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精神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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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一盏三百年不灭的古灯(17)

老王和老郭当然不会就这么离开陈遗宝家,他们要看着陈遗宝发疯,看着陈遗宝无路可走,看着他下了那股子邪劲还能怎样。陈遗宝一手推着老王的背一手推着老郭的背,力气蛮大的,还真一下子就把二人推出门外,滚滚滚!快滚!快给老子腾地儿!

老王和老郭站在院子里,只是相视而笑,陈遗宝也就这么大本事了,再闹不出多大动静来了。

老郭说,陈遗宝,你不用冲着我们发脾气,我们一走,把你晾在这若大的院子里,该没钱花,还是个没钱花,能解决了你的什么问题。听我一句把,还是老老实实低头想办法,那儿去弄钱吧。

老王说,遗宝,你还不至于穷得连饭也吃不起来了吧?只要还能吃起饭来,没有钱都是暂时的问题。我们可以先给你一点钱,叫你先生活起来。但是你要想办法自救,想出挣钱的路子来。

陈遗宝那肚子邪乎劲一下,也就想过来了,别说对着老王老郭气乎乎的没用,就算是一个人躲在床上蒙上头睡大觉去,能睡得着么。老郭抽出一张一百块钱来递了过去,说,这个你先拿着用去,我也不指望你还能还上了。但是咱们得好好说话,好好想办法。

接下来,老王就要好好恶心一番陈遗宝了。活到了这个份上,能不叫人恶心么,对他人气不忿有什么用。陈遗宝当然明白,自己走到这步田地,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的。老王和老郭又走进屋子里。

老王说,遗宝,也不是我们想恶心你的,你自己说吧,一个三四十岁的小伙子,正是能干的时候,你到那儿去打几天工,活不过你自己。都是你自己太懒,从小儿你父亲把你惯坏了。我们对你是足够了解的,你父亲活着的时候能一直娇生惯养着你,可这社会不会惯着你。你不是谁家的祖宗,也不是谁家的宝贝儿子了。想活下去,就还得靠你自己站直了。

老郭给老王递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再揭这种人的短了,没用。他们不是他陈遗宝的衣食父母,犯不着教育这样的人,他们是出来搞钱的生意人,现在还将要做一回盗墓贼,干么要说那么多的废话,现在死死拿捏了这个人,要他按着他们设计好的路径走下去,才是正事。

老郭说,你只看到大阳河村那个小于是来收古董的,你可知道他还想干什么事么?我来告诉你吧,他是在你们村,听到了你祖先的什么故事,说坟里随葬了一盏宝贝的长明灯,他是来想这盏长明灯来了。

察言观色,见陈遗宝捏着那一百块钱,蹲在门洞前抱着头一言不发,像条看门狗一样了,老王和老郭就都知道这人己经没脾气了,快被驯服了。

老郭说,今天我能资助你一百钱过日子,明天我也能资助你一百块钱过日子,可我能天天资助你一百块钱么?天下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吧。所以,你还得站起来自己去挣钱。老公家是可能给你开个方便之门的,比如给你个低保,想要个五保,你的年龄还不够。就说这个低保吧,村里没人给你说句话,恐怕也还轮不到你。

老郭掏出香烟来,给陈遗宝一支。然后继续说话。大阳河村的那个小于是给我们打过电话的,把你家祖上那盏随葬到坟里的古灯说得神乎其神,说是你们的祖先特制了那么一个宝贝,在坟里就能照亮三百年。遗宝,你知不知道你祖先的故事?你想没想过这样一个宝贝,要是卖到我们手里能值多少钱?你想没想过,这样一个宝贝,老叫它埋在坟墓中给死人照明,是不是可惜了?如果能落在你手中,能卖个大价钱,能卖他个三二十万,你还会坐困愁城过不了日子么。

老郭这话点醒了陈遗宝的记忆,他怎么会没有听过先人们口口相传下来的故事,这故事他爷爷讲过他父亲也讲过啊。这盏在陈遗宝脑子里复活了,是那么的神奇,是那么的神秘。陈遗宝的心里巨烈地活跃起来了。

陈遗宝说,我家的事情我当然知道,我祖宗的故事我能没听说过么?可那盏古灯到底在那个先人的坟墓里,谁知道呢。说到这里,陈遗宝心里灵光一闪,说,你们不会是叫我盗窃祖坟的吧?

