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个碗,推翻大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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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打烂之后再重建

在高天章审判李文相的时候,李弘在狱中单独面见张文煌。

张文煌作为西乡县知县,李弘没有让高天章去审他,而是决定自己亲自来处理这件案子。

与此同时,杨知忠被软禁,整天在家唉声叹气。

杨老爷和杨家兄弟搬来汉中之后,部分杨家支系亲族也跟着一起来了,也在西乡县落户,充当掮客他们也没少参与。

不然在杨知孝走后,光杨知忠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那么多交际。

所以整个杨家都被软禁,除杨知忠父女以外的人整日战战兢兢。

杨惊春此前一直都住在女校,大概率也没有参与做掮客的事情,李弘没什么好为难她的,只是让她停职在家呆着。

对张文煌和杨知忠,李弘决定自己亲自审。

一个是自己此前重点栽培的下属,一个是自己的舅父。

他要树一个大大的典型。

狱中。

张文煌看着眼前的好酒好菜,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是西乡县本地的贫寒秀才,西乡县归大同社之后他第一时间投效,从普通文职做起,在最基层协助农会分田。

刚收到任务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要去指挥分田工作,却没想到是脚踩在泥水里丈量田亩。

但是他没有怨言,不管是分田还是后来的镇级政务工作,他都干得很好,被李弘看中选为总兵府的秘书。

后来他被外放回西乡县,一开始只是做代理知县,后来顺利转正。

张文煌很清楚,若日后李弘真得了天下,那他很有可能做到尚书,甚至入阁拜相也不是没可能。

在他眼里,最受李弘器重的卓翱和程小楼,一个是童生出身,文章没有自己写得好,一个最开始只是戏子,胸中那点墨水根本不够看。两人都不如自己。

是的,虽然张文煌认同大同理论,但是他心中的身份等级成见仍然存在。

李弘独自坐在牢门外,问道:“怎么不吃?”

张文煌叹息一声,略带羞惭地答道:“愧对师长栽培,没脸动筷子。”

“哧!”李弘不屑道,“你和袁、符两家勾搭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对你的栽培?”

张文煌低头不语。

在杨家落户西乡县之后,是他第一个主动去杨府拜会。

李弘故作惊讶地说道:“哦,我想起来了,第一个赶到我外爷葬礼上的县衙官吏,好像也是你吧?”

当时李弘也在场,若非如此,张文煌恐怕要给杨老爷哭丧。

因为张文煌到场之后发现李弘也在,临时把酝酿好的眼泪憋了回去,把哭丧改为汇报工作。

本来巴结杨家就是为了获得李弘的重视,李弘在场自不必做那些假惺惺的事情。

但是当李弘走后,张文煌和杨知忠建立起了“深刻”的友谊。

他不敢频繁跟杨家走动,但是常常把自己写的文章送去杨家兄弟办的文会上斗文,由此和袁逢年建立起了关系。

“啧,写那些臭屁文章的时候怎么不像现在这样寡言?”

张文煌抬起头,苦笑道:“师长莫要再讽刺我,我也是太想进步了。”

李弘好笑道:“你就是这样进步的?”

“我以为搭上杨家这条船,日后的路会走得更顺些。”张文煌此时才想起来李弘本家的遭遇,他原以为那是因为李家过去对李弘全家太过刻薄无情,所以李弘掌权之后打击报复。

如今看来,李弘似乎对杨家也没有想过要太过优待。

“你以为我们在做什么?”李弘质问道,“过家家吗?”

“造反。”

张文煌不理解,虽然地方豪强坐大的确需要弹压,但是等他们听话之后不还是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打天下。

过去哪个帝王造反的时候不是要首先获得世家大族的支持?

李弘说道:“你在总兵府待了那么长时间,又做了一年的县官,我看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我们做的事情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

“我们不是在造反,是在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李弘越说越激动,最后用手捶打牢门,怒吼道:“你也是出身寒微,难道就那么想做地主老财吗?!”

