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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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朗回到家里的时候又是华灯初上,她被叶晨拉到办公室里温言软语地做着思想工作,除了表示歉意,还许诺给陈朗比普通新员工更加优厚的工资待遇。刚才替自己申冤的邓主任也找了过来,邀请陈朗加入他的队伍,就这样被狂轰滥炸之后,便晕头转脑地同意了。
在回家的路上,陈朗很是想不通地问自己,“我怎么就会同意了呢?”而且居然糊里糊涂地在叶晨递过来的合同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那些合同里究竟有些什么内容,陈朗都完全回想不起来,就记得叶晨一直含笑看着自己,微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陈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呃,我又不是lesbian,怎么会被女生吸引。于是赶紧把思想苗头扭转过来,继续回想后来下午的谈话内容,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感谢的头号功臣,是齿科论坛上的“二十四回”。
陈朗一时冲动,就拿出手机,进入论坛,然后点开“二十四回”的名字,用自己的“晴空万里”的ID发私信道:“叩谢大神,今天去面试,被各种为难,还好因为大神的帮助过关了,多谢大神一直以来的指教!”发送完毕之后正想退出,却又再一次看到“二十四回”的皓康宝宝的头像以及秒回的“恭喜,加油!回国面试了吗?为难你的地方就不要去了,来我们皓康嘛!”
陈朗瞬间便有些撇嘴,心说我就是被你们皓康齿科,尤其是你最推崇的俞天野,各种折磨和难为的。但她还是镇定自若地回复,“谢谢大神,你什么时候可以和我面基一下,我能在全论坛炫耀,那就可以考虑。”
老样子,这条消息发出,如石沉大海,“二十四回”再次进入习惯性装死。
陈朗倒是不以为意,脑海中开始自顾自地放起烟花,涌起各种不靠谱的入职皓康齿科后与“二十四回”相遇的联想,直到走到自家房门口了,大脑里已经闪回了不少在皓康会议室见到的年龄不同性别不一的无数医生形象,当医生形象定格到俞天野的冷淡表情时,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我不会这么倒霉吧。”但按下门铃的瞬间,陈朗还是暗下决心道,“我反正也签合同了。就算舅舅反对,我也要死赖着进入皓康齿科。”
刚想到舅舅,舅舅于博文就打开了房门,吓了陈朗一大跳,结结巴巴道,“舅,舅舅,你怎么在这儿?”
于博文乐了,“这是我姐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陈诵也从门后伸出个五彩斑斓的脑袋,“姐,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等你好半天了。”
陈朗又吓了一跳,“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这个钟点儿,居然没有漂在外面?”说完又仔细看了一下陈诵的脑袋一眼,“你这顶的是什么玩意儿?”
陈诵仰了仰脖子,眼睛拼命向上瞄了瞄从头顶垂下来的几缕假发,“这个啊,是因为要参加一个朋友的Party要用,我特地借的。”接着又嬉皮笑脸道,“舅舅给我打的电话,说有空的话就晚上一起出去吃大餐,庆祝你找到了新工作。”
陈朗听着这句话,不自禁就打了一个寒战,往于博文方向看去,于博文笑嘻嘻地把陈朗的背包拎过来,“今天辛苦了,还老站在门口干嘛?快进来快进来。”
陈朗满脑疑云地走进屋内,发现于雅琴和陈立海都已经拾掇完毕,身上穿的衣服都提升了一个档次,完全是节假日出门做客的水平。于雅琴看见陈朗就高兴得笑了,“大姑娘总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该给你打电话了。你舅舅说今晚出去吃,庆祝你加入那个什么齿科诊所,你看你看,我就说你一定行的。”
