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2章 英雄的旗帜
在夜色的掩护下,李丹青和段青悄然从野猪沟潜回万宝村。然而,他们刚抵达村口,便远远瞥见一队日军巡逻兵缓缓逼近。
李丹青迅速反应,拉着段青闪身躲入旁边的玉米地中。在鬼子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段青面露惊色,压低声音问道:“队长,有鬼子,我们还要进村吗?”
李丹青面色沉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局面。他们与部队失去联系已经两天了,由于心系家中的妻儿,他决定冒险返回万宝村探查情况。看着村子里火光点点,李丹青相信村民和部队应该已经成功撤离。日军在万宝村似乎并未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迟迟不愿离去,又或许,伊藤还在焦急地等待丰田秀吉的消息……
想到此处,李丹青的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他站起身,豪爽地说道:“我们不再进村子了,直接绕道去找部队。”
段青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可我们上哪儿找部队?”
李丹青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而又坚定的笑容:“我也不知道,碰碰运气吧。”
既然万宝村一带都被伊藤的日军封锁,两人不得不重新退回野猪沟。夜色中,他们穿过幽深的林子,仿佛两只夜行的幽灵。为了避免被敌人发现,他们不敢点燃火把,只能依靠微弱的月光和感觉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林间的树木参天而立,仿佛是一道道黑色的屏障,将月光切割成斑驳的光影。周围静谧得只能听到虫鸣和鸟叫,如同大自然的低语。偶尔,一阵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在提醒他们,这片森林中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和危险。
虽然段青在女孩中也算胆大的,但面对这片阴森且充满未知的原始森林,她仍感到一阵阵的心惊胆战。不时窜出的野鸡和地鼠让她心跳加速,一只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李丹青的衣角,仿佛这样能给予她一些安全感。
“嘿嘿,段青你怕啥呀?不是有我在吗?”李丹青轻笑一声,但是手里却紧握着军刺,始终保持着冷静和警惕。野猪沟一带树大林深,说不定还真有豺狼虎豹,所以二人并没有进入密林深处,只是沿着林子边缘行走。
二人一路讲话又走了半里地,来到一处林木疏松的岔路口,只听前面大树背后突然传出声响,紧接着一个警惕的声音喝道:“什么人?”
这突如其来的喝问声吓了李丹青一个激灵,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能说人话证明不是猛兽,而且说的还是中国话,至少不是鬼子。
“你是什么人,大半夜在林子里干什么?”李丹青反问道,说话间,手里已经端了长枪做好战斗准备。
那人好像听出李丹青的声音,惊喜的问道:“是大队长吗?”
“对,我就是李丹青。”
得到答复后,两个人从路口处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说道:“大队长,可算是找着你了。赵队长吩咐我们在这里等你。”
“赵七呢?”李丹青见对方是赵七手下的兵,也收起了枪。
“赵队长在野猪沟北面候着你。”那人回答。
从两名战士的口中,李丹青得知了部队和乡亲们的行踪。原来,昨晚彭江北带领部队和乡亲安全撤退后,赵七便带了一支小队连夜赶赴回马坡。今天一早,他们又循着痕迹,穿过了神女峰、大沟村,马不停蹄地搜寻着李丹青的踪迹。
直到今天下午,当野猪沟内传来密集的枪声时,赵七他们才火速赶往现场。然而,当他们赶到林子里时,只看到了满地的鬼子尸体,却不见李丹青和段青的踪影。赵七猜测李丹青可能已经离开了林子,但不确定他具体往哪个方向去了,于是果断下令让战士们分头行动,守住各个可能的路口。
