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初衷
屋内亮起一声蜂鸣,星野遥背后寒光闪烁,太刀瞬间出鞘。
主辱臣死!
言辞似刀,却比刀锋更加锋利,苏恩曦的质问仿佛斩开宁远的层层外壳,直抵他内心深处的幽暗。
既然撕破伪装,就一定要亮刀!这是星野遥的逻辑。
她瞳孔燃烧着金色的火焰,仿佛要把长桌对面的女孩烧成灰烬,喷出的鼻息仿佛岩浆,稍微靠近就会被愤怒灼伤。
苏恩曦泰然自若,对女孩拔刀之举视而不见。
她没有动,但有人动了。
“Easy,Easy。”宁远出手,握住女孩的皓腕,将离鞘的刀锋一寸一寸按了下去。
他站起身,缓步到女孩身后,双手搭在星野遥肩上,“今天是来赴宴的,如果生气哪里还会有胃口。”
手掌的热气透过衣服渗入女孩的肩膀,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开来,星野遥的手离开刀柄。
宁远嘴角噙笑,望向苏恩曦,“苏小姐这样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您觉得我是一个小人,不妨说说理由。”
“带她过来,是刻意的让她参与我们的对话。”苏恩曦瞥向星野遥。
“没错,源氏重工里蓄养了无数...怪物。这些怪物被封印在潘多拉魔盒里,钥匙就握在那位阴谋家的手中。在末日到来那天,他会放出这些怪物,它们将化作武器,为那位阴谋家狂舞。”宁远的手掌有节奏的为女孩揉捏肩膀,“毕业以后,她会进入源氏重工,成为潜伏在阴影里的杀招,在关键的时刻替代那位阴谋家,打开潘多拉魔盒。”
“魔盒一旦被打开,她就会暴露,在她被启用的那一天,她会死亡。”苏恩曦说。
“大概率是这样。”宁远感叹道,“对于那位阴谋家,她将是血淋淋的回马枪。”
苏恩曦冷笑道,“你说那位奉行食尸准则,将他的臣民视为食物,想要吃掉所有人爬到食物链的顶端,我看宁先生和他也差不多。”
“区别是你比他更阴险,更恶毒。你利用她的忠诚,欣然令其爬上你的餐桌,你第一个吞噬的是愿意为你赴死的女孩啊,宁先生。”
“是我自己要参与进来的!”星野遥怒目相视。
“四年来第一次联系过去的手下,就命令她发邮件给我,那个时候宁先生已经打算吃掉你了,还是说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他现在的计划?”苏恩曦冷冷问。
星野遥张了张口,一时语塞。
“这个男人早就铺垫好了一切。”苏恩曦盯着宁远的眼睛说道,“你的思想,成长,经历,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之中。他布置了一张蛛网,牢牢困住你的灵魂和肉体,你的一举一动甚至下一秒的想法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星野遥涨红了脸大声道。
“Quiet。”宽厚的手掌捏住女孩漂亮的脸颊,拇指封住了女孩细薄的红唇,宁远摸了摸星野遥的头,“让苏小姐把话说完。”
“你的外表,衣着品味,乃至用餐的举止,无一不在掩饰,你与那位一样,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阴谋家。”苏恩曦剖析道。
“过誉了,不过长得帅不能怪我。”宁远无奈道。
“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东西都有价格,这其中就包括野心。在资本眼中,本金可能会撬动十倍的杠杆博取回报。”苏恩曦继续道,“但是没有人会花费巨大的代价去做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的谋划,冒险联系我们,甚至杀死初代种或是圣婴,如果仅仅为了杀一个人,或者守护东京,在我看来就是天方夜谭了。”
“东京的死活与我无关,”宁远微笑着说,“请继续。”
宁远眼中的鼓励让苏恩曦不由生出愠怒,少年的眼神仿佛是在赞赏刚刚解出奥数题的小学生。
“在执行局只和有限的人接触,因为你清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结党成朋没有意义。你暗中策划着一切,帮助上杉家主出逃,取得关键人物的信任,葬送能为你付出生命的手下,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圣婴的遗产,取代那位阴谋家。”
啊?
宁远一愣,她没想到苏恩曦的推断完全朝另一个方向发展,不过仔细想来,在巨大的信息差下,她的结论貌似才是最合理的。
这个信息差不能明言,宁远总不能告诉苏恩曦自己是穿越来的,我知道一切是因为我看到世界正宿命般向预设的轨迹靠拢,但是我又他妈的猜不到结尾?