陈朗心想克格勃简直无处不在,我还没到家,这家里人都激动成这样了。瘪了瘪嘴只能把目光投向舅舅于博文,于博文面露微笑,“没办法,你舅舅也算是这圈子里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能不知道。”
陈朗叹口气,“我就知道,我这个孙猴子无论如何也跳不出你如来佛的手掌心。”陈诵也插进嘴来,“我也是一样跳不出舅舅的手掌心啊,我本来今晚约了朋友去夜店,可是舅舅说晚上带我们去吃四合院的私房菜,我就屁颠颠回来了。”
父亲陈立海接口道,“陈诵,这可不好啊,我发现你对吃的太执着,一点免疫力也没有。”陈诵听陈立海的老八股也早就听出茧子来了,于是伸出舌头翻着白眼,陈朗把陈诵的五彩假发从头上扯下来,戴在自己头上,对着门厅里的穿衣镜好一阵端详,怎么看怎么别扭,嘴里还替陈诵辩白,“她怎么吃也不胖,执着一点也无妨。”
于博文看陈朗带着假发左顾右盼一脸挑剔的样子,无端端地觉得这个场景很是熟悉,顿了顿神道,“你们都好了吧?陈朗你要不要换身衣服,我们该出发了。”
陈朗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显职业的衬衫短裙,赶紧把假发从头上扯下来扔给陈诵,“等我一会儿,我冲个凉,几分钟。”
陈朗冲凉的迅捷速度可以用光速来形容,她和陈诵不一样,陈诵是恨不得泡在浴室里养老,没事儿时还整点牛奶,浴盐什么的玩点花头。陈朗洗澡却和打仗一样,几分钟就可以出来,弄得娘亲于雅琴经常质疑陈朗,“你又不是羊肉,只是进去涮一涮?”
陈朗不以为意,她这都是当年在医院里闹下的毛病,时间总是争分夺秒,哪里容得自己在浴室里顾影自怜。所以当陈朗冲完澡,换了身舒适随意的白色的修身长裙,披散着湿乎乎长发走出来的时候,也没有超过十分钟。陈诵吹了一声口哨,“姐,你这样可真有文艺范儿。你要是这样走出去,谁也猜不出你会是医生。”
陈朗皱着眉头,“医生怎么啦?”
陈诵笑嘻嘻的,“医生都是刻板,冷漠,没有人情味儿的。”说完还补充一句,“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陈朗懒得理她,看于博文一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神情却云游天外的模样,不由得“嗨”了一声,“想什么呢?舅舅,我们走不走啦。”
于博文一下子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走走走,你赶紧吹头发,我约的是七点半,过会儿再不走就该晚了。”
于博文用自己的奥迪车拉着这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地行驶在北京城内,最后拐进了东单附近的一个小胡同,折腾了半天才停好车,然后带领大家往胡同深处走去。陈诵很得意地向陈朗显摆,“姐姐,你没来过吧,这里超棒的,舅舅上半年带我们来过一次。”
一定是趁自己不在北京的时候,陈朗愤愤地想到。顺着胡同步行几分钟之后便看到两扇素净的红色小门,门上没有招牌,只有一对红灯笼迎风摇曳。在于博文的示意下,陈朗推门而入,原来里面还另有洞天。
北京夏日的傍晚和冬季不同,悬挂在天边的落日虽已失去午间的灼热,但四处仍晕着淡黄色的光线,洒在四合院内的青砖灰瓦上,衬得分外温馨,远处遥遥传来偶尔的汽车鸣笛的声音,却越发显出四合院内的静谧。小院内刻意搁置却又随处摆放的家具古朴而又雅致。就这惊叹的功夫,便有身着白衬衣的帅气服务生迎上前来,与于博文核对今晚的预约,然后迅速将大家迎进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厢房。
陈朗算是知道为什么陈诵会屁颠颠跑回家的原因了,这儿摆明了就是传说中的大院宅门菜,等闲人都摸不着门进来,一般都得提前预约才行。在等待上菜的途中,陈朗好奇地翻了翻菜单,发现菜品中确实山珍海味各显神通,不过还是透着酒店餐厅的范儿。陈朗恍然大悟,也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吃的是环境,尝的是品味,如此而已。
于博文看陈朗完全没有陈诵的兴奋劲儿,有些愕然,“怎么?不喜欢吗?”
