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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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读到的所谓“历史”这个舞台上女性走出来发挥作用的事例数量非常少,但在表面上显现出来的政治、战争等事业背后,她们暗中参与的力量实际上很强大。以这样的观点再次试着审视前人的家庭生活,则正因为被长久掩埋,那些令人怀恋的民族心理的痕迹更加无限勾人心魄。但是,说它令人怀恋,却并不意味着应该恢复从前的做法。不仅今天没有必要再遵从如此麻烦的约束,而且我们所说的古风,上古以来也一次次受到时势的显著影响,到头来已经无法再指出哪个应该被称作信仰的原本形式,没有徒然追随的理由。

即便如此,在对历史的追寻中,为了方便论述,以及为了设定这种信仰变迁的标准,我们先假设有一个被称作“玉依彦、玉依姬之世”的时代。如众所周知的那样,这两位神祇是贺茂[13]神人的始祖,同时也分别是上社所供之神的母亲和舅舅。过去,曾经有过神灵从心灵与身体俱洁净的人类处女当中,选定其中特别年轻且未婚者降临其身的时代。其他很多有历史的神社长久以来也遵守这一惯例,这种情况下,必定是由其兄长之家代代世袭神职,担任比木匠约瑟夫[14]更为自然的保护和侍奉,并依凭这一神灵的力量而得以对附近的部曲发号施令。这也就相当于人间的藤原氏在长久的年代中,始终以外戚之父的身份作为力量得到仰赖一样。由此可见,兄妹之缘比父子相续更加确定。如今若是高天原之神仍如很久以前那样重视母系血统,且要求女性纯洁的话,则除依赖这样的联系将侍奉之职由姑姑传给侄女以外别无他法。神巫的家系,无论哪座神社都是这样保存下来的。后来,逐渐开始设定年限,到了年龄便被允许嫁人,或不再要求必定是处女。伊势内外宫[15]被称为“物忌[16]父”的,以及越前飞驒寺的某些旧家中成为tete的,都可以视作这种玉依彦思想的二次延长。

像这样一种兄妹间宗教上的提携是多么自然之事,从远近多种民族的类似例子中也可以看到。近者如阿伊努的民间故事,根据最近由金田一氏[17]翻译的传说,占据各地岛山的神灵,必定是兄妹二人一组。冲绳原本就是我们这个民族的远支,保存着古旧的样式,这里也有御岳[18]的神灵必定是男女两位的情况。从其名字的对偶判断,也可以想象这与我们的《神代卷》[19]中的双神一样,原本都是一母同胞的神灵。在那个海岛上,直到近世仍然保留着由斋院[20]祭祀神灵的习惯。原本一个个旧家名门各有其一定的玉依姬,这一点至今仍然存在无可怀疑的痕迹。与内地由于政治的需要,祝[21]、神主[22]等男子逐渐抑制了巫女之家相反,在边地祭祀之事至今由女性独占。尤其是在重要的祭祀中,原本常常有拜祭“onari神”的习惯,也就是说,以作为神女的妹妹为中介面对神灵。在各个海岛上,“onari”一词现在又意指我们所说的姐妹。在内地使用同一个说法的,只有在插秧仪式中拜祭田神的时候。这个任务极为神圣,而且在各家各户的生活中至关重要,从歌曲和口头传承中即可窥知。

本打算简单地进行论述,反倒使需要说明的地方多了起来,但我并不打算由此下一复杂的学术上的论断。在新时代的家庭中,妹妹从兄长那里获得的待遇看起来被完全改变,但今后女性对社会所起的作用应该并不会往不同的方向发展。如果她们以外出工作的男性所欠缺的细腻感受性,对生存的理法做最为周到的省察,并因家门与血亲的爱提出亲切建议的话,则困惑会消除,新的勇气会涌现,其幸福恐怕不仅惠及一个个小家庭。为此,有必要先知道女性本身数千年来的地位。人类之开始做某件事,不可能从起初便没有意义,却以其为迷信之类,轻视之而不做思考。这是没有人情的做法。关于这一点,我认为有必要尝试去告诉新时代的年轻女性们。

(大正十四年十月《妇人公论》)