得知赵七如此费心费力地寻找自己,并在野猪沟北面接应,李丹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考虑到天色已晚,他决定在原地露营休息,等第二天再与赵七汇合后前往常青山。
……
“嫂子,大哥回来了。”晓兰兴冲冲地走进屋里,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于慧。
于慧这两天茶饭不思,一听这话,立刻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喜地问道:“真的吗?他现在在哪儿?”说着就要起身出门迎接。
晓兰赶紧拦住她,“既然回来了,还怕见不着吗?大哥正开会呢,待会再去。”
于慧听了这话,有些不满地一跺脚,重新坐在了炕上,嘟囔道:“就不知道先回家报个平安,让人担心死了。他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晓兰看着于慧假装生气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嫂子,你就别生气了。大哥这也是为了抗日嘛,先有国、后有家,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再说了,你是共产党员,更要无条件支持你们家老李的工作才对。”
“就你会说漂亮话。”于慧别过脸去,但嘴角的笑意却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喜悦。
“哎哟,我的好嫂子,这次大哥能大难不死,全队人都牺牲了,就剩他和段青两人。你还不快去弄点好吃的,待会给大哥压压惊?别在这里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生气了。”
“真的吗?回马坡的一百来人都没了?”于慧的声音颤抖着,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悲痛。
晓兰点点头,眼里泛起泪花,“是的,嫂子。卫生队的姐妹们,只有段青一个人回来了。”
于慧的心仿佛被重重一击,她紧紧抓住晓兰的手,“赵月茹、潘金凤,她们都……”
晓兰咬着牙,强忍着泪水,艰难地点了点头:“她们都牺牲了。为了掩护大哥撤退,卫生队的女战士们被鬼子逼上了神女峰,她们选择了跳崖自尽……”
听到这里,于慧的心仿佛被撕裂开来,泪水如泉涌般涌出。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但肩膀却忍不住颤抖着。
此时的双河口村一间窑洞里,气氛沉重而压抑。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简陋的桌子,几条长板凳上坐着赵七、沈雁山、于东等人。他们的表情严肃而沉重,仿佛每个人的心中都压着一块巨石。屋子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声,每个人都沉浸在这悲痛和沉重的气氛中。
李丹青背对着众人,脸色铁青地凝视着几案上胡长捷身前的那副黑框眼镜发呆。他的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愤怒,对于政委的牺牲感到无比惋惜。
“队长,你回来啦……”彭江北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静。他刚刚布置完后山的防务,一听说李丹青活着回来,立刻满脸惊喜地闯进了屋子。
然而,当他看到屋子里众人的表情时,彭江北的喜悦瞬间凝固在脸上。他环顾四周,只见每个人都低垂着头,黯然无神。
“嗯……坐吧……”李丹青声音低沉,眉眼中没有一丝喜色。
“哦……”彭江北应了一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还不知道回马坡的战士全队壮烈牺牲的消息,更不知道卫生队的女兵为了掩护李丹青跳崖殉国的壮举。他心中虽有疑惑,但看着众人悲痛的表情,也不敢多问。
就在这时,李丹青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神色肃然地转向西北方向。他缓缓地摘下军帽,双手紧握帽檐,低沉而坚定地说道:“全体都有……起立!”
众人闻言立刻站起身来,他们挺直腰杆,目光坚定地望向西北方向。
李丹青继续说道:“向胡长捷同志,向回马坡牺牲的将士,向神女峰殉国的女兵……敬礼!”
