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个人的精神聊斋(8)
我监护着鱼亮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知道他不可能有个理性的回答。可是我还必须得和他说说话,听听鹦鹉学舌。
此时沉默不一定是个好事情,看似无心的他,你不知道什么时侯就又会突然有心。为防止意外,我就得分他的心,不能猜测他此时究竟是有心无心。
至少在当下,我还需要这么干,我还不能不这么干。现在,我只想把他安全送到家里,把他交给他苦命的老爸。
我重复刚才的发问,鱼亮,你是怎么来到坟地的?鱼亮说,鱼亮,你是怎么来到坟地的。我说,我是骑着高头大马,锣鼓喧天中来到我家的田里的。我不敢再说出小神坡这个地名了,会不会节外生枝,我都得预防着。魚亮说,我是骑着高头大马,锣鼓喧天中,来到小神坡的。
我的心下一惊,鱼亮和我说的不一样了,尽管只有几个字和我说得不一样了,我也神经紧张,生怕这个鱼亮此时此刻再弄出一个什么夭蛾子来。现在我需要的,就是一台只能复制原版的录音机,而不是其它。否则,这个鱼亮有可能会把我累死。我赶紧观察鱼亮的动态,还好,小神坡这个地名没有第二次引爆鱼亮的情绪。我接下来说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我说,鱼亮,你来也来过了,玩也玩够了,该回去了。鱼亮说,你来也来过了,玩也玩够了,该回去了。这回鱼亮还复制的不够精确,丢掉了他的名字。不完全是鹦鹉学舌了,而且还多了这么半句,你叫我回那里?这分明是半句精人的话,分明是半句正常人的话。我神经高度紧张,不敢生一丝一毫的大意。
我说,回你家呀,我肚子饿了,想吃饭。你不饿么?你不饥么?你不想吃么?鱼亮说,你不饿么?你不饥么?你不想吃么?又丢掉了我半截原话,看来我说得越多,他越学不来了。我的头脑起了风暴,快速分析着,鱼亮到底会不会出现问题。
很好,没有。看来鱼亮学不完全也不怕,怕的是干扰。我的干扰很成功。只要他还学舌,那怕只重复一点点也好,他就不会分心了。
我说,你刚才唱的什么破歌曲,难听死了,走路的人都裂着嘴笑话你呢。鱼亮说,你刚才唱的什么破歌曲,走路的人都裂着大嘴笑话你呢。岂料鱼亮刚说不全乎这句,头脑中就仿佛又接通电源,仿佛电闪雷鸣了,好像那团不灭的灵焰又冲天耀亮了,突然地就又再次灵醒,亢奋,异常的亢奋起来。
鱼亮说,我见到老支书了,我看见靠山村老马家的那个还没有出嫁的闺女马燕燕了。她长得很甜很美,水灵灵的大眼晴扑闪扑闪会说话。是老支书牵着马燕燕的手,飘飘忽忽就来到了我眼前。多漂亮的女子呵,多生动的女子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呜一一喔一一,喔一一她答应我了,老支书要当媒人,她要嫁给我,叫我今晚到小神坡和她约会……大妹子你真漂亮,好像天上的蓝月亮……
鱼亮一蹦三跳,瞬间就在我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在他是向村里去的,我可以少了许多麻烦。我心惊肉跳,我虚惊一场,我几乎虚脱了。
妈呀,鱼亮说的可是真的?这世界可真够阴阳怪气。我并不恐惧,也不会恐惧。相反,我真心希望鱼亮不是急心疯,说的都是人的话,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就像我也奇遇过的灵异事件一样是真的。
不过此时此刻,我都感觉出来了,我是真的恍惚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事情,究竟是在梦里,还是阳光下的事实?