陈朗笑着摇摇头,抿了一口红酒,夹起一个脆皮大明虾塞进嘴里,“这么舒服的地方,又不用我掏钱,当然喜欢。”
于雅琴听陈朗这么说,笑骂道,“不许这么说,否则下回你舅就不请我们来了。”
陈立海也道,“老大你是头一回来,我可告诉你,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精彩的果然在后面,差不多在八点钟左右的时间,夜幕渐渐降临,唯有天上一轮明月,散发着冷冷的光芒。服务生进来将厢房的雕花木门推开,豁然看见刚才经过的院子已经搭成了一个小小舞台,射灯从四合院的四周打过来,丝竹声悠然响起,陈朗这回是彻底被震撼,两位扮相俊逸的古装男女豁然登场,莺歌啼转,惊艳全场。
陈朗完全呆住,正仔细分辨唱的是哪一出,于博文适时解释道,“这是昆曲,《牡丹亭》。”陈诵也跟着摇头晃脑,很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我又体会了一次当大爷的感觉。”
却被身边的于雅琴狠掐了一下,“什么思想,一点都不符合劳动人民艰苦朴素的原则。”随后于雅琴的注意力又被昆曲吸走,跟着悠扬的曲调打着节拍。陈诵很有些不忿,冲着陈立海发牢骚,“我妈思想也不怎么样,瞧她现在,完全资本家太太的模样。”
陈立海很是宠溺这个小女儿,“嘘”了一声,“小声点,你妈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别把她惹毛了,得顺着捋才行。”
陈朗起初很投入地听着,只觉风姿优雅迷人,曲声悠扬动听。可是时间长了就有点走神,这昆曲首先是听不明白,其次是真是慢啊,慢得陈朗觉得自己的心被晃悠悠提到空中,好半天也不给放下来。干脆分了一半心思出来,把注意力集中到食物上,在酱爆鸭璞和桔瓜焗豉汁排骨之间流连忘返。于博文看陈朗已经有些心不在焉,忽然就笑了,“今天你可算露脸了。”
2
陈朗品完了红酒,正往嘴里送着此家菜馆自制的老北京特色小吃豌豆黄,不明所以地看了于博文一眼。
于博文点点头,“真的,你今天在皓康齿科扬威,让俞天野出糗的事儿估计已经传遍北京城了。”
陈朗根本不相信,费劲把豌豆黄咽到肚子里,才腾出口来说道,“至于嘛。难道我们这些齿科医生全是八婆?”
于博文也笑,“可不。陈朗我告诉你,齿科这个圈子不大,转来转去全是熟人,就算你进去谁也不认识,很快你就会发现原来都是有渊源的。再说了,俞天野多大的腕儿,每次全国的种植会议,都会有他的讲座内容,这对于一名私立诊所的医生而言,实在是太难得。”说完了又看一眼陈朗,“就这么个人,今天阴沟里翻船,栽在你的手里。”
陈朗想起俞天野那张扑克牌一样永远板着的脸,就头疼,“别和我提他,整个一沙猪,大男子主义不说,特别偏激。”
于博文不动声色地笑,“那不重要,你又不是去和他做朋友的,你是去学本事的。”
陈朗想了想,终于歪着头问道,“我进皓康齿科,你高兴吗?不过,现在还没能进到种植中心。”
于博文看着此时的陈朗,也许是喝了红酒的缘故,脸色微红,行事作态比平常活泼,看起来娇憨美丽,很难想像当初也是如小肉团团样的粉红婴儿。于博文轻轻点点头,说出来的话却是,“我当然高兴。现在先在综合区锻炼一下也好,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陈朗叹口气,“舅舅,最初你一直没同意我进皓康,那后来,怎么又想通了啊?”这好像是第n遍问这个问题了。
于博文答,“你那么固执,我同不同意,对你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啊。”
陈朗点点头,“那倒是。”
于博文看她一眼,“既然决定去了,那我也只有换个角度来想,皓康齿科在国内也算首屈一指,应该会给你很好的提升自己的空间,对你将来的执业医师生涯,都会有很大的帮助。”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朗给打断了,“舅舅,你又来这些假大空的理论。”
于博文也无奈了,“我也别说了,反正你自己蔫有主意。来来来,吃菜,这个对皮肤好。”
陈朗笑嘻嘻地看向于博文,“你就把我当三岁小孩儿糊弄吧!”
