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社死现场
郡守衙门,“春卷堂”。
许夺端坐于堂上主位,神情肃然。
身后原本写着“山风”的匾额已被罗岳撕成一个醒目的“×”字,显得格外突兀。
堂下的梅败佛坐在次位,嘴角含笑,饶有兴致地看着门外缓缓走进的刘火水和他的孙子。
“哎呦,许爷,几天不见,现在这么威风啊。”刘火水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片凌乱的“春卷堂”,笑着说道,“乖孙,快给许爷磕头。”
稚童大眼睛忽闪着,挣脱了刘火水粗糙的大手,跑向许夺,奶声奶气地喊道:“我要吃糖!”
许夺嘴角微扬,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转头对罗岳说道:“带孩子去吃糖。”
罗岳拱手领命,走到稚童身前,弯腰将他抱起,温声说道:“走,跟叔叔去吃糖!”
然而,稚童突然咧嘴大哭:“我不要!我要爷爷跟我去!”
刘火水见状,顿时急得直跺脚,一把抓住稚童,表情严肃的说道:“你这娃咋这么不懂事?许爷让你去就去,别耽误了爷爷的大事!”
他压低声音,又说道:“要不然等你长大了,就只能跟你爹一样,一辈子做个猎户,最后落的人不人,鬼不鬼。”
说罢,他将稚童的头轻轻按在罗岳的肩膀上,连连点头哈腰:“有劳官爷,有劳官爷了。”
抱着孩子的罗岳眉头紧锁,冷哼一声,迈步而出。
梅败佛点点头,并未多言,而许夺则目光锐利地盯着刘火水,声音低沉:“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刘火水闻言一愣,随即露出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说道:“许爷,这才两天,怎么就不认得老汉我了。”
说着,他眼珠一转,从身后取出一筐鸡蛋,满脸堆笑:“许爷您救了我们百姓,想必是操劳过度。平步托老汉我给您带了这一筐鸡蛋,算是表表心意。”
你就拿这个考验干部?......许夺心中腹诽,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语气凌厉:“刘火水,府衙之内,只谈公事,莫谈私事。”
“是公事,是公事!”刘火水忙不迭点头,手脚麻利地从袋子里取出两只活蹦乱跳的公鸡,继续献媚道:“许爷,您救了百姓,我是受乡亲们所托,来看大人的。”
“这两只公鸡是给您补身子的,还请您笑纳。”
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的考验?......许夺心中再次腹诽,面上已露出几分不耐,抬手一挥:“有事说事,无事退下!”
“有事...有事!”刘火水赶忙应道,手再次伸向身旁的大口袋,显然还想从中取出些什么。
你挤牙膏呢,一段一段的?.......许夺心中暗骂,直接将他打断:“既然你说不出是什么事,那我来说!”
他猛然抬手,掌如惊堂木般狠狠拍在桌上,烟尘四起。
“刘青云为救你们爷孙,不听本官号令,擅自出手斩杀人面虎,导致无辜百姓身死,这事你认不认?”
刘火水闻言,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动作流畅丝滑:“可是......青云还小啊!”
“小?”许夺目光冷然,声调一扬,“看样子也三十多了,这还叫小?”
他拍案而起,声音愈发冷冽:“我与梅天罡拼死与虎王厮杀之时,刘青云在干什么?他留在你们身边,是在保护你们,还是怯战?”
“这是什么?这是不忠!”
跪在地上的刘火水浑身抖如筛糠,不住磕头:“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许夺目光如刀,咬牙怒斥,“现在可好,惹出这么大的事,他不露面,竟让你这个当老子的出面平事?”
“现在看来,他不仅不忠,而且不孝!”
他目光扫向桌案,想要寻找斩立决的令签,却发现桌面上的物品干干净净,连个纸片都没有。
娘的,罗岳收拾得真干净!......许夺心中暗骂,随即朝门外爆喝:“罗岳,带人去许县,将刘青云就地正法!”