随着李丹青的话音落下,众人齐刷刷地举起了右手,向那些英勇牺牲的烈士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彭江北此刻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的眼眶里不觉已有晶莹的泪花打转。
“礼毕,大家坐下吧……”李丹青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略带哀伤的眉眼随即又恢复了刚毅和坚强。
部队刚刚经历败仗,大家伙心里难受、士气低落,一切都是可以理解。可是李丹青深知,作为这支部队的主心骨,越是在这艰难低迷的时刻,他越要挺起脊梁,带领大家走出阴霾。
他环视了一圈屋内的众人,沉声说道:“同志们,这一次破虏军遭受了建队以来几乎最大的一次损失。政委胡长捷同志牺牲,卫生队的女兵们除了段青全都跳崖殉国,跟我打回马坡炮楼的四小队103名战士全部牺牲,沈雁山的三小队阵亡和失踪83人,全队只剩18人。彭江北和赵七的一、二小队阵亡65人,只剩143人。这样的损失是巨大的,我作为此次战斗的军事主官,难辞其咎。”
说到这里,李丹青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会把这次战斗的详细情况汇报给军分区,请求处分。但是,我相信我们的部队是坚不可摧的,我们的战士是英勇无畏的。我们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气馁,不能因为一次挫折就放弃。我们要总结经验教训,重整旗鼓,为下一次战斗做好准备。”
队长……我请求组织处分我!”于东突然站起身,满脸的自责和羞愧。他深知这次失败的主要原因是情报出错,让破虏军陷入了鬼子的陷阱。
李丹青看着于东,眉头微皱,他挥了挥手让于东坐下,沉声道:“你的责任我们稍后再谈。现在,我需要你立即查清楚灵丘的情报系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于东喉结滚动,稳了稳情绪,道:“队长,昨天我就派人去了灵丘城。但得到的消息非常糟糕,交通站已经暴露,估计赵老三和老黄已被鬼子秘密逮捕。当时情况紧急,我已让灵丘城内的组织系统立即停止工作并紧急撤离,所有人员全部进入蛰伏状态。”
“做得好,对于假消息是如何传出的,我们需要尽快查明真相。同时,如果确认赵老三和老黄被抓,我们必须迅速制定营救方案。另外,交通站也要立即启动应急机制,努力重建,确保情报的传递不受影响。”李丹青对于东的补救工作表示了肯定,并重新将话题引回到了这次战斗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总结这次战斗失败的其他三个原因:“首先,我们的部队通信不畅,战场上不能及时互通信息,协同作战。其次,我们在作战前没有制定后备方案,一旦局势发生突变,就没有应对之策,这显示我们在准备工作和应对最坏情况方面的不足。最后,我们的干部和战士在战术素养方面还有待提高,缺乏防炮兵、防狙击、防伏击、防毒气的意识和应对手段。大家认为我的总结是否到位?”
李丹青的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沉思、反省和自责……
沈雁山双眼通红,内心充满了自责和痛苦。他站起身,声音颤抖地说道:“队长,你就处分我吧,我没有保护好政委,没有带好兵,指挥好战斗,致使三小队遭受重大伤亡。”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我们每一个指战员都要牢记,战场上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事关战士的生死,战斗的成败。一支部队的战斗力不是只在战场上体现出来,平日里训练不刻苦,军纪不严明,这样的队伍肯定是打不了胜仗,上了战场肯定是泥捏的、纸糊的,一触即溃。沈雁山同志出身绿林,猛打猛冲惯了,我也不怪你,但是同样的错误,我允许你犯一次,决不允许你再犯。带兵打仗不是仅凭一股子猛劲蛮干,得用脑子想,用眼睛看。”李丹青也不护犊子,神色严厉得像一把利剑。
沈雁山被李丹青的话说得哑口无言,胸口起伏不定,强压着火气。他知道队长说的是对的,自己确实存在很多不足和错误。他眨巴着眼睛,不敢抬头看李丹青,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胡政委的牺牲、83名战士的阵亡,这一切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李丹青看着平日里桀骜的沈雁山低下了头颅也没再多言,转过话题继续说道:“虽然我们这次战斗还有不足,但战斗精神和意志还是值得表扬和肯定的。四小队全队一百来人硬是拼光了鬼子的两个中队,完成了掩护其他部队安全撤退的任务,为全局做出了重大牺牲,四小队牺牲的所有战士都是我们破虏军的英雄。”
“还有我们卫生队的女战士,她们放下手术刀,拿起长枪和鬼子战斗到最后一刻也决不投降,7名战士集体跳崖殉国,她们巾帼不让须眉,一身的胆色不输任何男人,她们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的榜样。我们要加大宣传和报道,要在广大士兵中宣扬他们的事迹。只有从思想上真正武装我们的战士,我们的部队才能以一敌百,战无不胜。”