于博文叹口气,“你有那么好糊弄吗?不过陈朗,你既然加入了皓康齿科,就要好好珍惜。它如今是国内最优质的口腔诊所,里面藏龙卧虎,有很多值得你学习的东西。”
陈朗点头同意。又听于博文问道,“今天拿到第一名感想如何?很开心吧?”
陈朗微抿一口酒,回想起今天整个的过程,摇摇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哈哈,今天我赢了。”
陈诵也凑了过来,“姐,你和我说说,今天竞赛的具体细节吧,我问舅舅,他只知道卖关子,说让我问你。”
陈朗借着酒兴,得意洋洋地把今天考核的整个过程讲了一遍,听得全家人的心情都随着节奏起伏跌宕,于雅琴和陈立海早就不听那个劳什子的昆曲了,跟着情节发展时而紧张,时而叹气。
陈朗很奇怪,“妈,你为什么叹气啊?”
于雅琴道,“我能不叹气嘛,外面的世界如此险恶,今天这事儿幸好是发生在你身上,要是陈诵遇到这事儿,早就被打趴下了。”说完还看看于博文,“就像我和你舅,从小就是我在学校默默无闻,被人漠视,他比我小三岁,成绩却总是名列前茅,还趾高气扬地回家来显摆,害得我总被你们的外公外婆教育。”
于博文赶紧给于雅琴夹菜,“姐,都什么年代的事儿,还说给她们听。吃菜吃菜。”
陈诵却在那里大点其头,“太像我和我姐了,不过得倒过个。她明明比我大,却什么都比我占先。真是不公平。”三位长辈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埋头吃菜,不予置评。
陈朗也愣了一下,两年多前无意中听到的于博文和于雅琴的对话在一瞬间又涌上心头。稍作镇定后还是安慰她,“可是你比我年轻漂亮,这比什么都强。”
陈诵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个安慰,忽然又崇拜地对陈朗说,“姐,你太帅了,我羡慕死你了。”
这下换全家人都惊讶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陈诵看大家都投以惊讶眼光,赶紧解释道,“我小时候在课堂上看小说看漫画,常常被活捉。所以我天天都在做梦如何一雪前耻,比如上课的时候假装偷偷摸摸在低头看什么东西,最好老师这会儿上来抓现行,结果发现我看的却是课本,就只好向我道歉什么什么的。”
陈朗听着觉得好玩,陈诵虽然在许多方面抵不上陈朗,但却往往是陈朗羡慕的对象,尤其是陈诵嘻嘻哈哈无厘头的性格和那些天马行空的古怪念头,于是很好奇地问,“后来呢?你得逞没有?”
