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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熊猫血
十一、熊猫血
秦川医院的门诊部里,人潮涌动,热闹得如同庙会。人们进进出出,形形色色的表情挂在脸上。有陪着家人来做产检,一路欢声笑语的;有来询问病情,神色一本正经的;也有明明内心焦虑,却还强颜欢笑安慰他人的;当然,还有些人只是来办理常规事务,显得轻松自在。不过,最让人揪心的,是那些在角落里痛哭流涕的人,医院就像一个人生百态的展示台,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聚集在此,共同绘制出一幅绝美的人生百脸图。
都说人命在平日里看似轻贱,可一旦进了医院,这救命的花费却贵得惊人。瞧,那边有对老夫妻,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一层一层小心翼翼地解开,里面包着的是他们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医院窗口里的人却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有些人甚至还不屑地哼一声,那眼神里满是冷漠,毫无怜惜之意,就跟凶神恶煞收保护费的一样。可即便如此,大家还是只能眼巴巴地把钱往医院里送。不管开的化验单和药有没有用,先拿上一大堆再说。毕竟谁也不敢赌,万一这病治好了,又冒出其他毛病,还得再往医院跑。拿着缴费单站在窗口前,大家把口袋里的现金、银行卡都一股脑地往小窗口里递,那收费口就像传说中的貔貅,只进不出,眨眼间钱就没了。要是你想跟他们商量商量价格,或者说再考虑考虑,根本没人会理你,还会嫌你浪费时间。
走进医院大厅,嘈杂的声音在空气中不断回荡。交费窗口前围满了人,大家都焦急地等待着办理业务;护士导医台那边也不例外,人们不停地询问着各种问题。何建强手里紧紧攥着化验单,在门诊就诊室门口焦急地踱步等候着。自从田去病出车祸以来,已经做了两次手术了,可田去病到现在依旧毫无反应,像陷入了无尽的沉睡。更糟糕的是,秦川血库里的血早就告罄,而且全国医院的血量都非常紧张,能借调的地方早已借完。没有血,下一次手术根本无法开展,原本就渺茫的希望变得更加遥不可及,因为田去病的血型是极为罕见的熊猫血。
熊猫血,是Rh阴性血型的俗称。Rh这个名称,取自恒河猴(Rhesus Macacus)外文名称的头两个字母。人类的红细胞血型系统十分复杂,由多达二十多种血型系统组成,其中ABO和Rh血型与人类输血的关系最为密切。当一个人的红细胞上存在一种D血型物质,也就是抗原时,其血型就是Rh阳性,用Rh(+)来表示;反之,当缺乏D抗原时,就是Rh阴性,用Rh(-)表示。Rh(-)血型的分布在不同种族中差异很大,在白种人中的比例相对较高,大约能占到百分之十五。而在咱们国家,Rh阴性血非常罕见,是稀有的血液种类,所以才被形象地称为“熊猫血”,其中AB型Rh阴性血更是罕见中的罕见。不幸的是,田去病恰恰就是这极为稀有的RH阴性AB型血。
其实,田去病也有过幸运的时候。不知为何,在西京乃至全国,秦川医院在RH阴性AB型血的储存量方面是最多的,几乎相当于中国现存量的总和。田去病刚被送到秦川医院时,还有护士开玩笑说他送对了地方,全国也就只有秦川医院能提供大量的血给他做手术。当时,田守护和田嬛恩听到这话,心里还稍稍有了些欣慰,毕竟田去病是一家人的心头肉,是他们生活的希望。可随着一次次手术失败,田守护和田嬛恩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着,高悬在半空。医院里也没人再提起血存量的事了,每一次询问,得到的都是令人沮丧的答案。
何建强带着田去病最新的检查资料,从医院就诊室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沮丧,脚步沉重。一出门,他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肇事车辆和肇事者到现在都不见踪影,毫无消息,田去病的病情也不见好转。田家为了给田去病治病,已经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可即便如此,田去病的生命依旧危在旦夕,几乎看不到希望。
何建强回到重症监护室家属聚集地门口,田嬛恩和田守护一看到他,立刻从小床上站了起来。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焦急,紧紧盯着何建强,仿佛他就是田去病的救命稻草。何建强看到他们那两张憔悴又可怜的脸,心里一阵刺痛。他咬了咬牙,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田守护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又坐回到了床上。田嬛恩强忍着泪水,不断地安慰着他,可她自己的声音也带着哭腔。许久,田守护都没有说话,他的眼眶红得吓人,不知道是因为多日来没有休息好,还是悲伤过度,眼泪都流干了。过了一会儿,他艰难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向楼道走去,坐到台阶上,背靠着墙,点着了一根烟,一口一口地吸着,烟雾缭绕中,是他满心的无奈与绝望。
何建强走到田嬛恩身旁,轻轻坐下。无助的田嬛恩像是找到了依靠,靠在何建强的肩膀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何建强把胳膊搭在田嬛恩的肩上,嘴里说着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安慰话:“没事的,会好的,会好的,别太担心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无力感,可此刻,他也只能用这样的话语,给田嬛恩一点微薄的安慰。