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干部们仿佛又被重新点燃了心中的热火。特别是于东歪着脑袋不眨眼的看着李丹青,一番话让他觉得自己又要重新认识姐夫了。没想到姐夫去了几次军分区,见了两次首长,思想觉悟进步的这么快,话说得一套一套的。他意识到自己的姐夫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打架斗殴的莽汉了,而是一个有着深刻思想和坚定信念的领导者。
会议结束后,李丹青与彭江北和沈雁山进行了深入的交流,详细询问了战斗中的具体情况,并对近期的防务工作进行了周密的布置。
对于胡长捷的牺牲和这次战斗的失败,李丹青深感责任重大。他决定亲自前往军分区汇报工作,并负荆请罪。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愿意接受组织的责罚。
第二天,李丹青告别了于慧,带着狗娃前往军分区。一路上,他的心情沉重而复杂。当他再次来到那条河沟边时,看到放羊的老羊倌依旧在山坡上驱赶着羊群,但他的耳边却再也听不到赵月茹那婉转的歌声。短短数月,却时过境迁人非物是,李丹青给水壶打满水,望着那奔流不歇的溪水一声长叹。
到了军分区,李丹青向司令员详细汇报了这次战斗的情况,并请求组织给予处分。司令员听后默不作声,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他回头看向谭政委和参谋长,征求他们对此事的看法。
谭政委划着火柴,点燃了手中的香烟,深吸一口后,缓缓吐出了烟雾。他沉思片刻,然后开口说道:“从战斗的收效来看,我们成功拔掉了回马坡的据点,这至少实现了一半的作战目标。鬼子设下这个局,意图是要一举消灭破虏军,彻底铲除灵丘境内的抗日武装。但从这个角度来看,鬼子并没有实现他们的战略目标。再考虑到实际战损,破虏军死伤近三百人,而鬼子也损失了两个中队,双方可以说是旗鼓相当。因此,我认为这并不是一场败仗,最多只能算是一局和棋。”
参谋长也点头表示赞同,并补充道:“我完全同意政委的看法。从战术层面来看,鬼子的确是高明一筹。但在回马坡的战斗中,我们仅有一百多名战士就成功拿下了炮楼,并消灭了鬼子的两个中队,共计三百名敌人。这样的战绩,在我们八路军中,无疑是一次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役。我认为,回马坡的一百名战士以及神女峰壮烈殉国的七名卫生队女战士都应该被追认为烈士。他们的事迹和精神应该在全军中广泛推广学习,被载入历史,被刻碑铭记。”
“讲大好!就晋察冀根据地的布局来看,破虏军处在我们根据地外围,是我们与鬼子重点布防的大同、涞源等城市的缓冲区。这两年,正是因为破虏军的英勇战斗,不仅消灭了灵丘的一个鬼子大队,而且还成功牵制了浑源、广陵的敌人,保护了根据地腹地。如今伊藤雄野一个大队刚到灵丘,一场战斗就让他损失一半。在我们的装备、后勤均落后于日军的情况下,一比一的战损是可以接受的。话说回来,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胡长捷同志是我党的老党员,我们每一个上了战场的八路军战士都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包括我在内。所以丹青你也不要为胡长捷同志的牺牲过于自责,背包袱。彭老总号召我们八路军向鬼子全面发起破袭战,上个月我刚传达了指示,现在灵丘境内的据点都已拔掉,可以说破虏军的执行力和战斗力让我刮目相看。为了形势的需要,也为了兑现我之前的承诺,现在我代表军分区,正式将破虏军升格为团级编制,暂时就叫破虏团,李丹青任团长,彭江北任副团长,政委暂由李丹青兼任。战死在回马坡的原破虏军四小队,授予‘回马坡英雄连’称号。神女峰跳崖牺牲的七名女战士授予“巾帼英雄”称号,追认“一等功”。”
“谢谢……谢谢……我替胡政委,替破虏军所有死去的战友,谢谢首长!”李丹青耷拉着脑袋,原以为会有一场责罚,但几位首长都异乎寻常的对破虏军此次战斗给予高度评价和赞赏,却让他始料不及、受宠若惊。
破虏军的战士,他们出于一腔爱国热忱保家卫国,战死沙场,虽死无憾。但是现在军分区给予他们如此高的荣誉,至少证明他们死得其所,虽死犹荣。
悲痛、挂念、缅怀、喜悦、欣慰一起交织翻滚,所有积蓄、压抑的情绪如同溃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李丹青哭得像个小孩,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根本理解不了这种生离死别的战友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得如此畅快,本是来接受处罚,哪想却有意外之喜。李丹青抹掉眼泪,难为情的起身和几位首长告辞。
“别急,我还有事情给你说。”司令员拦下李丹青说道,“胡长捷生前都找我说过好几次了,让我给你找来的大学生,你不要了?”