张文煌这时才明白李弘是真的不想对士绅退让半步。

他自知已经无权对大同社的未来发表看法,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李师长,难道您真的不怕士绅离心离德吗?”

“离心离德?”李弘觉得有些好笑,这些鬼东西什么时候跟自己一条心过?

“难道不是他们,和你们,和你们这些虫豸一起在试探我的底线?!”

若是这一次试探就这么过去了。

那下一次呢?

下下次呢?

光是一个西乡县,就有这么多收受贿赂默许旧地主侵田的官吏,那整个汉中府还有多少?

所以李弘必须借着这次机会整顿内部。

船小好掉头。

如今李弘麾下的地盘和人员规模都还不算太大,如果不打个好底子出来,日后恐怕就不是大船能不能掉头的问题,恐怕整个大同社都会因为内部问题而掉头。

如果就这么默许在物理消灭旧的大地主之后产生新的大地主,那这个反也别造了,回山里当野人算逑!

张文煌紧盯着李弘看了许久,一言不发,默默端起碗筷开始吃已经冷掉的饭菜。

看着张文煌一口一口十分认真地吃完,李弘也默默起身离开,一路毫不回头。

一直往前走,本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

“入值!”

刑名司的吏员们穿戴整齐,分列两排站好。

“判官,主簿入座!”

李弘和胡元新分别坐在主审位置的左右。

审判张文煌和杨知忠,不在西乡县当地审,而是把审判地点放到了府城。

总兵府的一名秘书充当书记员。

这场审判是公开的,在一片空地处举行,人人都可以围观。

但是既始场地再开阔,现场也容不下那么多人,更多的人还是被挤到了人群外围,根本听不到里边在讲什么。

开庭前就差不多查清楚了所有细节,这场审判相当程序化。

杨惊春确实没有参与到杨知忠做掮客的事情当中去,此刻她正在围观人群的正前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但是她还是被气得发抖。

当初她肯主动说服父祖来汉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憧憬汉中的妇孺科。

来到汉中以后,她不仅在女校教书,还在西乡县当地的妇孺科给和女同志们一起推倒贞节牌坊,一起给民妇们做宣传工作。

她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尤其是遇见如意郎君之后,她更是对大同社和大同理论喜爱不已。

可父亲却瞒着自己做这样败坏田政、败坏吏治的事情,她得知真相后简直不敢相信。

秦小满此时陪在杨惊春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肩背,以示安慰。

随着审判问询的进行,一些不了解情况或者是对案件细节了解不多的人纷纷摇头叹息。

杨知忠他们不熟,只知道是李总兵的舅爷。

过去他们就听说或者围观过李弘公审自己家,现在李弘又亲自审判自家舅爷,他们的内心倒是没有那么震撼。

但是许多人是听说过张文煌的,都知道这是个好官,怎么就走错了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甚至有许多官吏跟张文煌共事过,过去关系还算不错。

“公事公办就行了吧,哪里需要这么厉害,让自己娘家丢这么大的脸面?!”一名围观的群众喃喃自语。

他身边的一人笑道:“外地来的吧,你怕不是不知道师长大人他当初第一次打进府城时,第一个公审的就是自己本家。”

“是啊,我是湖广来的商人。不过你们这居然还有这等事?”

“可不嘛,所以说师长根本不怕丢娘家脸,他本家都被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呢。”

另一人说道:“你们不懂,这不仅仅是敲打,还是震慑。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哪怕是师长大人的亲族,犯了事也不可原谅,也要被审判。日后不管是谁家里人因为自家有人做了高官就想作奸犯科或者作威作福,大同社都不会手软。”

周围一圈众人纷纷点头。

那湖广的商人又说道:“可是在李总兵手底下做事也太难了些,我听说这次的案子,连一些只收了几吊钱的吏员都被革职查办了。这在其他地方能叫个事?”

“哼,你们湖广来的就是不知道好歹。”一名维持秩序的吏员回头看向那商人,“大同社给吏员发俸发得比大明的官还多,他们是黑了良心才伸手去贪这么几吊钱。而且只要肯做事就一定能升迁,不守规矩的人才会觉得市长对咱们严苛!”

