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益州,落地
益州,成都。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尚书台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光影。
然而,身处其中的李福,却无心欣赏这明媚的景致。
他看似面色晏然,气定神闲地翻阅着手中的书卷,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仔细看去,额头上已然有细密的冷汗沁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洇湿了领口。
李邈的奏疏已经递入禁中。
接下来,就看陛下如何选择了。
只要有刘禅的支持,他们益州豪族大户,团结起来,足以逆转局面。
......
在宣室之中,气氛同样压抑。
刘禅正坐在御座之上,看着李邈呈上来的奏疏,双眼微微眯起,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嗤笑。
那笑容中,既有对奏疏内容的不屑,又似乎隐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时,一旁的黄门丞黄皓敏锐地察觉到了刘禅的异样。
他悄无声息地凑近,在刘禅耳边轻声提醒道:“陛下或喜或怒?”
见状,不远处的侍中董允眉梢一挑,目光如电般射向黄皓。
“狂徒,狂徒,狂徒!”
刘禅突然情绪爆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猛地抓起御案上的砚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了地上。
砚台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声响,在空旷的宣室中回荡。
最终,滚落在门槛前。
“圣上息怒,保重身体!”
黄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急忙“扑通”一声跪伏于地。
董允也赶忙上前,微微躬身劝说道:“陛下息怒。”
虽然知道刘禅此刻的暴怒可能是故作姿态,但作为皇帝身边的侍中,此刻也不能一言不发。
“董卿,你且看看,你且看看,这个狂徒在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刘禅愤怒得浑身发抖,伸手将奏疏一把扔到了董允的面前,依旧怒不可遏地咆哮着,“朕待丞相如父,丞相待朕如子,情同父子。
这李邈何许人也,居然也敢来离间我们君臣的关系。
简直是罪该万死!”
董允连忙俯身捡起奏疏,小心翼翼地展开,仔细看去。
只见上面写道:“吕禄、霍禹未必怀反叛之心,孝宣不好为杀臣之君,直以臣惧其逼,主畏其威,故奸萌生。
亮身杖强兵,狼顾虎视,‘五大不在边’,臣常危之。
今亮殒殁,盖宗族得全,西戎静息,大小为庆。”
看到这里,董允也是吃了一惊。
李邈这厮好生狂悖!
居然拿汉孝宣皇帝来类比圣上,表面上看似是在拍圣上的马屁,可实际上却是别有用心。
但更为过分的是,拿吕禄、霍禹来类比丞相,这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丞相一生殚精竭虑,为蜀汉鞠躬尽瘁,若丞相真是吕禄、霍禹之徒,那他们这些追随丞相的臣子又算什么呢?
不过是助纣为虐之辈罢了。
还狼顾虎视......
不过,董允心中虽然思绪电转,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但他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刘禅接下来的表演。
果不其然,接下来,刘禅强压着怒火,平复了一下呼吸,开口道:“黄门丞,速宣蒋长史入宫,朕有要事与他商议。”
说罢,他转头看向董允,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董侍中,传朕旨意到尚书台,即刻把李邈下狱。
朕不想再见到这种狂悖之徒,他的言论简直荒谬至极,实乃大逆不道!”
“遵旨!”
黄皓和董允齐声领命。
二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匆匆而去。
......