老郭冷笑说,不是我们叫你去盗祖坟的,是你的日子不能过了,是你挣不到手里钱来了。你家里能有几件好东西?你不也都卖完了?你还能再卖了谁家的好东西?唯有这祖坟里的东西还能值大钱,你又取不出来了,卖不了了,我们就没办法了。

陈遗宝陷入了复杂的沉思之中,开始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是啊,这人间的钱,他不想去辛苦的挣,他祖先那里有钱,他又花不了。这不是枕着枣糕饿死人么。老王和老郭又对视一眼。老郭要拱上最后一把大火了。

老郭说,你们祖先的钱,你不想去花掉用掉,有人想花掉用掉了。你以为小于就只是来你们村听听故事么?陈遗宝惊愣愣地看上老郭的眼说,你是说那个姓于的要动歪脑子了?他敢!老子捶断他的双腿!

老王说,你能看得住你们村里的木雕,你怎么能看得住你家的祖坟?那可不是埋在村中心的,你夜里溜达回来了,也能路过那儿手电筒儿照一照。

老郭说,遗宝,我可没有说小于会去挖你家的祖坟,这话可都是你自己说出来了。

这个陈遗宝想了一阵后,还真就恶向胆边生,下了决心。陈遗宝说,我们祖先的财富,只能由着我陈遗宝去折腾,岂能便宜了外人。

陈遗宝终于上道了,老王和老郭会心一笑。老郭说,遗宝,我们本是来做生意的,那想到会叫你白白耽误了我们许多工夫。我们也和你没什么话说了,该走了。你想怎样养活你自己,是你自已的事了。说完,和老王站起来做出要走的样子。

陈遗宝现在怎么可以叫老王和老郭就这么走掉,要去挖自家的祖坟,他一个人又怎么能干得了?陈遗宝的脑子里己经想不到别的事情了,现在一心只想着怎么样才能痛快淋漓花上祖先的钱财。等一会。陈遗宝喊出声来。老王和老郭要的可就是这个效果,早就在这里等着他呢。

老郭回头笑说,遗宝,你不叫我们走,还有什么事么?跟你在这白白浪费了半天时间,屁用不顶。若我们在村里溜达,说不定己经搞到什么好东西了。

陈遗宝说,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你们指教了我挖祖坟找宝物,我又没干过这些事,我知道该怎么干。老郭装得严肃起来,说,遗宝,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是你活不过去了,想到了这里,怎么能说是我们指教了你。你是一个人不敢干吧?你求我们帮忙可以,话可不能这么说,在外面还得嘴上放岗哨。你要做不到这里,可就把我们都害死了。

陈遗宝说,反正话都说到这里了,你们都不能走,要干也得和我一起干。老王说,老郭,不妨坐下来,咱们就听听遗宝怎么安排吧。老郭说,遗宝,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们可是帮你忙的。你要知道这是严重的犯罪,出了事你我可都要进去的。至于能挖出什么宝贝来,那都是你的东西,我们可不沾你的便宜。当然你得全部卖给我们,也得叫我们挣个辛苦钱。

陈遗宝心里虽然已经下了决心,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盗墓的勾当,又准备挖的是自家的祖坟,到底心里是忐忑不安的,说不犹豫,立马就能实施犯罪是假的。他不仅希望老王和老郭能给他涨胆,还希望老王和老郭亲自参与,教会他怎么盗墓,忽许后半生就能躺着也活得无忧无虑了。

陈遗宝把他的为难兜了出来,第一他没有盗墓的工具,第二他不知道该盗那一座祖坟,他不知道那个祖坟里藏着那盏宝贝灯。

老郭说,这个你不用操你,工具,我们去想办法。至于挖那一个祖坟,我们先分析分析。现在还有人清明去烧纸的坟不挖,离村庄近的坟不挖。你们陈姓人家能说清楚的都是谁家的祖坟,不挖。年代很久远很久远的老祖坟,咱们也不去挖。

