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柳色秋水遥望卿 （壹）
一
或许是又一个春来临，她敏锐地感受到水流带着一丝暖意。
银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浓密，一缕遮盖在她的眼眸上，她安静地睡去。
水波荡漾，一双雾蓝色的眼眸透过错乱的光仰望。她的眉尾有一颗红痣，或许前世妆痕太过入骨，遗落后世难消。
暮色倦怠，她恰巧看见最后一缕粉色融入那漫天橙红，伸出手，微凉的风从何处吹拂海的气息。
银色的长发卷曲地黏在肩膀，夜空浓墨般泼洒，如眉般的月挂在不远处。恍若触手可及的皎洁，可实际相隔甚远。
待到这弯月儿圆满，她就要上岸去寻找仙草了。
上一批只回来了“柳”，也就是她的母亲沈虞，可沈虞回来后心事重重，在某日失踪。
比起世代流传的仙草传说，柳浮月更想找到自己的母亲。
模糊的儿时拼凑出一个个故事，温柔的女声将那些故事定格成阳光下的海沫。
只是突然有一天，沈虞突然消失了，没有人知晓她去了何处。
而随着岸边人类发展迅速，污染也开始蔓延。
于是丢失的仙草又被提起，找回它，净化居住的海域，守护家园成了每个鲛人心中最重要的事。
二
柳浮月主动提出上岸寻找仙草。鲛人们都知晓沈虞是之前唯一回来的鲛人，还带来了这个与人交融后产生的血脉。虽说不是纯正的鲛人，可是这也是沈虞失踪前一直宝贝着的孩子。沈虞自从回来后元气大伤，对仙草一事也是闭口不言。
寻找仙草太过冒险，大家都是看着柳浮月长大的，不忍心她们母女二人都因为仙草一事受到伤害。
柳浮月在鲛人们的劝说下还是执意要上岸去寻找仙草，无奈之下，她们只好同意了。
但临行前，一枚蓝色珍珠用一缕鲛绡穿成项链挂在了她的心口处。
“愿你平安回来，若有事就用血滴在这枚珠子上，我们会来的！”
海浪拍打，细碎的浪花漫过脚踝。
柳浮月离开了孕育她的大海，来到了陆地寻找仙草的线索。
不仅仅是为了仙草，也是为了她失踪的母亲，她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
“兰若生春阳，涉冬犹盛滋。愿言追昔爱，情款感四时。所念遥无期，何求两无忧。此意终落微，莫负来时春……”妇人抱着孩子，毅然离开了那困住她数年的宅院。
秋露深重，她身穿单薄的衣裙，身后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
唯一的贴身侍女手持灯笼，照亮这片只属于她们三人的路。
她们没有回到兰府，而是走向当年置办的一处宅子。
当年本是想着日后重温旧梦，瞒着他们选了这处宅子。
谁料情ai不堪，年少时的心心相印却变成了恶语相向。与其困守一生不如逃出这副枷锁。
岚若生看见母亲含泪却坚定的眼眸，旧日温柔软弱的母亲也终于学会了抗争命运。
他伸手想要擦去那晶莹的泪珠，可那瞬间他的手穿过母亲的脸。
场景变幻，映入眼帘的是斑驳的墙壁，他伸手只触摸到一片冰冷潮湿。
他想要张口，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
纸钱翩飞，穿过他的手。远处是谁的哭声，黑纱随风飘扬，像是逝者生前的执念，想放手却又想停留。
棺木中苍白的脸，他看见了，那熟悉的眉眼他怎么会忘却。
他拼命挣脱那些无形的手，他跪在地上，周围的哭声停滞。
他颤抖的手触及那棺木上雕刻的花纹，梅花栩栩如生带着彻骨的寒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倒。
浓烈的悲伤扼住了他的喉咙，他一次次努力想要发出声音，去唤醒那“沉睡”的妇人。
一缕烟气升起，渐渐笼罩了所有人。
“岚若生？”一双手将他拉回现实，“你这孩子，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你娘正寻你呢！”
他好像还没回过神来，直到他被抱起，侍女温柔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微凉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他不是烧迷糊了。
“哎呀，若生你这是怎么了？”兰音从侍女手中接过孩子，“兰生是不是困了？跟娘和青姨去睡觉吧……”
岚若生摇摇头又点点头，刚刚的一切让他感觉太真实，他伸手又摸上母亲的脸。
感受到真实的温暖，他才稍微安心一些。
四
他自十六岁开始就一直反复在做一个梦，梦里是无边的大海，潮湿的长发如海藻般缠绕在他的手腕。
他的眼睛被蒙上一层纱，一切似流水般在他眼前缓缓流淌。
海水漫过他的膝盖，耳边是奇异的低吟，他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细腻的指腹带着香气描摹他的眉目，他却感受到对方的复杂情愫。
“岚生……”那段纱被勾落，他看见一双雾蓝色的眼睛，里面仿佛流动着什么。
他的眼角滑过一颗珍珠，不是他的。
浮着一层血色的珍珠，滚烫融化在他的掌心。
“我要走了……”在他面前的少女捧着一颗晶莹的冰晶。
像是一种必须执行的仪式，他的情愫翻涌却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压下，他看着少女落泪，化作珍珠滚落在周围。
挥手是雾气弥漫，周围一切都静止，他目送少女回归海洋。
那颗冰晶融入他的血中，直到死亡那刻他才会忘记。
他的心种下了一片海，从相遇的那刻就在缓缓流淌。
月光倾泻，他听见海浪在耳边拍打，他只是闭上眼，手捂在胸口。
两种心跳重叠，在他的世界永恒。
而他贴近胸膛的口袋里有一颗珍珠，为他而生的珍珠，只属于他的珍珠。
也是唯一留下的，证明他们相爱过的遗物。
他就像被困在一副空荡的躯壳之中，心好像千百年来一直都为她而来。
那些被海浪吞没的轮回数不清，擦肩而过还是望眼欲穿。
永远看不清的脸，却有一根红线让他们相遇。
离别是爱的伤痛，可转身后的百年依旧是两颗相融的心。
他终于在这一次的梦中，挣开束缚追了上去，拨开了那些阻挠的雾气。
将她紧紧拥住，海浪化作坚固的冰刺，将他与心爱之人包裹。
紧紧相拥让冰冷也被温暖，柔软的长发缠绕在指间。
冰刺碎裂，二人分离，至死未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