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危机观察:失意的一代(译文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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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公元2000年到来的那一瞬间,我正在位于东京涩谷的NHK新闻中心——作为新闻频道的节目解说员,由于担心公历纪元的后两位数字从“99”跨入“00”的那一刻,电脑操作系统可能出现无法预见的故障,因而我提前赶到了那里。结果当然是并没有出现我所担心的情形,系统实现平稳切换,1999年年底的神经紧绷的状态,终于被一种喜悦之情所代替,我们迎来了千禧之年,进入了一个新世纪。其时兴起的“互联网浪潮”,给泡沫破灭后处于长期低迷的日本经济带来了些许复兴的好兆头,那一刻,我想许多人都满怀着同样的憧憬,希望新的世纪能给人们带来吉福。

然而,“互联网浪潮”很快灰飞烟灭,成为“互联网泡沫”。2000年的日本股市开盘指数为18 900多日元,至年末收盘时全年下跌约30%。翌年又逢美国发生“9·11恐怖袭击”事件,令日本经济再次跌入持续多年的萧条。

受这波平成(1)经济不景气影响最显著的,是当时即将离校踏上社会的年轻人,2000年大学应届毕业生的求人倍率(2)跌破1,有人甚至参加了数十家企业的面试仍然拿不到一纸录用通知书,知名女艺人坛蜜女士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这种状况令年轻学子不得不沮丧地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踏上社会,是不为社会所需的多余的人。

这批年轻人日后也一直身处严峻的形势之中。时至今日,将近20年过去了,以专题形式集中反映他们是如何持续遭受着经济、社会两方面打击的,便是NHK(日本广播协会)“Close-up现代+”(3)节目于2017年及2018年分两次播出的《中年危机观察:失意的一代》专题片(4)

专题片发现,处于40岁上下即就业冰河期这一年龄段的人与其他年龄段的人相比,平均收入最多要低2万日元;同时发现,不论他们有过多少非正规就业的从业经历,一概不被视作实际工作技能,因此他们的职业发展也几乎前景无望;此外,由于收入较低的原因,他们在结婚、子女教育等方面也面临不利状况,有不少人对年迈父母的照料也力有不逮,因此心怀不安。由于他们很不巧刚好在就业冰河期踏入社会,以致他们这代人与其他年龄段的人之间有着明显的差别,时至今日仍在咀嚼这种差别带来的苦涩——这个专题片的内容让观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我作为解说员主持播出了这一节目,然而说来惭愧,中年这个群体的生活实态却从未引起过我的深思。虽然派遣制员工的待遇问题曾在新闻节目中被提起过,发生在秋叶原的持刀伤人事件中的犯人因其非正规就业者的身份而受到过关注,但这些具有标志性意义的现象并未让人们将其与就业冰河期世代(5)这一群体性的存在联系起来加以重视。“40岁上下”世代这一群体现在正处于工作、育儿最活跃也最受社会期待的年龄段,可是,如果在他们中间占比不低的人根本无法做到工作和育儿两方面齐头并进的话,那么整个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势必出现断裂,并且他们的子辈甚至孙辈仍将继续重复他们现今所遭遇的这一切。考虑到如今处于“40岁上下”年龄段的人在他们老后,社会保障的负担很可能将比现在更重,因此,他们所面临的问题绝不仅仅是“40岁上下”这一代人的危机,全社会所有人都不能侥幸地认为事不关己。

本书通过对多位当事人的采访,从工作、结婚、养老等诸个角度,来揭示中年危机的真实现状。通过每一个被访者殷切的心声,想必读者对这个问题的深刻性可以有所感知。与此同时,本书还尝试探索了若干应对这一危机的具体的处理方案。

《中年危机观察:失意的一代》专题片制作组(正文中简称“节目组”)的成员年龄、世代各不相同,其中奔波于现场第一线的两位编导分别是30岁不到和30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都恰恰是就业冰河期过去之际进入职场的;解说员、笔者本人以及主导整档专题片制作的总制作人则是所谓的泡沫世代,都是在泡沫经济破灭前夕入职,是几乎对“令人绝望的求职活动”完全无感的一代。但是,协调这档专题片采访及制作进行的编辑主任是在2002年也就是就业冰河期最严酷的时候入职的,因而对于同一世代人深陷其中的失落和不幸感同身受,他成为了推动和指挥整档专题片进行下去的强大的引擎。不同世代的专题片制作组成员,面对这一危机的真实现状时都深感震惊,心情久久难以平复,正是带着这样的共感共情,专题片制作组完成了所有的采访和制作工作,而将这一成果以文字形式归纳而成的便是这部《中年危机观察:失意的一代》,通过本书,若能使读者对于曾经被忽视掉的“40岁上下”这一代人身处的困境有所了解,也算是我们的一个小小慰藉。

“Close-up现代+”节目解说员 武田真一


(1) 平成:日本第125代天皇的年号,自1989年1月改元至2019年4月结束,这一时期被称为“平成时代”。本书中出现的平成二十六年、平成二十八年、平成三十年等分别对应的是公元2014年、公元2016年、公元2018年等。——译者(本书所有注释均为译者所加)

(2) 求人倍率:用工单位方面的需求人数与求职者人数之比,为某个时期社会总劳动力需求状况的代表性指数之一,其中最近2个月内的需求人数与求职者人数之比又被称为“有效求人倍率”。

(3) Close-up现代+(英译名为Today's Close-up):NHK自1993年开始播出的一档新闻类节目,每周一至周四在NHK综合电视台和NHK World TV及NHK World Premium播出。节目每期就一个主题播出记者的调查报告,并有对专家学者的访问,节目主题涉及从日本国内到国际社会问题,以及社会世态、关注热点等,内容广泛、可信度强。

(4) 《中年危机观察:失意的一代》专题片:其中的中年群体特指节目播出时(2017、2018)年届35岁至44岁的中年人,即“40岁上下”年龄段的人,且主要指女性。

(5) 就业冰河期世代:世代,日文中常指因共同经历或时代背景而具有相同心理结构和社会行为模式的一群同龄人;就业冰河期则是指因泡沫经济崩溃而造成大规模就业难并成为一大社会性问题的时期,特指平成五年至平成十七年(1993—2005)这段时期。在本书中,“就业冰河期世代”与“中年群体”“‘40岁上下’世代”这两个概念大致涵义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