注释

[1] 浦岛少年打开玉匣子,即浦岛传说的故事。据说浦岛太郎是丹后国的打鱼人,他将钓上来的乌龟放走后,随乌龟进入龙宫与龙女成婚。三年后浦岛太郎带着龙女所赠的玉匣子回到故乡,他忍不住违背龙女的嘱咐打开来看。匣子打开后,突然升起一阵白烟,浦岛太郎变成了老人。

[2] 绘卷,以卷轴的形式绘制的绘画作品,主要由文章和与其对应的画交互排列而成,以左手展开、右手卷起的方式横移鉴赏。盛行于平安、镰仓时代,内容包括图解经书、故事、日记、高僧传、神社和寺庙缘起、战记、肖像等。

[3] 浮世又平,净琉璃《倾城返魂香》中的画师。浮世绘画师一勇斋国芳有名作《浮世又平名画奇特》,1853年发行。

[4] 百人一首,将一百名歌人的和歌每人选择一首结集而成的歌集,有不同版本,其中藤原定家所选的《小仓百人一首》最为有名。

[5] 拔衣纹,女性将和服的后领向下拉,露出后颈的穿法。

[6] 倭姬命,垂仁天皇的皇女,在伊势(今三重县)的五十铃川岸建神社以祭祀天照大神,并成为第一代斋宫。日本武尊东征之时赠予其草薙剑,救其脱难。

[7] 光明皇后,圣武天皇之后,孝谦天皇之母,藤原不比等之女。设有施药院,要求各地每年上供药草,设置悲田院以开展救济等,有功于佛教弘扬。

[8] 中将姬,传说中织造奈良当麻寺所存曼陀罗的女性,横佩右大臣丰成之女,虔心敬佛,剃发在当麻寺出家,依靠阿弥陀佛和观音等所化身的比丘尼的助力,以莲丝织就一丈五尺的曼陀罗,不久诸佛来迎,往生极乐。

[9] 铃木正三(1579—1655),江户初期假名小说作家,曹洞宗僧侣,三河国武家出身。《因果物语》为其假名小说作品,以佛教的因果故事为中心,由各地怪异、奇谈构成。

[10] 《著闻集》,即《古今著闻集》,镰仓时代中期故事集,共20卷,橘成季(?—1272)作,1254年完成。

[11] 奥州,日本古令制国之一陆奥国的别称。

[12] 部曲,亦作“部民”,大和时代豪族的私有民。部曲不同于令制的家人或奴婢,是有一定职业,大体上以村落为单位从属于豪族,纳租税,服徭役,在其主家名后加“部”字以为姓的自主经营之民。大化改新后废止。

[13] 贺茂,指贺茂神社,京都市北区上贺茂的贺茂别雷神社和左京区下鸭的贺茂御祖神社(下鸭神社)的总称。上社即指上贺茂的贺茂别雷神社。

[14] 木匠约瑟夫,即圣母玛利亚的丈夫。由于夫妻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因此柳田认为由有血缘关系的兄长之家世袭神职,保护和侍奉神灵附身的女性,是比约瑟夫更为自然的关系。

[15] 伊势内外宫,伊势神社的内宫与外宫。

[16] 物忌,在伊势神宫以及贺茂、春日、鹿岛、香取等各大神社斋戒侍神的童女或童男。

[17] 金田一氏,即语言学家、文学博士金田一京助(1882—1971)。

[18] 御岳,冲绳拜祭神灵的圣地,村落等共同体都会有一个或以上的御岳以拜祭其守护神。其规模从以村为单位到以国为单位皆有。

[19] 《神代卷》,即《日本书纪·神代卷》。《日本书纪》为奈良时代编撰成书的日本历史书,日本最早的正史,汉文,编年体,共30卷。

[20] 斋院,平安时代在天皇即位之时,侍奉贺茂神社的未婚内亲王(即皇女)或皇族女性。其居所亦称作“斋院”。

[21] 祝,古代的神职之一,侍奉神社之人,又称作“祝人”,地位略低于神主、祢宜等,但与此二者并没有明确的区分。

[22] 神主,在神社祭祀事务中负责主持祭祀仪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