话音未落,抱着稚童的罗岳已经迈步而入,刚准备领命时,怀中的稚童突然脆声说道:“叔叔,你唤我?”
许夺一愣,神色瞬间僵住,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你....”他试探性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稚童眨了眨大眼睛,天真地答道:“我叫刘青云。”
秋风扫过堂内,带来一丝凉意,却无法掩盖场中弥漫的尴尬与复杂情绪。
坐在堂内的梅败佛强忍着嘴角的笑意,脸色却憋得通红,几欲失控。
罗岳则是一脸惊愕,死死抱紧怀中的刘青云,生怕许夺对孩子真下死手。
跪在地上的刘火水更是抖如筛糠,双眼左顾右盼,仿佛在寻找救星。
唯独许夺,面红耳赤,心中“五谷杂粮”。
平步青云,平步青云,敢情你们老刘家的家谱是按词组排的?......他呆呆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开口,目光落在刘青云那天真的脸上。
“叔叔,怎么了?”稚童歪着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清澈无辜,声音软糯。
“呔!”许夺急中生智,目光一厉,声如惊雷,“刘青云!你虽年幼,但你做的事依然罪无可恕!”
刘火水闻言,猛地跪地向前爬行,磕头如捣蒜,声音急切:“许爷,不,许大人,不可啊,不可啊!他可是我们刘家的三代单传!”
许夺目光一冷,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火水,神色如覆寒霜。
见许夺无动于衷,刘火水转身跪爬到梅败佛脚下,连连哀求:“大人,大人啊,求求您,求您劝劝许武人,别杀我孙子啊!”
怀中的刘青云显然也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眼睛泛起泪花,小手死死抓向刘火水,哭着问道:“爷爷,你怎么了?”
许夺冷眼看了一眼,声音依旧威严:“现在,本官对此事判决如下——”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带着不容置疑:““主犯刘青云,畏敌怯战,法不容情,罪不容诛!但本官念你年幼,现责令——”
“三天内不得吃饴糖!”
听闻此言,刘青云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哇的一声哭得撕心裂肺。
刘火水听到孙子的哭声,脸色顿时一变,喃喃道:“完了,完了...许扒皮还是要报那一扁担的仇!”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子债父偿。”
“责令刘平步保许县百姓平安,协助裴县令进行战后重建工作。”他语气依旧冰冷,随即又补充道,“刘火水附连带责任,协助刘平步完成相关事务,归其管辖。”
许夺宣判完毕,低头看向泪流满面的刘青云,语气一沉:“你...服不服?”
“哇哇哇!我的糖!我要吃糖!”
刘青云哭得撕心裂肺,声音中满是委屈。
许夺揉了揉眉心,抬头看向刘火水,冷声问道:“你服不服?”
“完了...老刘家没了...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刘火水跪在地上,双手捂脸,语无伦次,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
许夺眉头紧锁,抬手对罗岳一挥:“带下去,文书你来拟定,按规矩办。”
罗岳得令,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他一手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刘青云,另一手拎起瘫软在地的刘火水,迈步走了出去。
“你根本就没想杀刘平步。”
梅败佛的声音从旁传来,打断了正揉着眉头的许夺。
他抬起眼,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看破是聪明,看破不说,才是真正的聪明。”
许夺从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杀刘平步,还有李虎。
从事情的轻重缓急来看,杀一人救百人,虽有道德上的亏欠,但结果无疑是好的。
而许夺要的,正是这样的结果。
从当前的形势来看,那一定是要朋友交的多多的,敌人搞的少少的,这是他必须遵循的原则。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理由去杀刘平步。
不过,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尤其是梅败佛现在代表着朝廷的脸面。
“哈哈哈!”
“懂得审时度势,就坡下驴,为人圆滑却不失杀伐果断。”梅败佛爽朗大笑,语气中满是欣赏:“你比张岚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许夺微微一笑,目光深邃,意有所指:“你才是真正考验干部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