再重复一遍,此时此刻,我真心希望鱼亮不是一个急心疯患者,真心希望他创造奇迹,再次变成我们所谓的如我一样的正常人。
那个极端自由的灵魂,那个超脱了的自我,那个无限强大了的鱼亮,还是不要了吧。我们毕竟是滚滚红尘中的芸芸众生,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还是在现实世界成个家立个业发扬传统传宗接代为好。只有那样,我们才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人类,更对得起父母先人啊。
我们成什么仙,成什么神,成什么佛,如果聊斋志异里的红玉,阿宝,青凤真的能走过来,能体谅这人间的疾苦,能怜悯世间的穷汉子,那才是幸福人间呵。
不过我又想到另一件。鱼亮刚才说他见到老支书和马燕燕了,这是一个什么信息?这会真的是这个上午发生的事情?这也未免太诡异太离奇太荒诞了吧?
我又一想,怎么就不可能呢?我岂不是要否定我,也曾经遭遇的灵异事件了么?自打出生活在这人世间以来,几十年的人生,我给别人编造过毫无意义的离奇故事么?人各有运,事不随意,编造一个离奇的故事,与苦逼的日子又有何益?
不过话说回来,蒲松龄静下心來,忍饥挨饿写聊斋,的确温暖了古往今来多少失意者的尘心,谁又能说编造的故事没有意义?不,我这半辈子经历得太多了,太多的苦难,太多的悲愁,我为什么不能学学蒲松龄,静下心来去写自己的聊斋志异?
从这一刻开始,我心间种下了一颗写书的种子,下决心要辟一间自己的精神聊斋,好好的写些触动他人痛点的故事了。
现在,我有必要再讲一个人的小神坡遭遇的灵异事件了。是的,非常有必要。这个人是杨紫燕老师,就在今年,就在当下,鬼魂上身了,鬼魂附体了,这在她的过去,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杨老师当然不认识鱼亮,但她未必就不知道我们村里有着这么一个人。新闻奇闻丑闻这类东西,谁也不知道有多少条传播渠道,有多少种传播方式,有多少人会参与传播。
像鱼亮这样一个好人,忽然间变了样子,是极具新闻特色的,是极易被人传播的。杨老师和我们上庄下邻,如果听说了这样一件事,实在也是不足为奇的。
尽管杨老师是很少在她们村里生活的,她必须在她的岗位上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在她岗位上,也未必就没有人会传播给她听。
尽管鱼亮不是今天,不是当下才急心疯了,而是好几年了的事情,是旧闻。旧闻旧传播,谁知道那天里,那个时辰,猛然出现的熟人,就会不经意地传播给她听。
就像我也不曾向谁刻意打听过老支书撞鬼的事,而事实是我不仅听到了,而且比先前听到的人,还能听到更多更丰富的细节。我没听说过,传播他人新闻的,会听少了。只有添枝加叶的,只有添油加醋的,没有偷吞谣传的,信不信由你。
杨紫燕老师干了一辈子的民办教师,作为一个女人,三天两头被调动工作,调来调去,是很辛苦的。三四年前,她最后的工作岗位是在小玉门村。
现在,她还在小玉门村教书。这一次在同一个地方呆的时间,算是足够长了。小玉门村不小,有二十多个孩子。她的工作当然就是对这些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山村孩子进行教育,传道授业,以便他们从小就学习到文化知识,未来都能成为社会的有用之材。
杨老师保留了一个成长于旧时代的知识分子的人格,毫无疑问,她是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她的敬业精神是罕见的,是非常值得人们尊重的。
可是她的家在石头岭。石头岭在那里?必须从我们村经过,必须走过小神坡下的村村通路。
对,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想到了老支书,想到了靠山村?没错,石头岭和靠山村地理分布上在同一方位。所不同的是走过小神坡后就要分道而行了,左手的方向去了靠山村,正前方的山腰中才是石头岭。
我这样讲了,你听明白了么?如果没有,你是可以随时随地随心随意问我的。不要当作咨询,要当作聊天,我不是教授,也不教书育人。我也不是专家,态度严谨,一丝不苟,传播科学知识的。我也只是众多传播故事者之一。不同的是,我不会添枝加叶,添油加醋,我会认真回答你,尽量客观地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