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出炉
有了矿石，有了燃料，剩下的就容易了。
明代炼制生铁最常用的高炉，叫做“大鉴炉”，其制作方法也不是什么秘密，刘福便是其中行家。
在山上寻找耐火的石英石，混合耐火粘土，很快便可砌成。
至于更先进的炼钢工艺，比如液态钢什么的，朱祁镇也不准备花精力研究。就用最常见的“大鉴炉”，结构简单，工艺成熟，有刘福等专业人士监工，马上就能投入生产。
搞新工艺，需要大量的时间试验和试错，朱祁镇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
即便要搞，也是等回了北京，夺了鸟位，人力物力极大充足的情况下再说，不可能把先进技术留给蒙古人。
况且，采用更高级的工艺，无非就是两点好处，一是生产效率高，二是出产的铁杂质更少品质更好，能被称为钢。
朱祁镇手里有一千多人，最不缺的就是人力，效率低一点也无所谓。
而想要好钢材，也可以通过不停地锻打去除杂质，将普通的铁变成好钢，所谓“百炼成钢”就是这个意思，也就是多费点人力和燃料罢了。
既然万事俱备，说干就干。
朱祁镇和刘福等人商量出方案，选址建炉，采矿，选矿，碎矿，选煤，炼焦，然后便由曹鼐负责组织和调配人手。缺少什么具体工具材料，就派人下山去找伯颜要。
曹鼐也不愧是状元出身，又在吏部历练多年，管理才能极为出众，各项工作几乎同步展开，千头万绪，他都能安顿地井井有条，一千多人各司其职，干得热火朝天，颇有大炼钢铁的劲头。
仅仅十多天之后，第一锅生铁六百斤便滚烫出炉。
朱祁镇下达命令：“四百斤送下山去，让他们快马带给伯颜，留两百斤，我们自己用。”
“留来何用？”曹鼐不禁发问。
“打造兵器，铠甲，把大家都武装起来啊。”朱祁镇笑道，“曹卿，你难道想一辈子就留在这深山里给蒙古人炼铁不成？”
曹鼐恍然大悟，惊得伸手捂住了嘴巴。
朱祁镇道：“据我观察，也先此人刚愎自用，野心过盛，土木堡之后，更是狂妄自大，独断专行，不把其他蒙古部落放在眼里。他的种种行为，已经招致了大汗脱脱不花，阿剌知院等人的不满。即便他的亲弟弟伯颜帖木儿，对他也是颇有微词，敢怒不敢言，不然伯颜也不会背着他兄长，让我来开这个铁矿。”
“我预言，用不了多久，最多半年到一年，瓦剌便会发生内乱。即便他们暂时没乱，我也有办法推波助澜，让他们必乱无疑。等到了那个时候，便是我等的机会。我会带着这里的所有人，乃至更多的明朝俘虏回家。以赎我昔日所犯之罪。”
说到这里，朱祁镇看着高炉里燃烧的熊熊火焰，念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曹鼐看着朱祁镇无比坚定且从容的目光，内心激动不已。
当初在紫禁城，他教这个年轻人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之书，说实话也没见他有什么太大的长进，反而是在经历了此番巨大的劫难之后，终于破茧成蝶，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
……
一个月后。
时间已是初春，气温渐渐回暖。
朱祁镇在巴图的护送之下，从矿场返回忽兰忽失温。
因为伯颜传来消息，也先终于回来了。
“我真是没有想到，开铁矿这么复杂繁琐的事，居然还真让你给办成了。”
朱祁镇的宅邸里，伯颜一边大口吃着羊肉，一边哈哈大笑。
他用力拍着朱祁镇肩膀：“太上皇啊，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事是你搞不定的？搞定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吧，上次你教我的。”
“没毛病。”朱祁镇淡定地道，“如今已开大鉴炉五座，预计一年可炼生板铁二十万斤，生碎铁八万斤。你知道大明有个遵化铁厂不，那是大明最大的铁厂之一，一年的产铁量也不过五十万斤左右。”
“厉害，太厉害了。”伯颜激动地直竖大拇指。
“要说厉害，还是你们的老祖宗忽必烈厉害，要不是他当年发现这个炼铁的绝佳宝地，现成就能启用，我现在可能还在山里面找矿呢，哪有这么快。”
“那也得是你们汉人。”伯颜无奈地笑了笑，“我们蒙古人，脑子里只有他们的羊群马匹，要不就是拉弓射箭，四处劫掠。你就是把矿石摆到他们面前，他们也炼不出铁来。”
“至于我们忽必烈大汗，没错，他是很厉害，因为他太了解我们蒙古人是个什么德行了，所以他能任用你们汉人，还有色目人，以及各式各样的人才。但是他死之后，蒙古就一落千丈，马上回归原形了。说到底，我们蒙古人还是不行，不如你们汉人啊。”
朱祁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问道：“伯颜兄，现在铁产出来了，你准备如何使用？”
伯颜道：“这事暂时还是要对我兄长保密，如果一股脑都拿出来给军队用，他肯定会发现不对劲。所以，我只打算拿一少部分出来，给我本部精兵打造一些武器、装备、蹄铁之类。剩下的，则想办法运回西蒙古，到各部落里卖掉，换成钱，马匹和粮食。你放心，这些钱粮，都有你两成，将来你回北京的时候，我帮你送回去。”
“兄弟，你长进了，终于肯为自己考虑了。”
伯颜长叹一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是不得不为自己考虑。我兄长已经计划在四月南下，再次入侵汉地。虽然各部都在反对，但他却铁了心肠，谁反对就打谁鞭子。如果这次胜了，那倒还好，如果败了，我估计草原上就要出大乱子了，所以我必须有所准备。”
“如果我是蒙古人，我一定推举你当首领。”
“我就算了。”伯颜噗嗤一笑，“蒙古人只会推举出像我兄长这样的强悍蛮横的人出来当领袖。像我这样的，他们会说，伯颜啊，你是个好人，但你太仁慈了，不够强悍，不配领导我们。”
“仁慈不代表软弱，和强悍并不矛盾。”朱祁镇喝了一口马奶酒，“依我看，你伯颜既仁慈，又强悍，你才是真正可以带领瓦剌走上正确道路的好领袖。”
伯颜有些羞赧地笑了，显而易见，他很享受这些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