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送信
未进了小姐的绣房,就听到小姐的哭声,然后看到,几个小丫鬟在扫地。
地上,一片狼籍,都是些瓷器碎片,一定是刚刚小姐摔坏的。
看样子,刚刚闹得很凶,不然,老爷也不会打她,谁都知道老爷疼她,比她的三个哥哥要多许多。
何妙雪,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
三少爷何若暄,与我同龄,与小姐一样,对我很好,常常在外面买了东西回来,不及进来,就在院中喊:“小欢,小欢,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他一直喊我小欢,在我改了名字之后,也是如此。
我知道他不是因为那只小狗,只是,他一直不肯叫我夏荷,他叫我小欢时,那样的亲昵与自然。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不是一个主子对奴才的好,是对一个玩伴,一个朋友的好!
走进房内,见小姐埋头卧在床上,嘤嘤地哭。
夫人坐在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劝着她什么,偶尔见小姐执拗地摇头。
夫人见我们走进来,就示意我们走近些。
“夏荷,冬梅,三日后,小姐就要入宫选秀,你们两个做事稳妥,又一直跟着小姐,知道她的脾气属性,所以,我想要你们陪着小姐入宫,你们去收拾下,冬梅,这两天,你就回家去住吧,跟家人说一声。”夫人说。
冬梅与我不同,她还有家人,但,此时,也见她神色默然,谁都知道,这入了宫,再出来,就难了。
小姐听到夫人的话,回过头来,正与我视线相接。
我见她一双眼哭得红红的,此时却忍不住的露出些恨意来,她向来娇纵惯了,听冬梅说,刚刚老爷竟动手打了她,她定是会在心里生了怨的。
夫人又交待了几句,就走开了。
“你们都出去!”小姐说。
我与冬梅面面相觑,不敢出去,心内都想着,怕她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来。
“听到没有!”小姐狠狠的说,随手甩过床上的一个木枕来。
我没有躲开,生生地砸到腿上,吃痛地叫了一声。
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有些的谦意,但还是叫道:“都走开!”
见她如此,我与冬梅只有退出了房间,关上门,我们默默地守在门口,张耳听着房内的动静。
好在,只有她嘤嘤的哭声,再也没听到她起身。
冬梅在下午回了家,我就在房内扶侍小姐,帮她重新梳了头,洗了脸,见她怔怔的,我也不敢打扰她,就退出门外。
过了一会儿,听到她喊我。
我推门进去,见她把一封信递到我手中。
“夏荷,这封信,你一定要交给凌公子,快些去,一定要他给了回信再回来!”小姐说。
我一愣,这样的私下通信,如果被人发现,会说不清楚。何况,可以猜得出小姐在上面写了什么。
“快去,发什么愣!”她推我。
我见她的执意,知道必须按她说的做。
小姐虽然外表柔弱,但她决定的事,轻易就不会更改。
凌府,当我再一次走进它时,不想却只不过是个替人传信的小丫鬟。
其实不用下人带路,我自是知道凌思危的房间在哪里。
凌思危见了我,就屏退了下人。
我见他有些诧异,就将信递给他。
他在我心里始终是儿时的样子,粉雕玉琢,像个女孩子似的俊俏,那时,我常用手刮他的脸,因为他的皮肤好嫩,然后,就被我们的娘亲笑着说:“香如,不要逗思危了。”
他那时总是害羞地一笑,任由我取笑他,而不言语。
可是,他变了,我一直没有发现,现在,我才细细地看了他,因为想着,或许今后,不会再相见。
他早已脱了儿时的稚嫩,他低下头看信,只见两道剑眉,浓浓向上挑起。
许是发觉我在看他,他抬起头来,一双眼,如朗星。鼻挺且直,唇朱而润。
“香如,你看了信吗?”他见我直视他,便问我。
这一次,他竟叫我原来的名字。
我摇头。
他把信又递给我。
我吃惊地抬头,见他有些无奈地说:“拿回给你家小姐吧!”
我忙说:“小姐说,一定要你回信的。”
“你拿给她就好,她自会明白的!”他说。
其实,我想小姐在信里,也无非向他表白,他这样把信退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我要走,听到他在身后说:“你也要入宫,是吗?”
我没回头,只点了点头,听到他在身后说:“香如,我一直想你过得好,希望你能忘了过去,不要有什么不应该的想法!”