“我不是为了圣婴的遗产。”
场间还有其他人在,两个人默契的用圣婴代指白王。
宁远抬头,望向天穹,盛大的浮世绘镌刻在天花板上,一位身着巫女服的女孩,脚踏木屐,轻步于樱花纷飞的街巷,阡陌背后,是巨大的海潮,青色波浪宛如怒吼的巨兽。
他的手指下意识的摩挲,星野遥丝毫不动,宛如木头一样。
她清楚主人的习惯,想到入神处时,他的手里总喜欢把玩什么东西,或许是一支笔,或许是一根草,就像老人思考时手里总爱摆弄一些物件。
此刻,她成了替代品。
触感很陌生。
四年以前,男孩和她的手掌对在一起,手指修长的她还能略胜一筹,现在宽厚的手掌几乎可以环住自己的脖颈。
指腹仿佛在牛奶上滑过,白皙的皮肤留下淡淡的红痕。
很难想象十七岁少年的手如此粗糙,星野遥知道这是长期握刀的结果,宁远的手指仿佛海砂,经过岁月的冲刷来到这里暂歇,时而轻捏耳垂,时而摩挲颈后,甚至掠过锁骨...
并不难受,反而很舒服,一种奇妙的安全感在心底如同喷泉一样涌出,主人,父亲,或是其他...
星野遥说不清楚,但是这种似有似无的控制,对边界模糊不清的侵入,让情绪像烟雾一样渐渐蒙住了双眼。
男人的手可以随时拧断自己的脖子,距离自己的心脏只有几公分,星野遥享受这种生命被主人捏在手里的感觉,大脑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弹珠霹雳炸响,心咚咚直跳,就像沉入无情又危险的海潮,涌动的波峰,雪白的沙滩,她义务反顾,可抓不住那若即若离的痒处。
边界在被侵入,被侵入!
主人在思考重要的问题,不能打扰!
男孩在回忆往事,女孩昏头昏脑,苏恩曦看着这两个人,忽然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
星野遥美丽的扑克脸渐渐刷上一层酒色。
诶,你不是樊哙一样的侍卫嘛,不是万年不变的木偶吗?
苏恩曦在心底疯狂吐槽,她本来在等宁远给出一个答复,却有种被狗血撒了一脸的感觉。
忽然星野遥贝齿咬住下唇,脸颊泛起阵阵酡红。
闹哪样!你们够了!
我实在没看过如此烂俗奇葩的剧情,别演了,真的磕不到!
就在苏恩曦游走在离开和暴走的边缘,宁远忽然开口了。
“上衫家主是很好的孩子,我不希望她死。”宁远叹了一口气,双手离开女孩的肩膀,星野遥怅然若失,瞬间又绷起了冷脸。
苏恩曦冷哼一声,宁远微微诧异,苏恩曦转过头去避开了宁远的目光,她哼的不是宁远,是星野遥。
“我本来以为那是个琉璃一样的女孩,可是亲眼看见她我才明白,她是透明的。用美好这样的词形容她太过敷衍,你说的对,像我这样的人,靠近她就会害怕她染上自己的颜色。”
“我不希望她目睹这个世界的污秽与丑陋,但我亦不希望她被这个世界隔绝在外,因为世界仍有美好。”
“她轻轻开口,就可以杀死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但她一直沉默,比春风还温柔。她总是替别人着想,吃过不少亏,跌过不少跟头,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掠夺,却总是要的很少,她已经习惯牺牲了。”宁远抿抿嘴,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这样的人,像你说的,肮脏又卑鄙,其实是很难靠近她的。她仿佛一面镜子,一靠近她,在她眼里就会看到自己最好的样子,她眼中的我让我想起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小男孩,亦步亦趋的,心里憧憬着英雄。”
这其实也是谈判的策略,苏恩曦望着男孩的脸,在心里说道。
“可是我不是啊,”宁远忽然露出微笑,微笑里流淌着哀伤,“我的心已经脏了,我再也无法回到刚刚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是新奇的,美好的,迫切渴望着长大加入这个世界。即使能获得圣婴的遗产,拥有无尽的寿命,我也再回不去了。”
“本来是想逃避她的,舒舒服服的混吃等死,平静的度过一生。可是她叫我哥哥啊,她写下这些字句的时候,睫毛忽闪忽闪的,头上顶着黄色的小鸭子,阳光下的头发闪着酒红色的光。”宁远的目光越过苏恩曦,望向远处,仿佛看到了那个下午。
“当时我便下定决心,即使成为肮脏,卑鄙,又丑陋的人,也要给她幸福。她可以有一段甜蜜的恋爱,幸福的生活。在她的婚礼上,我会把她的手放在另一个男孩手里,两个人昂首阔步的,无怨无悔的,走向婚姻的殿堂。那个男孩是她信任的,喜欢的,即便懦弱,但也会为她豁出性命的。”
“我希望她快乐的在阳光下奔跑,和她喜欢的男孩一起,我就在黑暗里默默的为她打扫,为她清除那些障碍。”
“如果硬要说登门拜访的目的,”宁远笑着对苏恩曦说,“我还是想要欢天喜地的结局,我不喜欢错过和遗憾,即使这样会显得故事很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