在稻穗上的,就是因为肥力有点大。假如颜色是乌黑色的,肥力太大了,容易倒伏,产量也不会高。稻叶站立不舒展,颜色也淡黄不青就是缺肥,也不是好稻。

“大叔,人不是说:‘油多不坏菜’嘛,现在看来不是这回事呀!庄稼好像要肥还又怕肥!”东方丹亮笆斗里的尿素撒完了,又到路上袋子里去倒。每一次都要秤一下,根据不同的田块,上官正亚给出不同的数字。

“适可而止嘛。跟人吃饭一样,不吃饿,吃多了涨。据我总结,多数庄稼是怕肥料过多,只有玉米不怕肥大,把它种在粪堆上也不要紧,肥越足产量越大。唯独怕大风,不管肥大肥小,大风一过,全部睡倒。”上官正亚给东方丹亮边秤肥料边说。

东方丹阳也到路上来了。“就因为玉米的风险大,十年九不稳,所以种植面积不断压缩,才得以形成以水稻、小麦为主导的种植格局。”

“对呀,对呀!开窍了。”上官正亚高兴地夸赞道:“既高产又稳产,你们说要不要?”

老人很是健谈,青年人没有了往日的轻狂,而是聚精会神的听他讲,都像专心听课的学生,让他高兴,欣慰,谈得兴致盎然。时间也在他们之间的听和讲中悄悄溜去,太阳在瑰丽朝霞的簇拥下,在轻盈云朵的缭绕下,冉冉升起。现在,又在慢慢西下,为陪伴自己的云霞穿上红衣,染红了半边天。渐渐地,渐渐地,太阳收了收自己的光彩,阳光就不那么耀眼,云霞也变淡了。接着太阳便依依不舍地消失在天空中。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受益非浅啊!从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出,红,不是晚霞染的,而是内心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