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秦古县
走进院内,院子里堆挂着几串子玉米,放着些农具。
两口挨在一起的窑洞,静静的卧在墙壁里。
左边的窑洞口,整张木质窑脸都带着土黄色,一扇上了年头的木门,咿呀咿呀的扑闪着。
右边的窑洞口,窑脸下面的木门上了一把锁。
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的样子,窗户上积了好厚一层灰。
刘家的窑洞门一般情况下不会上锁,白天都是敞开着的。
窑洞需要通风,而且家里有老人在,所处位置紧挨着其他的同宗兄弟,也有个照应。
再加上,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倒是不用担心遭贼。
刘冰踢了一脚门边上的石块,垫在门角上固定住门框,这才迈进门槛。
刚进屋,便看见卧在炕上的奶奶,在做针线活,赶忙跑过去打招呼:
“奶!”
老太太扶了一下老花镜,抬起头看向门口,发现是自己的大孙子回来了,立刻把手上的针线放进小筐子里,把手伸了过去:
“是二娃子回来了!二娃子,你终于回来了!”
老太太有六七年没见过大孙子了,这一见面,眼泪就止不住的向下流。
刘冰同样把手伸了过去,将老人家的手放在掌心里。
获得了刘冰的身体和记忆,该做的体面还是要做到位的。
然而,刘冰精神上没有对这位老人家的泪水产生共鸣,可心脏却不明所以的疼了一下。
疼的莫名其妙。
听老太太倾诉了一会,刘冰问道:“奶,我爸妈呢?下地了?”
“大姐和三弟他们怎么样?过的还好吗?”
老太太擦掉眼角的泪花,哽咽道:“庄稼人,还能干啥去?”
“你大姐嫁到秦古县城去了,好歹每年过节的时候就回来看看。”
“三娃和你一样出去打工了,几年都不着家。”
“你们两个都是没良心的......”
老人家的碎碎念又开始了,话里话外,都在怪罪两个孙子不回来看她。
刘冰候在边上,听老人絮叨了会,便以拿东西为由,脱身出门去了。
他准备的礼品不多,几个礼盒,来回跑一躺的功夫就足够了。
刘冰把礼盒放在屋里,朝老太太要了些打扫卫生的抹布和撮箕。
家里另一个窑洞不知道多久没人住了,八成被用来当做库房使唤。
他这突然回来也没说一声,家里当然没人提前收拾。
刘冰要是晚上不想和父母奶奶三人挤在一张炕上,那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旁边的窑洞打扫干净。
从家里找出钥匙,封闭的木门刚刚打开,一股土灰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这就是不开门通风的后果。
屋内,土炕上没有铺席子,肉眼可见的叠了一层灰尘。
当屋外的阳光照进窑洞内,还能看见空气里漂浮跳跃的颗粒。
土炕上放着缺了一角、没了柜门的木柜子,还有断了腿的凳子和木桌。
其他破破烂烂的农具,堆的满地都是,地面勉强留了点缝隙落脚。
目之所及,都在告诉刘冰,打扫卫生是个大工程。
回到车里换了套衣服,刘冰还给自己带了一个口罩,这才投入卫生大业之中。
两个小时后,他把地上的破烂整理完,脏活刚干了一个角,便听到隔壁传来声音:
“娘,我们回来了。”
这是刘冰母亲的声音。
熟悉的音律,让刘冰的心再次触动了一下。
突然,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大脑明明没有传递任何情绪变化,可身体就是不受大脑的指令,自主的用嘴巴大声叫喊出来:
“妈,我回来了!”
刘冰立刻跑出门,进了隔壁的窑洞里。
在看到二位老者后,也许是刚才的叫喊和跑动,把肉体的力量释放出来,现在他勉强能控制住自己冲过去拥抱的冲动。
不过,还是又喊了一句:
“爸、妈,我回来了。”
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在记忆碎片的引导下,爆发出来。
这种爆发,不受个人意志的控制。
刘冰父亲看到儿子后,手上用来擦脸的毛巾,瞬间跌落在水盆里。
刘冰母亲最先反应过来,扑上来抚摸儿子的脸颊,念叨着:
“回来了!回来了,回来好啊,回来好啊...”