陈诵哀怨至极地叹了一口气,“从来没有过。看来我天生不是演戏的材料,我每次假装看小说的时候,老师俨然都一副洞察世事的模样,永远也不会抓我。所以,姐,敬你一杯,你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英雄笑嘻嘻地和陈诵举杯相庆,正值一曲终了,耳边传来热情澎湃的鼓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大声叫好。陈诵转头一看,叫道,“哎呀,还有帅哥献花呢。”
陈朗也把头探出去看热闹,妈呀,不得了,真有一青年男子献花,还和古装的柳梦梅脸颊相亲。耳边还传来于雅琴的指责,“啧啧啧,现在真是世风日下,大庭广众的,两个男子居然卿卿我我。”
陈诵却俨然一副眼珠子要滴血的模样,“天哪,这么养眼的一对。太过分了,但凡我看得上的帅哥,要不是已经有女朋友,就是有了男朋友。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于雅琴这回不批判帅哥,改为批判陈诵了,“诵诵,你怎么说话的?最近怎么回事儿,我觉得你这思想观不对头啊。”
陈立海当然是和稀泥,“孩子说着玩的,你就不用当真嘛。”
陈诵也撅着嘴,“妈你简直就是个老古板。”于雅琴一瞪眼睛,“我还古板,没把你你那破假发扔出家门,你还说我古板。”陈立海还是和稀泥,“说你妈古板这一点,我也不同意。”这三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陷入了辩论大战。
陈朗和于博文完全插不上话,互相对视一眼,于博文指指外面,“出去透透气?”
陈朗点点头,两个人举着红酒杯从厢房里钻出来,站在院子里的一颗大槐树下,看着院子里服务生来来往往地搬动着刚才放置的《牡丹亭》的背景。于博文问道,“让你什么时候正式上班?”
陈朗想一想,“他们说随时,我还是下周一去吧,正好也是一号,这样算工资也容易。”
于博文点点头,“那正好,你上班太远了,我在你们单位附近有一套两居室公寓,原本是拿来增值投资的,最近正好空出来了,我派人整理一下,然后你把钥匙拿上,想回家就回家,忙的时候就去那儿住,省出点路上来回的时间。”
陈朗一愣,“你那套房子是黄金地段,租金肯定不便宜,我那点儿工资,可付不起。”
于博文斜眼看她,“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见外的?我怎么可能找你要租金,我要是收了,你妈还不得挤兑死我,说我小气。”
正说着这话,就眼看着刚才当众亲昵的一对男子,相拥着走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陈朗傻愣愣地看着高个的男子,心中惨叫,他,他不就是把自行车给摔了,找我讹诈的那一个?
3
包赟也注意到前方一脸愕然看着自己的陈朗,可是打扮气质和前几次见面时都不一样。第一次碰见她时,就记得她那张愤怒扭曲的脸了;第二次在皓康的会议室里看见,长发束在身后,当她脱下白大衣,完全是一身office女性的标准装束,神情冷静沉着,当然,后来被俞天野逼急了,有些气急败坏那也是自然的。第三次就是现在,她长发长裙地站在树下,眉目如画,很像是校园里的大学女生,可刚才却一脸娇俏地和这名明显是事业型的中年男性打着情骂着俏,如果耳朵没听错的话,那中年男子已经打算金屋藏娇。
两个人的眼光互相死盯对方,却谁也不开口,包赟挽着的“柳梦梅”察觉出一丝异样,开口道,“赟赟,这是你的朋友?”
“他”一开口,陈朗和于博文就都明白了,原来是位女士。看来这个“柳梦梅”是反串的。包赟斜眼看了陈朗一眼,“才不是。”
陈朗怒极反笑,最近流年不利啊,频频碰沙猪。于是也点头,“幸好不是。”
包赟看了看陈朗,心想你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等你看到账单的时候,就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了。嘴里却道,“你哪天有空?我把开好的单据给你。”
陈朗冷冷道,“这周吧,下周我该没空了。”
包赟转了一下眼珠,“我这周也没空,只能下周再说了。”
陈朗有些烦躁,这破事儿早了断早好,可眼前这人怎么就这么别扭,永远反着来。包赟又来了一句,“你等我电话吧,我通知你。”
然后便挽着“柳梦梅”转进了陈朗他们隔壁的厢房,陈朗被噎得气急败坏,于博文却来了一句,“这小伙子谁啊?你俩看起来有过节的样子。”