“真是太好了,我那里正差大知识分子啦,人啦?”李丹青环顾着四周四处打量。
“瞎看啥,屋里都是我军部的参谋,人在政治处呢。不过我就纳闷了?李丹青,你不找我要两个军事干部,要个搞化学的大学生干什么?你又在捣腾啥呀?”
“嘿嘿嘿,司令员,事情也瞒不过你的眼睛,部队不是差手雷、缺炸药吗,找你要,你又不肯给,所以我就想自己弄出来。”
司令员闻言看了一眼旁边的谭政委,两人相视而笑。
司令员接着打趣道:“好小子,有志气!那我再给你派两个机械专业的大学生,你给我把飞机也造出来算了。”
“瞧你说的,不是试试看嘛,不行我就把人还给你。”李丹青一脸无奈。
司令员大手一挥,决定道:“行了,人我只给你一个,另一个被兵工厂要去了。”
李丹青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满和疑惑,“不是说好的两人吗?怎么突然打了折扣呀?”
司令员沉下脸,“这个人是我硬扣下来的,不然都到兵工厂去了,不要拉倒。”
“要!要!一个总比没有好。”李丹青立马妥协道,害怕再说连这一个苗子都保不住,不过嘴里仍是小声嘟囔着,“官大一级压死人啦,这是什么世道,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抢人嘛。”
司令员听到李丹青的无奈抱怨,也没有计较。他笑了笑,说道:“李丹青,我再给你派个‘抢人’的任务,怎么样?”
“什么任务?”一听有任务,李丹青顿时来了劲头,眼巴巴的看着司令员,宛如一只乞食的小狗。
司令员一改平静的神色,一脸严肃的讲道:“这次破袭任务不仅包括日军的铁路、桥梁,还有机场、煤矿。这几年鬼子占了山西,大肆开采掠夺我们的煤矿资源,企图以战养战。大同的金山煤矿就是鬼子手里控制的矿区之一,据说被抓去强行挖煤采矿的中国劳工有上万人,里面还有我们八路军被俘的战士。我和政委商量过,如果要炸毁金山煤矿,我们根据地距离大同太远,部队来回要穿插好几个县城,并且大同有鬼子重兵把守,不适合大规模作战,想来想去,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
“保证完成任务,请司令员下达作战任务。”司令员话还没完,李丹青就立正敬礼抢先回道。
“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司令员拉着李丹青乐呵呵的往墙上的地图走去,“丹青,你看,金山煤矿就在这个位置,大同往北二十公里的夹金山一带。我要你彻底的炸毁煤矿以及连接铁矿的铁路线,解救中国劳工和被关押的八路军战俘。”
“坚决……”
没等李丹青讲完,这次司令员截了他的话,“先别忙着表态,这次任务异常艰巨,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一是部队要大范围穿插;二是你可能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最难的就是动作要快,在掩护劳工撤退的前提下还要保障自己能成功脱身,大同可是驻着一个日军联队,稍慢一点可能就要全军覆没。”
“司令员,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交给我李丹青的任务,我保准给你办的漂漂亮亮。”李丹青嬉皮笑脸的说道。
“你小子可别大意呀。政委,你看,我没说错吧,放眼整个军分区,这事也只有这小子敢接。”司令员笑呵呵的对谭政委说道。
“要不你这么喜欢这小子,一年都升了两次官了,照这个速度,不出两年我都要给他让位置了。”谭政委打趣道。
李丹青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政委,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只会打打杀杀,你让我做思想工作,我可不是那块料。”
“好了,臭小子,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完成任务,破虏军经过这次战斗,也要好好修整,我可给你一个团的编制,你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一年以后,我要看见上千人的部队。”