重症监护室,是一个生命的战场,在这里,生命的灯火或明或灭,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对于这个热爱生命的医护团体来说,每一个躺在病床上的患者都是他们全力以赴的动力,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向着生命、向着重生努力。
田去病正顽强地和病魔抗争着,这或许是他人生中最艰难、最刻骨铭心的时刻。对于医护人员而言,看着这个年轻的生命在病痛中挣扎,他们的心情无比沉重。监护室的每一位护士都把田去病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心疼,面对他艰难的求生模样,还有满脸泪痕、焦急如焚的父亲与姐姐,以及那些从远方通过短信、电话传来的同学鼓励、师生情谊,这些都给了他们强大的感官刺激,也让他们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全力以赴,配合医生,尽最大的努力帮助田去病恢复健康。
田去病的病情极其不稳定,持续的高烧让他的各项身体指标都起伏不定。主管医生对这个患者格外重视,根据他的具体情况,及时进行了腰穿检查,以便更准确地明确诊断,随后对症、对因给出了详细的诊治方案。先是采取降温措施,接着进行抗感染治疗,还要时刻关注并降低他过快的心率,并且根据病情的变化随时调整治疗措施。医生还专门找到田守护和田嬛恩,把治疗方案和注意事项做了细致的交代。由于田去病体温持续高热,痰液也随之增多,为了防止引发肺部并发症,护理团队也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及时使用新型气道加温加湿装置,定时为田去病做雾化,促进痰液稀释。每隔两小时,护士们就会为他翻身一次,每次翻身时,至少会为他进行半个小时的机械排痰,同时配合医生的用药。在医护人员的共同努力下,田去病的体温逐渐得到了控制,生命体征也慢慢平稳了一些。
然而,对于监护室的护士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她们单方面的用心良苦,并没有得到田去病的配合。这个孩子或许是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信心,他不愿睁开眼睛,也不愿意和医生护士沟通交流,更别提配合做肢体康复训练了。但监护室的医护团体并没有放弃,不管是不是负责田去病的管床护士,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他的病床前,微笑着跟他问好,把他当成正常的孩子一样聊天,给他声音刺激。她们会播放田去病爱听的音乐,还会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播放新闻和广播。在非探视时间,她们也会找到田去病父母亲人、同学朋友的鼓励视频或音频,放给他听,希望能给他一些力量。
可田去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还时不时闹情绪。他的生命体征一会儿稳定,一会儿又开始波动,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了,却还是毫无起色。医院已经下达了最后通知,如果还是找不到血,无法进行第三次手术,那田去病醒来的几率几乎为零。即便进行了第三次手术,也不能保证他一定能醒来,这无疑是雪上加霜,让田家的希望更加渺茫。
何建强为了给田去病找血,已经想尽了办法。他给全国各地的血液中心和有名的医院都打了电话,可得到的答复都是没有的RH阴性AB型血。他还联系了所有之前自己父母帮助过的人,哪怕厚着脸皮去求他们帮忙寻找血源,可依旧一无所获,仿佛这个世界上的RH阴性AB型血一夜之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刚开始,何建强以为田嬛恩家里有点事,过几天就会回学校。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却一直没有出现,何建强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于是,他四处打听,最后从邻居那里才得知田去病出车祸住院的消息。田嬛恩宿舍的女生们也很关心,来看望了好几次,可重症监护室有严格的探视时间规定,而且在规定时间内最多只能进去两个人,所以她们根本没办法进去看望田去病,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何建强得知情况后,立刻向学校请了假,每天早早地就提着早餐赶到医院,晚上买好晚饭,陪着田嬛恩和田守护吃完后,才放心地离开,一天三顿饭,一顿都不落下。田守护因为儿子的病情,心智已经崩溃到了极点,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根本没办法处理任何事情,总是出错。以前医院需要什么东西,都是田嬛恩跑前跑后去办理,现在何建强来了,他就像田家的另一个支柱,主动承担起了所有事务。田嬛恩心里满是愧疚,可她实在分身乏术,田守护现在的状态让她放心不下,哪怕是一刻时间,她都不敢让田守护离开自己的视线,就连田守护去上厕所,她都要守在门口。
看着何建强远去的背影,田嬛恩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你怎么这么傻呢?你明知道我的心已经因为弟弟的事乱成一团,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感情,你明知道我们俩可能没办法在一起,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呢!我要是只用这具疲惫的躯体和你谈恋爱,对你太不公平了,我真的没办法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你明白吗?”
