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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自尽
夜色中,曹文诏带着翟玉林来到了京城郊区的御林铁卫军营。
军营里火把通明,巡逻的士兵脚步声整齐划一。
翟玉林被两个士兵搀扶着,身上的伤口虽经过简单包扎,但走路时仍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指甲缝中的伤口隐隐作痛。
曹文诏在前引路,穿过几排营帐,来到一处偏僻的小帐篷前。
他掀开帐帘,示意士兵将翟玉林扶进去。
帐篷内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
角落里放着一张简陋的木床,上面铺着稻草。
“先让他休息。”曹文诏吩咐道。
士兵们将翟玉林安置在床上,随即退了出去。
“大人…”翟玉林虚弱的声音在帐篷内响起,“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曹文诏背对着翟玉林,没有说话。油灯的火光在帐篷内跳动,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帐篷布上,显得格外高大。
他沉默片刻,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夜风吹动帐篷,发出轻微的响声。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翟玉林在御林铁卫军营中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曹文诏吩咐士兵好生照料翟玉林的饮食起居,允许他在军营内自由走动,但却不准他踏出军营半步。
虽然没有明言,但翟玉林心里清楚,自己在这里仍是个阶下囚。
令翟玉林感到欣慰的是,御林铁卫的士兵们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在他们眼中,翟玉林不过是个普通的郎中,受曹统领之托来军营养伤。
渐渐地,翟玉林发现这支皇帝的亲军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也感受到了士兵们的善意。
他们虽然身份低微,却心存善念,常常向翟玉林问安,送上一些新鲜瓜果。
翟玉林也尽自己所能,用一身医术为士兵们治病疗伤。
他妙手回春,接骨疗伤,很快赢得了士兵们的信任和尊重。
一日,夜色渐深,曹文诏的营帐内烛火摇曳。他坐在案几后,手中握着一份密报,是关于翟玉林这些天在军营中行动的记录。
“叫变蛟来。”曹文诏对帐外的亲兵吩咐道。
不多时,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军官走进营帐,正是曹文诏的侄子曹变蛟。
“叔父。”曹变蛟抱拳行礼。
曹文诏放下手中的密报,目光如炬:“我要你做一件事。把翟玉林在市面上散布御林铁卫谣言的消息,散到军营里去。“
“叔父的意思是…”曹变蛟眼中闪过精光。
“不要太明显。”曹文诏的声音低沉,“就像士兵们之间的闲谈一样。让他们知道,这个在军营里给他们看病的'好大夫',就是那个在外面污蔑御林铁卫的人。”
曹变蛟躬身应命:“侄儿明白了。”
几日后,军营中开始流传关于翟玉林的流言。
起初只是几个士兵的私下议论,渐渐地传遍了整个军营。
那些曾经受过翟玉林医治的士兵们态度开始发生变化。
有的士兵对他怒目而视,有的则刻意避开他。翟玉林明显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转变。
逐渐已经没有士兵来找他看病。
医帐外时常会传来一阵骚动,会有年轻士兵聚集在那里窃窃私语。
“就是他在外面说我们是半人半兽…”
“亏我还以为他是好人…”
“难怪曹统领把他关在军营里…”
如今翟玉林终于明白为什么曹文诏要把他带到这里不是救他,而是要他亲眼看到自己诋毁的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一日深夜,军营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偶尔传来。
翟玉林的帐篷内,一盏油灯微弱地燃烧着。
帐帘被无声掀开,曹文诏的身影悄然而入。
“翟玉林,”曹文诏的声音很轻,“你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弃子罢了。”
翟玉林猛地抬头,急切地辩解道:“大人,我做的是对的事。牛痘接种不过是一种新的医术,任何新的医术都该怀着敬畏之心,小心尝试。若是轻率推广,早晚会出大问题。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油灯的火光照在曹文诏脸上,映出一片阴影。
他冷冷地看着翟玉林:“你可知道,如今的皇上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不等翟玉林回答,曹文诏继续道:“外有后金鞑子虎视眈眈,内有农民揭竿而起。在这种时候,你诬陷御林铁卫,诬陷皇上的亲军。”
他的声音带着讥讽:“这就是你说的为了大明?”
帐篷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油灯的火焰在微微跳动。翟玉林低下头,无言以对。
“给自己一个体面的机会。”曹文诏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绫,放在翟玉林面前的案几上。
翟玉林看着那白绫,浑身颤抖,声音哽咽:“大人,我…我不能死。我是家中独子,父母年迈。若是我死了,他们就没人赡养了。”
“求大人开恩。”翟玉林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叩在地上,“老父老母只有我这一根独苗了。”
“那你散布谣言的时候,可曾想过御林铁卫将士们也都是父母的儿子?“曹文诏的声音愈发冰冷。
翟玉林双手抱头,痛哭失声:“小人知错了!小人只是一时糊涂,被人利用了啊!”
“被人利用?”曹文诏眯起眼睛,“说说看。”
翟玉林看着那方白绢,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大人,其实…其实是有人给我送了一封信。”
曹文诏神色一凝:“信在哪里?可有署名?”
“信…已经被小人烧掉了。”翟玉林低着头,“虽然没有署名,但那字迹确是家师张若古的。信中还称小人为'三儿',这称呼,只有家师才这般唤我。”
“你太糊涂了。”曹文诏声音沉了下来,“现在自尽,体面地死,还不会牵连他人和你的家人。”
翟玉林脸色煞白,双手不住颤抖。
“若你不自尽,”曹文诏冷冷道,“陛下要杀你,本官要杀你,就连太医院的张若古,也不希望你活着。”
曹文诏转身准备离开帐篷,在掀开帐帘前停住脚步:“没人知道我今晚来过。明天,我要看到结果。”
他回头看了眼翟玉林,“你不是还有一对年迈的父母,还有个深爱的妻子吗?好好想想你的亲人。”
帐篷内只剩下翟玉林一人,油灯微弱的火光照着那方白绢,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次日清晨,当巡逻的士兵掀开翟玉林帐篷的帘子时,一声惊呼划破了军营的宁静。
翟玉林吊死在自己的帐篷中央,脸色发青,舌头伸出。他的脚下,是一个倒在地上的木凳。
士兵们迅速将消息报告给了曹文诏。曹文诏赶到现场,看着翟玉林的尸体。
他命人将尸体放下,搜查遗物。
很快,一名士兵在翟玉林的枕头下发现了一封遗书。
曹文诏接过遗书,当着众人的面宣读:
“我,翟玉林,因诬陷御林铁卫,散布关于牛痘接种术的谣言,罪孽深重。我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万分后悔。我不配再活在这个世上,只求一死谢罪。但愿我的死,能换得御林铁卫的名誉恢复。”
士兵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曹文诏将遗书折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传令下去,”曹文诏沉声道,“按军规处置,通知其家人来领尸体。”
士兵们领命而去。曹文诏最后看了一眼翟玉林的尸体,转身离开了帐篷。
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洒在翟玉林苍白的脸上。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