陈朗从鼻子里哼哼,“他说我撞坏了他的自行车,要我赔呢。”说完后心情全无,向于博文抱怨,“怎么这么倒霉,碰见他了。舅舅,咱们还是进去吧。”
于博文点头同意,心里却一直在思索,刚才那个反串“柳梦梅”,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边厢房里,“柳梦梅”正对着一面镜子卸着妆容,包赟倚在一边歪着脑袋看着,“美女,你累不累啊,家里的临湖轩你不管,总偷偷溜到这里免费来给别人唱戏。”
“柳梦梅”斜了包赟一眼,“别美女美女地乱叫,我会当真的啊,你还是留着哄你的女朋友去。”
包赟唉了一下,“那我叫你什么?老妈?一下子就把你叫老了二十岁。”
“柳梦梅”扑哧一乐,“儿子,你的嘴真跟抹了蜂蜜似的,说的话我就是爱听,比你爸强多了。”
包赟也是笑嘻嘻,“我见到美女一般嘴都甜。”
“柳梦梅”,不,这回我们应该改叫包夫人,摇摇头道,“我看你对刚才院子里的美女就很不客气。”
包赟嗤之以鼻,“她算什么美女。”
包夫人已经完全卸完妆容,大概是生活优越,保养得当,她的皮肤只有很少的皱纹,体型又维持得不错,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她五十多岁的年纪。端详了好半天的镜子,终于道,“在我眼里,比我小的女性,全部都是美女。”
包赟对他娘亲很纵容,于是点头称是,包夫人却忽然想起点什么,“和美女站在一起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包赟摇头,包夫人很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你都不知道?博文口腔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鼎鼎有名的于博文。”
包赟“啊”了一声,他虽然才刚从前台经理转为市场经理,但还是知道博文口腔的,博文口腔和皓康齿科的外资背景不同,它是国内民营诊所的一个典范,它的连锁诊所在街头随处可见,虽然占据的只是中低端齿科平价市场,但是光北京就有几十家,因此和皓康齿科相比,却更为普通老百姓所熟知,市场占有率非常高。于博文的名字还经常见诸于报端,大家都很好奇这个曾经从事过许多行业,甚至涉猎过房地产和建筑业的商人,怎么就渐渐放弃了原先的一切,把重心全部转移到博文口腔,并且做得风生水起。不过他本人倒是低调,很少接受访谈什么的,不像包怀德老先生,在电视上和报纸杂志上多次露脸,曝光率更高。
包夫人接着说下去,“我陪你父亲出席聚会的时候见过他一两次。不过今天我扮着戏妆,他没有认出我来,我也就乐得装一次傻。”
包赟脑海中马上浮现出陈朗举着红酒杯对着于博文娇笑的模样,不由得大摇其头,这叫陈朗的真不简单,白天还正儿八经地在皓康齿科装酷,晚上就找到博文口腔的老板投怀送抱了,不禁很是八卦地问道,“你见过他夫人没有?他这把年纪,孩子应该不小了吧?”
包夫人摇头,“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儿子很小,才五六岁吧,听说夫人带着儿子移民加拿大了。”
包赟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啊怪不得。”
这边陈朗也被陈诵纠缠不休地盘问,“姐,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帅哥,谁啊谁啊谁啊?”
于雅琴一听见帅哥二字也很激动,“谁啊谁啊谁啊?”
陈朗哭笑不得,“哪儿有帅哥啊,我怎么没有见过。”
陈诵不相信,“就刚才那一对同性恋,高个的那个,还凶巴巴地和你说话来着,我出来上厕所,全都看见了。舅舅,你刚才在旁边,她不说你说。”
于雅琴很是泄气,“就那两个人啊。”
于博文也乐,“别瞎说啊,那个柳梦梅是反串的,是个女的。至于另外一个,我也搞不清楚,你还是问你姐吧。”
陈朗被四双灼热的眼睛注视着,仍强硬地表态道,“别问啦,都说过不认识了,仅仅是一个路人甲。”
路人甲此时已经和“柳梦梅”相携离开,经过陈朗这间包房时,听到里面欢声笑语一片,忍不住就转头往里看去,和陈朗不经意的眼神对个正着,两人再度面无表情的对视之后,各自把头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