“就是就是!”围观众人纷纷赞同。

说完,这名吏员对那商人警告道:“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商人也注意些,好好规矩做生意,少不得你们的银子赚。但要是你们不守规矩,可别怪咱们大同社不客气!”

商人讪讪道:“一定,一定!”

“欸,你是做什么生意的?”有好事者问那商人。

“我是粮商。”

没等这一小撮围观群众对着粮商起哄,李弘已经亲自提着喇叭宣读判决。

判项是提前写好的,照着念就行。

“兹有原西乡知县张文煌,徇私枉法,放任袁、符等家肆意破坏田政,并收受贿赂累计折银约二百三十两……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兹有罪民杨知忠,乃系汉中总兵李弘舅父,其利用其身份之影响,撮合西乡知县张文煌等与西乡旧地主勾连……判处杖刑一百,没收其名下所有田地及产业充作公产,另罚银一千两,限期一月内缴清!”

李弘念自己的职务和姓名的时候没有丝毫尴尬,但是围观群众却觉得有些别扭。

杨知忠的罪名是新加的,但很好理解。

场间大多数人也都还是小民,平日里也是深受杨知忠这种滥用影响力的人之害。

过去那些有举人功名的乡贤,无不如此。

这回西乡县的窝案抄了许多旧地主的家,虽然搞得其他已经成为小门小户的旧地主们人心惶惶,但是也有其他收获。

崇祯五年春,整个陕西和山西继续大旱。

曹汝述早就不给李弘供应粮食了,山西那边自己吃都不够。

从湖广来的粮商不止当初围观审判的一个,他们自以为掌握了粮食话语权,趁机抬高粮价,想在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候狠狠赚一笔。

结果汉中的粮行不断放粮出来平抑粮价,让市场上的粮食一直维持在一个较为恒定的水平,价格也一直趋于稳定。

粮商们一开始还不信邪,他们知道李弘收到的田赋大概数字,也知道汉中去年对外用兵消耗巨大,不相信粮行有足够多的粮食跟他们搞对抗。

但是一个月下来,大部分地皮上连青苗都在种下去了,粮行的粮食好像就一直没有断绝一样。

粮行的储备粮的主要来源就是这次抄没所得。

这群湖广的粮商只能认输,乖乖平价卖粮。

反正平价出售也不亏,只是赚得少点。

“师长,前线的军报,我军还未进攻,平昌、旺苍、苍溪三县佃户纷纷起义造反响应,闹得夔州府和顺庆府的部分乡县也在跟着造反,小半个川北都乱起来了!”一名秘书将军报递到李弘桌案上。

“刘掌院和严团长都在请示,要不要进攻。”

“让他们闹吧”李弘笑着说道,“等他们闹完了咱们再去接手,乱着的时候就别管了,你一会儿下去把批复的稿子拟好了给我看。”

从汉中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李弘觉得自己此前还是太心软了。

大明的摊子太烂,改造不如重造。

让起义军把各地都打烂,之后再重建也没什么不可以。

一张白纸才好作画,杀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新建立起来的政权才没有过去那样腐败残破的脏器。

历史上的李自成带着一群宁可在商洛山里啃树皮也不肯投降朝廷的人,从崇祯十二年走出商洛山,到崇祯十七年建立大顺政权,不过五年时间,根本来不及将那些让大明病入膏肓如同毒瘤一样的士绅袚除。

而历史给他的任务是,大顺军要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带着用五年时间从零建立起来的大顺政权去和在黄台吉的带领下迅速崛起的大清以及大明残余决死。

彼时的大明就像一个巨大的僵尸,已经无可救药,但是仍然在临死之际拼尽全力死死抱着新生的大顺政权,宁可同归于尽也要让神州沉没在黑暗中。

现在是崇祯五年,在大明上下的读书人看来,西北和辽东之外的大明看起来还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历史没有给李自成机会。

李弘自认为看到了新的机会,绝不能让它白白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