他的话在我心里如石撞击,他是在叫我认命吗,是的,忘了过去,忘了自己曾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忘了以前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些在我来说,很容易,五年来,我早就成了一个奴才,一个时时小心翼翼,不断地按主子的眼神动作而揣摩主子心思的奴才。
还有什么不曾放下的,这是我的命。
突然间,很恨他,为什么这时,突然地提醒我这些,为什么不一直当作不相识。
以前的不相认,是他不屑。而现在的警告,是要我恪守本份。
一直以为,与他之前,是有着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突然之间,觉得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慕地转过身子,见他皱着眉,似乎知道我会转过身来,他的眼紧紧地盯着我的脸,没有一丝的不措。
“香如,从你的眼神里,我可以猜出你的想法。”他说,他向前一步,拉住我的手,他的手细嫩如玉,而我的,由于时常的劳作,而有些的粗糙。
他似呆了下,下意识地低头看我的手,我瞬间的抽回手,垂下去,让袖子遮住它。
我平静的看向他,冷冷的说:“凌少爷,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香如,不要怪我,当初之所以不与你相认,是怕给你惹来麻烦,你知道,如果何将军知道了你的身世,是不会让你在何府待下去的。”他说,上前一步,硬是把我的手拉在他的手心里,他温柔的抚摸着我的手,眼里也一样的温柔。
我不忍看他,侧过脸去,待要再拿出手来,却感到手上有丝冰凉,一点点,似雨。
我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眼中溢出泪来,泪水滴在我的手上。
“香如,你吃了不少的苦,原想,妙雪对你不错,今后只望你可以平静的过一生,可是,你要随她入宫去,我听了这个消息,就在担扰。”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使劲地抽回手,转身要急急地走开。
“香如,我看得出你眼中的希望,自小,你的心思就比一般人的重,当你决定做一件事时,你的眼中就会有刚刚那种刚毅的神色。”他在身后说。
他看我停下了步子,就接着说下去:“可是,你想的事,是不会成功的,你听思危哥哥的,不要入宫,想一切的法子,不要入宫,只要你不入宫,思危哥哥定会把你救出何府的。”
我冷笑声,救出何府,可是,不是太迟了吗,我被卖入何府五年了,为什么单单在现在,才说要救出我去。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信的,可以想象何妙雪怎么样的盼望着他的回复,可他却只字不提,像他这种人,我恨恨的一扭头,走了出去。
凌思危,纵不是现在,就算是退回去,你这样的懦弱,我也不会喜欢你。
可是,还不等我走出门去,却听到身后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我的身子,被他从身后拽住。
“香如,不知为什么,我怕你进宫去!”他在我耳边说,声音低低的。
我要扯开他的手,可是,还是敌不过他的力气,他缓慢地说:“香如,你知道妙雪在信内说了什么吗?”
我不语,他继续说下去:“她要我带她走,香如,为什么,说这句话的不是你,如果你现在要我带你走,我定会带着你走,不论天涯海角,只要你想,我就带你走,任何地方。离开这凡尘俗世,好不好!”
我的心内突然的一片清明,只听得一句,“只要你想,我就带你走!”,这是很有诱惑力的。
我想到小时候,与他跑在梅花树下,任那片片的梅花花瓣洒落在我们身上。
在府墙边,听到外面的喧哗,我非要他抱了我,扶着院墙,看向外面。
那热闹的街头,叫嚣的货郎,还有不知谁家小姐的轿子,在颤悠悠的经过,还有骑了高头大马的男人,突然的抬起头来,见到那彪悍的眼神看过来,我忙缩回头来。
不小心的,跌落下来,与身下的凌思危滚成一团。
“思危哥哥,我们出去玩!”我笑着向他说。
“不行,娘和姨娘会说的!”他摇头。
我气恼的不理他,一个人走开,听到他在身后急急的追过来。
“香如,香如,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出去玩,只要你想,我就带你去任何地方。”他拽住我的手,急切的说。
转过身后,我终忍不住,笑成一团,抬起头来,见他羞愧的一脸通红。
“思危哥哥,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只要我想,你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我歪着头问他。
他不语,只用力的点头。
“好啊,说话算数!”我伸出手来,勾起小指。
他宠溺的看着我,摇摇头,那时他已经十三岁了,个子比我高那么多,像个小男子汉了,所以总是忍受着我,孩子似的调皮。
他伸出手,与我勾了勾。
而此时,他的手,扣在我的腰间,他还是比我高那么多。
“思危哥哥,为什么不早点对我说,我一直等你的这句话,可现在,我不想了。”我说,有力的,把他的手指一根根的剥开,就如同剥开那些过往,一点点的,让自己不再留恋。
回到府内,我把信交还给小姐,向她交了差。
小姐的脸色很难看,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然后对我说:“他说了什么?”
“凌公子说,你自会明白!”我答,低下头不去看她。
果然她撕碎了那封信,扔在地上。
“好了,你出去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