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只是想活着
走出幽极山的山门，一路向下，走过一阶又一阶、长了青苔与小草的台阶，晚风拂面，月色映人。
刚到山脚下，祈嘉还没来的及眺望，就被一阵波动震荡，她很难受，脑袋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仿佛有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抽离。
这种感觉持续了一分钟，她缓过来时，已经身处一处虚无之地。
她很迷茫，但直觉告诉她要往前走。
“女孩？又是女孩，你个败家子，故意生女孩气老子是吧？”那是她前世的父母。
她在虚无中回顾了过去。
父亲知道自己是女孩时很生气，母亲无辜被打，但母亲却从不反抗，一次又一次的生孩子，是女孩就不要，自己的两个姐姐都被卖了。
她从小就懂事，无数次的劝说母亲反抗，讨好父亲不打自己与她，可最终，她还是没逃过与两个姐姐相同的命运。
用20块钱卖了她，因为她样貌出众，还算高价。在乱世中，钱贬值到了很低，因为战乱，粮食又很贵，吃不饱被饿死成了常态。
她不想死，她还没有看世界。所以小小的她在杂剧院里拼命的干活，时而被要求去乞讨。
吃馊饭喝污水都是常态，就这样，她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七年。
被卖去时她六岁，出来时她已经十一岁了，她从来没有受过教育，但她依然没有麻木。
那是一个阴雨天，她偷喝面店里的面条汤被抓住，店主人拿扫把在门口打她。
“对不起，我只是太饿了。”她边哭边抱头。
但店主人还是不依不饶，“你个小贱蹄子，还狡辩，我让你偷，让你偷！”说着就打下重重的几棍，把她身上单薄的衣服打的愈发破烂，漏出的肉也青紫，头上更是血肉模糊。
她满心皆是怨与冤，就因为杂剧院的客人要强迫她，她不从，就被赶出来了，很多天没吃饭，真的很饿，只是喝客人剩的汤，为什么店主人把她赶走后还要拿她撒气。
她不甘心，她只是想活着，她没有任何错，为什么世界就容不下一个她呢？
但乱世中，她太渺小了，她反抗不了，就像妈妈一样，旁观者只会看，拿自己取乐。
无人救她。
经过一下又一下的殴打，她的身体难以承受，昏迷不醒。
再次睁眼时，她第一次见到了赵崧，那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
她可以活着了。
赵崧的家里很有钱，不介意一起照顾她，与其说说是“照顾”，不如说，她是赵崧父母为他们儿子找的保姆。
但她不认命，她想要逆天改命，即使是保姆，也许是她能抓住的最好机会了，她必须把握住。
赵崧把她当成朋友，她就一边听赵母的命令，打扫房间，一边趁空闲时间求赵崧教她认字。
时间虽然很赶，但她不怕苦，因为她不能怕苦。
或许是求生的意志很强烈，她对学习很认真，仅仅三年，她就学会了小学的知识。
在赵崧的请求与她进步的加持下，赵崧父亲又爱惜人才，允许她去读书。
十四岁这年，她进了学堂。
她住在了学堂里，因而不用干活，就把所有时间用来学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很优秀，在赵崧考上军校的第二年，追上了他的步伐，成为了光荣的军校学生。
这个可怜的女娃从被抛弃，被侮辱，被殴打都没有认命，她成为了芸芸众生中闪亮的花朵。
但有的苦难并不在表面，而是在内里，一个不被主人喜爱的小猫是瘦瘦巴巴、会被欺负的，人也是。
虽然赵崧经常给她好吃的，但赵崧的父母没有那些心思，除了活着，很少管她这个外人的事。
彼时的她还是不过八十斤的体重，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皮肤算不得白，头发偏黄，在同时入学的人群中，一眼就能辨别出来。
因为营养不良，她的发育也十分迟缓，她害怕再被嘲笑，就借了几件赵崧的衣服，加上短发的缘故，她更像一个男孩了。
那是她最后的窘迫，军校里的学生都是遥遥领先于时代的佳人才子，思想不被裹挟，提倡很先进，她得到了很多人的照顾，真正的照顾。
她能吃有营养的饱饭，可以练枪，自己组装机械，可以与朋友一起欢笑，畅想有更多可能的未来，室友们还送了她一条裙子，经过润养，她与刚进校时已经天差地别。
“巧！你今天很漂亮。”那天她是第一次穿裙子，也是第一次与赵崧约会。
她被收养时只有一个小名--三妞。甚至连姓都没有。
赵家父母是文化人，为了对外人证明对她好，给她起了名字，随赵父姓，赵巧，本意希望她手艺精巧，以后好好服侍家人。
很讽刺，但相比之前，她有名字已经很好了。
“你也很帅啊！”
她不傻，很久之前就看出了赵崧的心思，所以在他向自己表白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至于为什么答应，或许是感激吧，她很清楚，自己对赵崧没有“爱”，只有崇拜与感谢。
但对她而言，情爱不重要，她小时候没有过，现在就不需要了。她要的是权钱，那些才是乱世中能长久安身立命的东西。
她不想再重新回到过去的生活或成为妈妈那样的女人，为了别人的开心而不顾自己。
那时的赵崧真的很爱她。
她用了五年时间读书训练，学了一身本领，毕业这天，赵崧向她求婚了。
她答应了，结婚在她的观念里不过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随便的一个与她学识匹配的人都行，但赵崧是上之又上的选择，现实中是这样，她心里也是。
经过在一起后的相处，她好像对赵崧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他向自己求婚时居然还有些不同的开心。
但在那个腐朽与开放并存的时代，有钱人家，往往讲究门当户对，不可能让她一个孤女入门。
所以他们的婚事受到了很大阻碍。
祈嘉看着这些陈年旧事，眼泪不经意间流了下来。
在深渊里看见的一缕光明，即使短暂，也是最刺眼，最难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