“是,只要到时您别吝啬你的枪支、棉被就行。”李丹青笑嘻嘻的接话。
“哟呵,你还想打我的主意,要不要到时我给你写张纸条,找鬼子领去。”
李丹青吐了一下舌头,小声的嘀咕:“算了,你别打我主意就成。”
“你说什么?”司令员加重语气故意问道。
“没什么……嘿嘿嘿,司令员、谭政委,没事我就走了。”李丹青害怕再说下去又被司令员套了话,急忙退了出去,只听见屋子里传出一阵笑声。
……
在万宝村一无所获的伊藤雄野只能沮丧地带着部队退回了灵丘城。负责在外围搜索的日军从野猪沟带回了丰田及其小队的尸体。
在给小野舟川的电文中,伊藤虽然故意夸大了战果,声称“击毙八路军六百余人,并成功占领灵丘县的八路军根据地。”然而,小野的回文却异常简洁,只提到了三个字:“人头呢?”
这三个字犹如一盆冷水,将伊藤雄野的自信和希望浇得透心凉。确实,伊藤曾在小野面前立下豪言壮志,承诺“两个月内,定将李丹青的人头献上。”如今,两个月的期限已到,这三个字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伊藤的脸上。
伊藤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决定增援万宝村,眼睁睁地看着李丹青从自己的手中逃脱,如今只能独自承受这个苦果。他原本计划通过一次精妙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战术来为自己的灵丘之行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然而现在,伊藤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他梦想着调往华中战场的计划也不得不再次推迟。
伊藤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他开始从抓获的赵老三和黄掌柜身上寻找新的突破口,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线索,至少能够为自己的失败挽回一点颜面。
谭长伦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伊藤的忠实走狗。为了在伊藤面前展现自己的忠诚,他亲自操起皮鞭,挽起袖子,对赵老三施以残酷的鞭打,直到赵老三皮开肉绽,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在另一间刑房里,莫大高举起烧红的烙铁,那烙铁犹如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当烙铁接触到黄掌柜皮肤的一瞬间,只听黄掌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胸前立刻冒起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然而,尽管鬼子汉奸们用尽了各种酷刑,赵老三和黄掌柜却始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黄掌柜作为多年的老党员,党性坚定、意志坚强,敌人想从他嘴里掏出有用的信息简直是痴心妄想。而秃顶的赵老三这次也出人意料地紧闭嘴巴,死活不开口,这让负责审讯的谭长伦对他刮目相看。
黄掌柜手下的几个交通员当初也被抓了进来。虽然其中有一个在酷刑下招了供,但他知道的事情有限,交代的联络点早已人去楼空。
一无所获的伊藤将黄掌柜、赵老三和几个交通员就地枪决,并把它们的人头砍下,并高高的挂在城门口示众。
李丹青刚从军分区回来,便得知了赵老三和黄掌柜遇害的消息,只可惜鬼子动手太快,都没来得及着手营救。
这两天,赵七带着战士们四处搜寻,终于将几处战场上牺牲的战友遗体找了回来,也包括神女峰牺牲的七名女战士。李丹青将他们集体埋在了破虏寨山后,并当着所有战士的面,把司令员授予的“回马坡英雄连”的旗帜交到了新任连长沈雁山的手里。“巾帼英雄”的称号也被刻在了赵月茹等女战士的墓碑上。
棺木入殓的时候,大风吹得战旗烈烈作响,仿佛唱响了英雄的赞歌。战士们庄严而肃穆,一排清脆的枪响算是为英雄做最后的道别。他们的牺牲不会被遗忘,他们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后人。