有时候,田嬛恩也会试着说服自己,或许可以和何建强接触一下,毕竟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一直默默地为自己家付出。可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她心里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始终无法完全敞开心扉接受何建强。何建强其实也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可他就是放不下田嬛恩,做不到对田家的事不管不问。在他看来,只有尽可能地给予田嬛恩帮助,自己才能稍稍安心,晚上也能睡得踏实一些。
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何建强想着多个人就多份力。于是,他赶紧打电话把田嬛恩宿舍的所有女生和左同鑫叫了过来,唯独没有叫于新杰。何建强心里总是有些顾虑,他不愿意看到于新杰和田嬛恩有任何接触。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预感,觉得田嬛恩和于新杰之间似乎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膜,这层薄膜下好像隐藏着他们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他害怕这层薄膜被人发现,更害怕它被田嬛恩和于新杰自己捅破,所以才不想让他俩接触。
等人都到齐了,何建强把田去病现在的危急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田去病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RH阴性AB型血是唯一能救他的希望。我已经找遍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真的是无能为力了。所以,我想请求大家都帮帮忙,看看谁有办法能救救田去病。在这里,我代表田嬛恩谢谢大家了。”说着,何建强拉着田嬛恩的手,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恩恩,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啊!我们到底还算不算好姐妹啊!”苏美彤有些生气地说道,其他女生也纷纷随声附和。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田嬛恩一把抱住苏美彤,哭着说:“我真的不想让大家为我弟担心,可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求你们,看看谁有办法救救田去病。”
几个女生听了,都心疼地抱在了一起。看着伤心欲绝的田嬛恩,她们也跟着感性地流下了眼泪,纷纷安慰道:“大家一起想办法,肯定会没事的,恩恩你别太伤心了。”
就在这时,苏美彤突然大声说道:“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血源!”她的这句话,让正在伤心哭泣的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苏美彤,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只见苏美彤伸出手指,指向对面:“他可以找到血源。”
大家顺着苏美彤的指尖看过去,发现是左同鑫。左同鑫原本正无聊地玩着指甲,一直沉默着。突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他一下子不知所措,慌乱地问道:“怎,怎么了?都看着我干什么?”
“同鑫,你能找到RH阴性AB型血吗?”田嬛恩激动地冲到左同鑫面前,焦急地问道。
左同鑫看了看苏美彤,又扫视了一圈其他人,最后把目光落在田嬛恩身上,轻轻地点了点头,而且频率很快:“我知道哪里有RH阴性AB型血,但是这个得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去想办法联系。”
田嬛恩一听,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她跑到左同鑫身旁,又是鞠躬又是感谢,嘴里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就差给左同鑫跪下了。她紧紧拉着左同鑫的手,拜托他一定要帮忙把血找来。
苏美彤也走过来,抱着田嬛恩,然后指着左同鑫,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左同鑫,你听好了,一定要在明天之前把血送到医院,这可是救命的大事,你可不许掉链子!”
左同鑫不住地点头,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我一定完成任务!”
田嬛恩看着苏美彤这么有底气的样子,心里放心多了。她知道左同鑫一直单相思,喜欢着苏美彤,还在努力追求她。有了苏美彤的“命令”,田嬛恩觉得左同鑫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她找血的。此刻,她还以为苏美彤心里只有于新杰,还在心里暗暗为左同鑫感到可惜。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忙着照顾弟弟的这段时间里,苏美彤和左同鑫早已修成正果,成为了甜蜜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