尚书仆射李福的耳朵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身子忽地猛地一震。
然而,他依旧心存侥幸,不甘心就这么接受未知的命运,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门外。
只见门外,董允正健步如飞地走来。
他步伐沉稳有力,神色冷峻严肃。
一身官服随着他的走动微微飘动。
李福的目光与董允交汇的刹那,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他缓缓闭上双眼,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与绝望。
片刻后,李福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身子微微颤抖着。
看着眼前的李福,董允并无过多表情,只是淡淡地开口:“传陛下口谕,李邈狂悖,离间君臣,实乃大逆不道,当下狱论死。”
李福听到口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但他很快稳住身形,急忙带着尚书台的官员们“扑通”一声跪地,行稽首大礼,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说道:“谨遵陛下口谕。”
其他官员们也纷纷跟着跪地,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
宣室之中,蒋琬恭敬地跪坐在距离刘禅不过三尺的距离。
两人相对而谈,气氛融洽。
蒋琬微微欠身,神色自若地开口道:“陛下,丞相在世之时,南阳人与南郡人之间的争斗便已愈演愈烈,几乎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如今那所谓的丞相遗命,依臣看来,不过是个托辞罢了。
实际上,乃是胡济、魏延等人妄图趁机夺取权力。
只是让臣颇感意外的是,他们竟然没有对杨仪等人痛下杀手。”
刘禅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双眼如同求知若渴的学子一般,紧紧盯着蒋琬,诚恳地说道:“长史一言,令寡人茅塞顿开啊!
只是寡人唯恐胡济等人不以国家大局为重,不能理解寡人的一番苦心。
倘若他们一怒之下,率领大军前来成都,那该如何是好呢?”
蒋琬脸上浮现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从容不迫地接着说道:“陛下无需为此担忧,胡济与魏延,皆不过是庸碌之辈罢了。
他们不来则已,若是真的来了,对于益州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刘禅听闻,心中愈发好奇,迫不及待地问道:“北伐大军,可是我大汉的精锐。
若强军前来,百姓受到波及,又怎么是好事?”
蒋琬闻言,笑而不语,他自是清楚,刘禅做很多事情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和他商量,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问题问出口,那就是在侮辱双方的智慧。
果不其然,见蒋琬不说话,刘禅只能问一些有深度的问题:“敢问长史,胡济和魏延若来,我等当如何应对?”
“嗯。”
蒋琬这才躬身之后,侃侃而谈:“其实并无什么高深莫测的计谋,不过是运用制衡之道,秉持扶弱抑强的原则罢了。
倘若胡济、魏延的势力显得强大,陛下便拉拢杨仪、高翔等人,以此来打压胡济、魏延,削弱他们的力量。
反之,若杨仪、高翔等人的势力有所抬头,陛下则拉拢胡济、魏延等人,对杨仪、高翔进行打压。
至于其他各方势力,只要陛下能给予他们一些好处,他们自然会偏向陛下。
毕竟,胡济、魏延既没有丞相那般崇高的威望和卓越的手腕,所能给予众人的利益又远远比不上陛下,如此一来,众人自然会唯陛下之命是从。
所以说,这十万大军不来成都便罢,若是真的来到成都,臣就要恭喜陛下了!
陛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重新平衡各方势力,牢牢掌控局势,让益州的政局更加稳固。”
刘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颇为感慨的神情,缓缓说道:“丞相在世时,就常常对朕提及,蒋公琰忠心耿耿,为人雅量宽和,是能与他一起复兴汉室的肱骨之臣。
还曾秘密上表给朕,言明若是他遭遇什么意外,军国大事皆可全部委托给蒋琬你。
今日听了长史的一番见解,朕深感丞相所言极是啊!
如今尚书令一职空悬已久,纵观朝中大臣,唯有长史你有此能力与担当,足以担任此重任。”
蒋琬听闻,满是感激与惶恐的离座,“扑通”一声跪地,行稽首大礼,言辞恳切地说道:“承蒙陛下厚爱,臣定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之恩,并矢志不渝地为兴复汉室而努力。”
刘禅见状,面露欣慰之色,亲自离座,伸出双手扶起蒋琬,说道:“爱卿快快请起,朕相信你定能不负朕望。”
一时两人再次落座,就在此时,黄皓的身影忽地出现在门前。
刘禅瞧见黄皓,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问道:“何事?”
黄皓见刘禅神情不悦,心中一紧,连忙“扑通”跪地,恭敬回道:“启禀陛下,尚书仆射李福求见。”
刘禅眉头皱得更紧。
蒋琬却微微笑道道:“他来的正好。”
说罢,蒋琬目光深邃,望向殿门方向,似乎已然料到李福此番前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