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拉扯
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柏论怎么会忘记他的声音？
他为人豪爽，颇有一番性情。他教他骑马！教他识字！这番恩情，柏论早就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
但是……
张辽为什么会现在出现在这里呢？
柏论露出一个近乎悲惨的笑，刚刚凝聚起来的战意瞬间崩塌。
张辽此刻也看清了这人的面容。
他吃了一惊。
“柏郎君！怎么是你？”
哈哈哈哈哈！
柏论也想问怎么是他！
反正西凉军从来不会记得自己的暴行！他们只在乎美酒是否醇香！掳来的姬妾是否窈窕！
下一刻，柏论就重新燃起了战意！
他紧咬着牙关纵身一跃，然后稳稳地落到了张辽的那匹骏马之上。
靠的太近，张辽闻到了柏论那周身刺鼻的血腥味！
今夜他杀了多少人？
又受了多重的伤？
张辽再想的多一点，比如说，他要如何向太师禀明，才能保住柏论的性命？
瞒当然是瞒不住的。
他来此，正是因为营中有一人前来通报，说是有一名剑客只身闯营，军营里死伤者甚多，因此请求支援。因来通报的人是董旻的亲信，于是这事就直接捅到了太师耳边。
太师当然是震怒的。
这是他的西凉精锐！
骁勇善战！
如今闯营的不过是一名剑客，竟引得他军队这般胆寒？
丧失的颜面需要鲜血才能挽回。
但据说那名剑客的确剑术非凡，董卓又害怕他弟弟身死当场。于是就将这个烂摊子甩给了吕布。吕布又交给了张辽。
而张辽接到的命令是镇压逆贼。
即使抓住了人也不必上报，就地处决就是。
张辽正想着，突然他就感受到了剑刃划破皮肤所带来的刺痛感！
他低头一看。
柏论已经将剑放在了他的脖颈上。
“将军！”西凉兵大喊一声。
张辽下意识地仰着头，头尽力往后退，想以此躲避他的剑芒。他借着余光看了一眼，清晰地看见了柏论的眼神。
那眼神里情绪颇多，夹杂着悲痛，凶狠，绝望……
“郎君……”
张辽压低了声音。
他很小声地对他说道，“你挟持我，快逃吧。”
柏论并不理会，他仍然紧咬着牙问张辽：“这里的驻扎的军队，难道都是你的部下吗？”
张辽沉默了，他开口道：“这是鄠侯董旻的部下。”
董旻……
柏论长舒了口气。
他把剑放下了。
不管怎样，不是张辽就好。
接着，柏论又说道：“我不走。我绝不逃出长安。我要么光明正大的离开，要么死在这里！”
张辽急了！
他猛地回头道：“你尚有大好年华，何必一心求死？”
……
……
王允则比董卓的反应要更为迅速些。
在得知消息的时候，他立刻就明白了。那名扰动西凉军营不安的剑客必是柏论！
想要验证也是极容易的事。
他只要派人去柏论府上问一问，就会知道他家主人一夜未归。
除此之外，他家的大堂里还停了一具棺椁。
丧葬礼仪都是连夜布置的。
明显是事发突然。
这样一想王允甚至都感觉到有一丝荒谬。
原来只需要他身边死一个人，他就能甘愿成为一把受他驱使的刀。
吕布坐在他的府上。
王允不时朝他笑笑，弄得吕布很局促不安。
他当然是羡慕王允的，羡慕他的风姿，羡慕他的高雅。于是这种羡慕在过分靠近王允的时候，就会转化为浓浓的自卑。
比如说……
他有何等本事能让王允亲自为他斟酒呢？
“将军请饮此杯……”
吕布有些喏喏……
王允似乎看出来了他的局促不安，他又是一笑宽慰道，“将军性情仁德，宽容下士。有忠君爱国之心，死节报国之意。长安上下谁不仰慕将军风采呢？”
……这话说的。
仁德、宽容。忠君、死节。
吕布就没把这四个词跟自己联系起来。
他悄悄挪动了一下屁股，心想着王允该不会在故意讽刺他吧。
于是吕布又悄悄看了王允一眼。
这位大汉的司徒仍然是面带笑容，气质温和高华。
不能够。
……王允不至于讽刺他。
“将军难道就没有想过，要为汉室效力吗？”王允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
吕布只感觉到有两股力量在自己身上拉扯。
上一次，他选择了董卓，于是获得了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但这些还不够。
他想要是更高一层的东西。那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世界，是能令天下士人都趋之若鹜的能力。
那东西十分玄妙。
吕布也说不清那是什么。
但太师究其一生都想得到它。
即使是他笼络了王允蔡邕，即使他亲近了一大帮的士人。但是他依旧没有得到它的青睐。
于是吕布又重新看向王允。
他感觉王允在他面前模糊了。
他变得虚无缥缈，但却光华灿烂起来。
王允在朝他伸手，告诉他他有了可以触碰到那个东西的机会。
但是……
真的可以吗……
……吕布当然明白王允的意思。
他张了张口，说出来的话仍然是下意识地推拒。
“难道司徒就不怕我将这话告知义父吗？”
王允并不在意，他微笑道：“老夫自然是相信将军的为人。事若不成，将军自然是埋在心里。难道还会告密吗？”
吕布有点臊的慌。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为人。
王允在他面前当真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他事无巨细的讲了许多。比如吕布的风姿，比如汉室凋零需要将军的扶持。再比如太师的残戮早令城中公卿所不耻……
他当真是不怕他告密。
吕布一声不吭。
他一边听着，一边慢慢地喝酒。
“……将军以为，柏论如何？”
啊！
吕布猛的抬起头来，不明白今日的话题里为何会提到柏论。
“……他当然是一个很好的人。不慕权贵，甘心隐匿于市井之中。在下与他有几分交情。”
王允微微笑道：“将军难道没有想过，今夜扰乱西凉军营的人会是柏论吗？”
实话实说想过一点。
但细思起来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因怕死而不愿从军。
整日混迹在市井中的人能与西凉兵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呢？
他难道不知道孤身与西凉兵对上便是死敌吗？
至于剑客的身份。
长安城的剑客多了去了。
指不定就有哪个不要命的一心求死！
王允的声音严厉了，“将军还未告知我，若那名剑客真是柏论。将军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