这一次破虏军遭受重创,人数锐减不到两百。虽然军分区给了团级编制,但李丹青还是只将部队暂编为三个连,分别由彭江北、赵七和沈雁山担任连长。
一二连主要由原来的一二小队人马组成,而沈雁山的三连则是由原先的三四小队合并而成。因此,“回马坡英雄连”的荣誉旗帜被授予了三连。
沈雁山的三连人少,李丹青又从一二连中各抽调了十名战士充实过去,另外把吴飞从赵七那里调到彭江北身边任副连长。彭江北毕竟是军分区任命的副团长,迟早要把部队交出来,李丹青此举也是为年轻干部培养提前做好准备。
军分区给了破虏军灵丘、浑源、广陵三个防区的任务,而且要破虏军在一年内扩充成一千人的队伍。考虑此次金山煤矿的任务也不适合大部队远程穿插作战,李丹青思前想后索性就把部队拉出去磨炼一番。彭江北带着一连到浑源,沈雁山带着三连到广陵,赵七和二连留守灵丘,于东抓紧恢复灵丘的交通站,并联络浑源、广陵各县地下组织配合一连和三连尽快建立根据地。
两天后,彭江北和沈雁山已经按照计划分别前往浑源和广陵侦查地形并熟悉民情,为下一步将部队拉过去做好充分准备。
与此同时,赵七也带着人前往村子后的常青山进行地形勘察。按照李丹青的设想,万宝村暂时肯定不能回去,一旦敌人再次找到双河口村,部队和随军家属必须迅速转移到山上。因此,提前想好退路并做好预案至关重要。
李丹青本打算动身前往大同金山进行摸底调查,但在出发之前,他总感到有些心神不宁。如今,他的一家老小都在双河口村,他可不想让上次口子峪的事情再次发生。于是,他决定留在家里等待赵七找到安全的后路再出发。
从军分区带回来的大学生吴学名是个热血的精神小伙,这家伙在村里无所事事的呆了两天,或许是看着村子里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嘴上便吵闹着要回军分区。
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人才,李丹青自然不想轻易放他回去。于是,他一边派人像伺候小祖宗一样百般迁就讨好吴学明,一边让人找来了鞭炮师傅罗运安。同时,他还将万宝村埋存的炸药和铁器搬运到后山临时搭建的一座石屋里。等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才带着吴学明和罗运安来到了石屋。
罗运安虽然早就知道李丹青想制作手榴弹,但看到眼前这么多炸药和铁器,还是吃了一惊。他做鞭炮烟花所用的只是传统的黑火药,而眼前黄纸包裹的粉末炸药却从未见过。不过,吴学明对此却并不感到惊讶。他小心地倒出夹杂着黄色晶体的粉末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很肯定地说道:“这是三硝基甲苯,简称TNT。这东西可难找!”
“能不能炸,威力如何?”李丹青从株式商社把这东西带回来的时候,就猜到这东西是炸药,只不过见着和传统的黑火药不同,所以也只能锁在箱子里不知咋用。
二十出头的斯文小伙听李丹青问话,便知道他是个外行,不由慢下性子解释道:“其实很多材料都可以做炸药,甚至面粉多了都可以爆炸。目前常用的有黑火药、三硝基甲苯、硝酸甘油三种,民间的黑火药易潮威力小,硝酸甘油威力大但极不稳定,只有三硝基甲苯不仅威力大,还被称为最安全的炸药。”
李丹青听得不住的点头,眯着眼看着吴学明就像看了自己的亲儿子,“嘿嘿,学明、运安,你们能不能用这些炸药和铁器制作出手榴弹?我们部队现在正急需这种武器。”
吴学明之前在军分区兵工厂见过手榴弹的制造工艺,他拿起一片铁器,显得胸有成竹:“其实这并不难,只要我们先制作好模具,然后铸造出弹壳。”
罗运安也兴奋地插话道:“这个我可以办到!我们可以先用黏土按照手榴弹的形状制作一个模具,然后将炼制的铁水倒入模具中,这样就可以制作出弹壳了。”
吴学明对罗运安的提议表示赞同,至少他认为这个搭档不像李丹青那么外行。他补充道:“兵工厂也是这么做的。最后,我们只需要在铁制弹壳里装上炸药,拉上引线,再配上一个木柄,手榴弹就制作完成了。”
“实在是太好了。”李丹青心中大喜,但为了确保手榴弹的质量,他还是谨慎地提出了边区造手榴弹在实际使用中存在的一些问题,“战士们在使用咱们兵工厂做出的手榴弹时,经常抱怨哑弹太多,有的时候爆炸了,手榴弹只破成两半,不能杀伤敌人,这些问题能不能解决?”