“在外面饿着了吧,看你都瘦了。”
“晚上想吃啥,妈给你做。”
刘冰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完全是表演的状态,可泪腺就是止不住:
“想吃手擀面!”
母子俩相视一笑,刘父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
眨眼间,刘冰把隔壁窑洞收拾的勉强能住人,几碗热腾腾的宽面也上桌了。
面条醒的时间不够足,所以没那么劲道。
刘父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存酒放在桌上,接着又跑去拿了两个小杯子,笑着问道:
“这次回来待几天啊?”
也许是身体里蕴含的情绪全都释放完了,刘冰觉得身子轻快了不少,精神与肉体去掉了一层隔阂。
他举起酒杯和刘父碰了一下:
“我跟公司请了两个月的假,能在家里多待一阵子。”
“爸,我和朋友合伙在京城开了家公司,这几年攒了些钱,想在城里买个房子,把你们接过去住。”
刘母听说要搬家,刘母倒是蛮开心的,一个劲的给刘冰碗里夹菜。
刘父喝了口酒,皱着眉头说道:“去城里啊......那花销可大了啊。”
“我们在村里,种种地种种菜,一年花不了多少钱。去了城市里,这费那费的...”
“你攒点钱不容易,以后还要娶媳妇,自己在城里买套婚房吧。”
“你要是找个城里媳妇,人家能愿意和你爸妈奶奶这么多人住一起?”
近几年,刘冰每个月会给家里寄200块钱,再算上大闺女和三儿子零散的给一些,三位老人在村里过的算是好日子了。
舍得穿新衣服,舍得买肉吃。
农村人在城里站稳脚跟有多不容易,在外面打过工的刘父比谁都清楚。
目前的日子刘父知足了,他不是不想和大儿子住一起,实在是爱之深,不想给孩子添一丁点麻烦,不想成为孩子的拖累。
刘冰假装思考了会,才接着说道:“爸,你不想来京城我理解。”
“这样吧,大姐和大姐夫不是在秦古县开了个粮油店嘛,我在秦古县城里买套房子,你们住在城里,有大姐和大姐夫照顾,我也放心些。”
“而且,你们搬到县城交通方便,以后我也能多回来看看。”
“回村里是真的麻烦,山路不好走,开车回来一趟太费劲了。”
秦古县到刘家村的距离,和刘家村到延安的距离差不多,都是几十公里的路。
与延安不同,搬到秦古县里,对乡土情怀严重的刘父来说,是可以接受的。
因为大女儿在县城里,有个什么事情也能帮把手。
刘父倒是没有直接拒绝这个提议:“秦古县里买套房子也要不少钱呢,你在这买了房子,京城那边咋办?”
刘冰笑着挥挥手,轻松的说道:“爸,我们公司正处在上升期,以后会越来越赚钱的。”
“而且我攒的钱不少,在秦古县买个房子不影响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父也就不再拒绝:
“行,那过两天咱们去秦古县看看房子。”
刘家之主把事情定下来了,一直插不上话的刘母和奶奶,总算是能说话了:
“二娃子,你在京城开的什么公司啊?”
“儿子和妈说说,在城里有对象吗?”
“......”
一顿饭,就在这么三问一答中,走近尾声。
吃到最后,刘冰趁着刘父剔牙的时候,问道:
“爸,树根、大虎、四狗子他们在家吗?我明天去串串门。”
这三个都是刘冰从小玩到大的本家兄弟,都姓刘。
刘父点点头,盘腿坐在炕上抽了根烟:“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他们三个上个月就回来了。”
“不过,听说他们这次出去干活没挣到钱,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别扎人家心窝子。”
刘冰苦笑着摇摇头,说了句:“放心吧,我现在怎么说也是音响公司的副总了,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想要做事情,还是本家兄弟使唤着放心。
这几个人都是知根知底的。
就算最后事情败露了,刘冰也能用花钱来解决问题,不会把自己送进局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