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后悔
正面的鞭腿自左向右,阴影里的武士刀自右向左,发动声势浩大的佯攻目的是隐藏一击毙敌的杀招,女孩的攻击以正合以奇胜,暗合兵法之道,这位统御过赤羽组的女孩在觉醒了混血种的能力后,将冥照的诡秘发挥到了极致。
锐利的尖啸声撕破空气,熠熠刀锋流星一样划过,宁远的刀出鞘了。
星野遥的布局精密绝伦,以致于刀锋临身才被宁远发现,斩到他的身体只需弹指。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宁远瞳孔遽缩,黄金瞳骤然亮起,他的动作在刹那的言灵下快如残影。
牙酸的斩击声,身体的撞击声,女孩的闷哼声同一时间响起,竟令人分不清先后。
在那一刹那,宁远的身体来不及回转,他果断抽刀以苏秦负剑的姿势斩飞袭来的武士刀,与此同时踹向女孩的胸口。
印刻在肌肉里的记忆优先于大脑指令做出反击,那是在执行局斩杀无数猛鬼众锻炼出的战斗本能。
每一个混血种的血管里或多或少都流淌着龙的记忆,这种镌刻在基因序列里属于古龙的诅咒或礼物,让他们有了超乎野兽的直觉,同时教会他们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报以最狠厉的还击。
未经开刃的刀锋就算斩到身体也无法造成致命伤,最多就是折几根肋骨,女孩的进攻精彩的令人赞叹,让她赢也无妨,如果给宁远足够多的时间思考,或许结局就会不一样。
必杀的鬼刃发出哀鸣,旋转着飞向空中,刀身没入鸟居柱上朱红色的笠木,刀柄微颤。
两人体魄交锋处激起白色的气旋,如环环外溢的涟漪,枫叶未来得及落下便被碾为齑粉,纵使宁远最后一刻反应过来极力克制,但爆发的能量依旧令女孩如发射的炮弹一样倒飞出去,她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白线,重重撞上了坚实的树干,霎时间枫落如雪。
束起的黑发凌乱散开,发簪遗落在一旁,星野遥瘫坐在树下,低头不语。
宁远出腿的瞬间便心生悔意,那一脚虽在最后一刻收力,但心中的自责依然潮水般涌来。他急忙奔至星野遥身旁蹲下,神色满是担忧,就像惩罚孩子严厉过头的父亲。
星野遥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想要开口说没事。
“别说话,”宁缺的手掌轻柔地按压在她的肋骨附近,随后攀上胸口细致检查,确认并无大碍,他松了一口气,“还好,骨头没断。”
“抱歉,让您担心了。”星野遥勉力微笑道,“是我太狂妄了,妄图挑战主人得到认可。”
“我的刀已经出鞘,你赢了。”宁远摸摸女孩的头,“从战术的角度讲我才是失败的一方。”
星野遥抬头望着男人的手臂,头顶的触感陌生又熟悉,这让她想起随侍左右的日子,对她来说那段无比珍贵的回忆。
那时主人还没长大,只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明明是主仆关系,小男孩却带着她回到那间已经烧成残垣断壁的故居。
当她跪在父母灵前默默流泪的时候,小男孩也是这样摸摸她的头,只是手掌不像现在这样宽厚有力。
和主人相处久了发现,男孩的灵魂与外貌截然相反,明明是比自己小几岁的孩子,给人的感觉却像被时光遗忘的浮木,心思细腻又苍老,实力强大到不可思议,像父亲一样照顾自己。
拥有几乎可以和皇匹敌的血统和天赋,却没有丝毫懈怠。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内心迫切的渴望力量,但又对权力毫无兴趣。
男孩的矛盾让她困惑又充满好奇,彼时星野遥心中悄然定下目标——成为主人手中最锐利的刃,为他清除一切潜在的威胁与危机。
宁远见星野遥没有受伤便站起身,去拾散落在地上的刀鞘。
阳光仿佛细腻的金沙,洒落少年脸庞,当他缓缓转身,点点金光又融化成温柔的光辉勾勒出风景画一样的侧脸。
宁远鼻梁挺直,肌肤白皙,给人一种清爽纯净的感觉,细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轮廓分明。
看着少年渐渐走远的身影,星野遥忽然生出一抹极淡的惘然情绪,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因为她第一次从漂亮、好看的角度去观察一位异性。
聪明如她,立刻意识到这抹情绪背后蕴藏的意义。
星野遥的心蓦地抽痛,停跳了一拍,就像习惯黑暗的眼睛忽然被炽烈的灯光照射,那又细又深的伤口赤裸裸地翻开,重新暴露在目光里。
她很少怨愤,因为怨愤改变不了弱者的无力。她从不后悔,因为执着于无法改变的过去毫无意义。
但此刻她却问了自己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后悔吗?
用身体去获得接近仇人的机会。
似乎有无数条黑线,并成阴影,遮住了望向男人的目光,自我厌恶的情绪仿佛无法挣脱的樊笼将女孩的心困在深渊里。
脏了啊...
星野遥回想起第一次和宁远相见的场景,彼时她正被沼泽久松那个畜生提着腿抓在手里。
她无数次感恩这次相遇,小男孩提着一杯热牛奶,轻描淡写的踹开了那道封闭她人生用绝望铸成的铁门。
可此去经年,再一次和主人相见,女孩忽然意识到,初遇也是她最糟糕的样子。
星野遥自嘲一笑,眼神彻底暗淡下去,脏不脏又有什么关系。
付出几年的汗水,竟然连主人一点忙都帮不上,切磋比试还需要主人关心自己会不会受伤,这样恶心、肮脏又无用的自己居然抱着泡沫般虚幻的奢望...
如果将来在战场上,自己也令主人分心,如果主人因此丧命...
想到这,她猛然抬头,宁远正弯腰去捡刚刚掉落的剑鞘,仿佛一个收拾玩具的父亲。
任何阻挡主人步伐的人,均不可恕,哪怕那人是自己!
没用的人,拖后腿的人,还不如去死!
星野遥脑海里只剩下这几个醒目刺眼的大字,对自己弱小的绝望,对自己无用的谴责,以及对诞生那抹本不该存在的情愫的自我厌弃,如同黑幕一样笼罩住女孩的眼睛。
如果待在主人的身边,只会产生副作用...
比试前宁远的‘我不需要’四个字,宛如横木落在古钟一样在她头脑里嗡鸣。
星野遥看向身旁的发簪,忽然攥在手里,刺向自己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