陈遗宝心里一下子就有谱了,说,我懂得你的意思了,很久远很久远的祖坟里,埋的是穷人,那时的祖先没有钱。距离我们活人很近的祖坟,埋的是三代宗亲,也没有钱。我想起来了,只有南坪上的几片祖坟地,虽然年年清明节,也还是有后人去烧个纸,但离我们不远不近。就在这些古坟里挑一个吧。

三个人一阵密谋,这事儿就算搞定了。老王和老郭马上回到了他们的县城他们的家。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他们已经又一次出现在石磨庄村头。这回他们没有进村,一个电话打出去,陈遗宝就找到他们来了。

老王和老郭的摩托车藏在了隐秘之处,三个人分别带上工具,跟在陈遗宝身后,向着南坪上坟地走去,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消失在远离公路的狂野上。

来到一处荒草没入膝盖的坟地前,陈遗宝指认了墓地,三个人选择一个地方就开始开挖了。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突如其来的风吹草动,墓地上居然神奇地冒出一大团的阴气,月光之下,他们居然发现那团阴气不散,影影绰绰似乎能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形,似乎能看到那个人形的愤怒,能看到那个人形的双眼中,射出来的冷森森的目光。一股冷森森的气流袭击了三人魂魄,陈遗宝一时之间就吓破了胆,惊恐万状。

老王只盗过一回古坟,那里就见过这种怪事,一时之间也吓傻了眼。只有老郭经验最丰富,可他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形,只能说算是没有被吓死过去,可也是再不敢在坟地上胡作非为了。

老郭知道今晚这古墓盗不得了,还算能镇静下来,立刻爬在地上磕起了响头,嘴里念念有词,先人们,我们知道错了,饶过我们这一回吧,我们再也不敢挖了,这就滚蛋。老王和陈遗也灵醒过来,爬在地上就磕头求饶,说他们错了。说来也真够神奇,那团阴气居然瞬间散了。

陈遗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磕磕碰碰回到家里的,十魂己丢了七魄,他也管不了老王和老郭怎么回去了。陈遗宝打开家门,拉亮电灯时,才发现椅子坐着一个老人,己经在那里等着他了。陈遗宝当然不会认不出这个老人是谁的,因为那是他己经死去了几年的老父亲陈大驴呵。

陈遗宝心里的恐惧无法形容,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爸爸,你别吓唬我了,我是你的儿子呀。你可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吓死了,谁还上坟给你烧纸钱。

若是活着的陈大驴现在坐在椅子上,陈遗宝可不会这么地诚惶诚恐乱了方寸,什么时候都是他说一不二的。若陈大驴敢唠叨的紧,虽然陈遗宝不至于挥动老拳就把他揍上一顿,但也不会叫老人家顺心顺气地舒服着。陈大驴小时候惯着的儿子,就是长大后再也管不了的儿子,每说一句话都可以把他呛死。

陈遗宝磕头如捣蒜,求着仙去的老父亲赶紧离去时,听到了他父亲一声深沉的长叹息,仙去的父亲居然要开口和他说话了,遗宝,你不用给我磕头,你起来吧,咱们爷俩阴阳相隔,今天还能这么见面,也还是父子情未尽,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陈遗宝抬头起身,就看到了他父亲泪流满面的老脸。

那是一张慈祥的面孔,那是一张悲哀的面孔,那是一张呈现无限酸楚的面孔,那也是一张饱经沧桑的面孔。陈遗宝不再恐惧,只有忐忑不安,他不知道仙去的老父亲,今晚要怎么惩罚他。这不是在世的那个父亲了,管不了他,陈遗宝还是意识到了,今夜的这个父亲,有本事带走他。

陈大驴的声音很沉重,问道,遗宝,你告诉你爸,你今晚去那里了?说实话。

陈遗宝那里敢说他上那去了,他不敢说,却又不能不说。他开始痛哭流涕,真心地忏悔他的过错。这里不是刑警队的审讯室,面前坐着的也不是审讯他的法警。这里是他家里,他在这个大院里生活了几十年了。面前是他仙去的父亲,一生都不曾尊严地呵斥过他。他就是天,他就是地,他就是祖宗,他就是王法。现在,他可以拒绝坦白从宽,坚决否认自己的过错。父亲现在不就是一个魂魄么,也没有那么可怕呵。可是,他的心却在提醒自己,再也不能说假话,他得老老实说给父亲听,他己经铸成弥天大错。

