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赵宏伟的荒唐人生(17)

赵宏伟回国的第二年，即一九二七年，赵家镇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天清晨，人们在赵家镇的大街上发现了赵三牛破碎的尸体。而一个多月后，赵驹也成了县政府通缉的要犯。事情的发生既出人意料，又大快人心。大家还以为，民国政府是终于要整顿山河了。

而这些事情，都不是赵宏伟干的，这让赵宏伟不禁有些遗憾。真相很快便大白于天下，原来，是赵三牛色胆包天，居然睡了玉山帮大当家的的小老婆，事情败露之后，赵三牛被土匪在胸口处三刀六洞，然后五马分尸。而赵驹，则是在赵三牛死后，被现任县长发现了他与玉山帮的关系，且现任县长又听说了他行贿前任县长的事。那前任县长和现任县长可是死对头哇。于是，新账旧账、公仇私怨聚在一起，现任县长便决定枪毙了赵驹，以儆效尤。赵驹提前得到消息，连夜便逃往了东北。赵宏伟不禁就觉得赵驹真是可怜，在日本的时候就闯祸，到处逃命，回了国，才得意了没多久，就又开始了亡命天涯，真是人贱命衰。

南昌起义爆发后，原来被调来剿灭玉山帮的国民党部队就都被撤了回去，听说是都被国民党调去剿灭共产党了。玉山帮继续在江庆县一带猖獗了一段时间。那几年里，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直到后来，玉山帮被招安，入了国军，江庆县才算是消了匪患。但是，兵患却是更重了。可不是，老百姓都说，连玉山帮都能入的国军，跟匪又还有什么两样？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赵宏伟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就是在赵家镇小学里教书。赵宝贵对此自然是觉得大失所望，不过总还不算丢人。赵宝贵现在很后悔当初送儿子去了日本。当初如果不是送儿子去日本读书，而是给儿子买了个官做，那么说不定儿子现在早已是平步青云。但是看看现在，自己用给儿子买官的钱送儿子去日本读了书，儿子学成归来后却居然既没当上官也没捞到钱，这可真是有苦没处诉了。早就觉得日本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了，赵驹去了日本，回来当了个逃犯，自己的儿子本来是个状元的坯子，去了日本，回来竟然只做了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匠，由此更可见，日本是个倒霉地方。赵宝贵在家里总是这样不停地唠叨。但是当然，在家外面，他还是很要面子的。

老秀才生了病，快要被镇上的人遗忘了。不过好在还有赵宏伟一直去看看他。老秀才见到赵宏伟，就像是见到了儿子。他总是时而清楚，时而糊涂。他开始频繁地回忆过去，向往曾经的年轻。他告诉赵宏伟，他当年就差那么一点儿，便可以考上举人了，可惜时运不济，辛苦半生，最后什么也没捞到。他说，他治家也没治好，前半生光顾着自己的功名，忽略了教子育子，害得儿子沾上了鸦片，最后自己成了一个断子绝孙的笑话。他还说，康有为的失败其实是可以预料的，维新派手里没兵啊，没兵怎么会成功，书生闹革命，十个人来九个败。

老秀才是在九一八事变发生的那一年去世的。九一八事变发生的消息传来时，老秀才的脑子正好很清醒，他义愤填膺，思来想去，却也无计可施。最后只得手书了两句诗：中国不可欺，南北多豪杰。写完，他突然就吐了血。这一躺下，他就再没起来。老人临终前，赵宏伟还坐在他的旁边，老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握着赵宏伟的手，说，小时候，我该教你读《武经七书》的，那样，你一定比康有为强，也不至于现在只能当个教书匠，宏伟，老师错了。说完，老人就闭了眼。赵宏伟心里感慨万端，想，老秀才，终究还是这样痴。想完，赵宏伟就哭了出来。

赵宏伟将老秀才最后写的那两句诗烧了。诗上还带着血。他把这两句诗记在了心里。诗烧完了，他觉得，大清，是真的已经成为了历史。

赵宏伟是在秀珍十六岁的时候，突然才发现秀珍已经是个大姑娘的。他教秀珍写大字的时候，开玩笑地握住了秀珍的手，说，今天这么冷，你的手要和笔杆子冻在一起啦。秀珍的脸却是红了，手还被他握着。他开始还想笑，忽然瞥见了秀珍微微起伏着的胸部。此刻他心里奇怪地一热。在此之前，他从未发现，其实秀珍的身上，已经有了女人的美。他的脸也腾地一红。他赶紧放开了她的手。

他还像往常一样，经常去秀珍家里帮他们做这做那，但是却已不太愿意和秀珍单独在一起。秀珍还像往常一样喜欢跟着他，喜欢和他说话，可他却莫名不想再这样。而他越是不想再这样，却不禁越是发现，秀珍在越长越漂亮。他觉得自己真是愧为人师。

可是最后，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一天，赵宝贵笑嘻嘻地找他去谈话。那一年，秀珍十七岁。赵宝贵笑了一会儿，开口就问他：儿子，你看秀珍这姑娘怎么样？赵宏伟的头皮霎时一紧，问：什么怎么样？赵宝贵一乐，说：瞧你这脑子，平时的聪明劲儿上哪去了？当然是问你秀珍的模样和人品怎么样啦。

都很好哇。赵宏伟说。

赵宝贵乐得一拍手，刚要再说话，赵宏伟问：爹，你问我这个做什么呢？

赵宝贵就哈哈笑，说：儿子，你那点心思，我和秀珍她爹能不明白？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打着光棍儿，不就是在等秀珍吗？虽然我和树忠不是读书人，但是青梅竹马这种事情，我们还是懂的。不过树忠以前一直都觉得秀珍还小，你呢，那时也还没工作，我也不好主动去说。但是现在不同了，秀珍也长大了，你都快老了，我们要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