吴学明说道:“造成哑弹的原因要么是火药受潮,要么是引线未连接好,这种TNT做的手榴弹基本不用担心,只是装填引线时固定好位置就能避免,不过炸成两半的问题倒是需要研究一下。”
罗运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手榴弹爆炸时是不是应该通过碎裂的铁片来杀伤敌人?”
“是的。”李丹青点头表示同意,“如果弹壳只破成两半,就无法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
罗运安受到启发,提出了一个想法:“我们在做烟花的时候,为了让喷射效果最好,会把攮子周围填充的黏土整得厚薄不均。我想,我们也可以在弹壳的铁片四周挖上槽印,让其表面凹凸不平。”
“对呀,这个主意不错!”李丹青激动地握住罗运安的手,“日军香瓜手雷的表面不就是凹凸不平的吗?你可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呀。我们接下来就试着制造几颗,所需的木匠、铁匠和材料,我立马就给你们找齐。”
随后,吴学明表示眼前库存的炸药可以制作上千枚手榴弹,但是再往后没有三硝基甲苯,便只能用传统的黑火药替代装填,配置三硝基甲苯太过复杂,并且现在根据地也没有配置三硝基甲苯炸药所需的材料和仪器。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李丹青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让他俩先弄几颗出来听听响儿。并且这次金山行动肯定也需要一些特制的炸药,就着话题,李丹青急不可耐的提出了研制像当年刺杀白川义则时的饭盒炸弹、水壶炸弹的想法。
如果需要重新烧炉炼铁,吴学明还不敢应承,但是用现成的军用水壶和饭盒,这小子倒是答应可以一试。
……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李丹青准备前往大同完成司令员交办的任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屋内的雾气,李丹青就从炕上轻手轻脚地起身。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打扰了身边酣睡的一双儿女。然而,就在他穿好衣服准备离开时,于慧突然从背后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衣服鞋袜我都已经帮你收拾好了。”于慧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漂亮的脸蛋紧紧贴在男人的后背上,仿佛想要将这一刻永远定格。
李丹青转过身来,看着妻子那满是担忧的眼眸,心中不禁一软。他温柔地撩起于慧散落的鬓发,轻声安慰道:“别担心,这次只是去探个路,了解情况。我会小心的,几天就回来了。”
于慧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睫毛微颤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知道,每次你都是这么说的。但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要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李丹青看着妻子那满是泪水的眼眸,心中一阵刺痛。他紧紧地将于慧拥入怀中,低声说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就在这时,李于敏揉着朦胧的睡眼从炕上爬了起来。她看到父亲要出门,立刻张开小手哭喊着向他扑去,“爹爹、爹爹……”
她一边喊着,一边用小手紧紧地抓住李丹青的衣角。
李丹青慈爱地抱起女儿,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小脸蛋,“爹爹要出门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了。于敏在家要听娘的话,好吗?”
于慧也走过来,替丈夫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柔声提醒道:“你这次去大同,也顺便看看小叔子吧。他回去后一直都没来信,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到李秋阳,李丹青就有些生气。他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小子,一回那王八窝,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我是要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咳嗽,狗娃带着段青已经等候在那里。此番前往大同,为了避人耳目,所以于东提议让李丹青和段青假扮夫妻出行。
李丹青轻轻放下怀中的于敏,于慧一直送他到门口。一行人在于慧的嘱咐声中迎着清晨的朝霞踏上了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