陈遗宝说,爸爸,我说实话,我不敢像在你活着的时候那样地蛮横了,我去挖祖坟了。我活不下去了呀,爸爸,我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吃了,我想着只有咱们祖坟里的好东西还能卖些钱,支撑我活下去。

陈大驴说,遗宝,儿子,我再问你,你想过没有,祖坟里的东西,你也有卖光的时候,到那时你又该怎么活下去?这是生存的长久之法么?

陈大驴说,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能说他活不下去了,像话么!你祖父三四十岁的时候,正担当着一家十几口人的日子,内忧处患,他得挺着。你爷爷三四十岁的时候,社会动荡,兵荒马乱,那时活着的人有多困难,你想都想不出来,他也得挺直了腰板想尽办法活下来。我三四十岁的时候,社会虽然太平了,兴百姓苦,大家日子都艰难,你母亲生你把命都丢了,我得把你养起来,也得挺着。你三四十岁的时候,社会更好了,怎么就养不了自己一个人,躺下了。

陈大驴说,我们祖上的历史,出过多少能人,一代一代的人中,那个都是好样的。最近的四辈人中,数你生活的时代好,你没有大富大贵的本事,像不了先祖的样子吧,也没有人要求你活成一个荣耀风光的当代东家吧。可你就活成了这个样子,说得过去么!

陈大驴说,就因为你妈死得太早,就因为你是一根独苗,我怕养不好你,怕你长不大,怕你风吹了日晒了雨淋了,就把你养成了这样一个东西。少年的时代,想着你不懂事,长大了总会活明白的。青年的时候,想着你总该懂事了,能担当责任了,你变成了家里的霸王。你不成器,谁嫁给你。三十不立,你仍然一分力气怕出,一点血汗怕流,连自己的嘴都养不活了,最后还伙同外人盗起祖坟来了,你是我们陈家唯一的败家子啊!

陈大驴说,你现在还想着那两个同伙吧。是同伙么,他们把你生生地卖吃了,你在乐呵呵地帮着他们数钱。我见过数典忘祖的,忘恩负意的,没想到你还能挖开祖先的坟,也打算卖光卖净,你罪孽深重呵。你真以为关起门来,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么,儿子,你错了。你听着,那两个混蛋己经活不过今天晚上了,他们逃不回他们家里了。

陈遗宝听到这里才心惊肉跳,恐惧万分,涕泪滂沱,悔不当初。说,爸爸,我知道错了,我痛改前非,不要把我带走吧,我还没活够五十岁呵!

陈大驴说,你活多大有意义么,没有,你活在这世上还不知一个畜牲。不过你不要害怕,先人们还不想叫你走,不管怎么说,先人就是先人,亲人就是亲人,还得迁就着你,包容着你啊。今晚咱们父子俩就说说最后的话,了了最后的父子情吧。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脚下还有个地窖,里边还藏着些东西,那是你祖父藏下来的,改天你可以挖出来,顾一下你的急,继续过日子。至于你以后是不是真的痛改前非,先人们给你这最后的机会,这次你再卖吃完了,还不打算改弦更张,可就先人们都救不了你。

陈遗宝总算放下心来,知道自己死不了了。可自己究竟还该怎么活下去,他得好好想想了。

陈大驴说,你祖父的时代,家里还有些田产,有些好东西,可是那个时代不允许他过太平的日子了,守不住的家业不得不选择败出去。你祖父的心痛,你没有体验过。你祖父己经不能和先祖辈的陈大东家比较了,就那么点能耐,拼尽了全力活着。

陈遗宝说,爸爸,祖父的时代是个什么样子,我说不清,我只听你说过,祖父很勤劳,还算是个东家,就自己下田了。后来连长工都不敢用了,把土地都当工钱送给长工了,那个得到好处的都感恩不尽。再后来祖父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