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的故事
他说已经走到车后面了“师父开一下后备箱,育泽来帮我一下”
我急忙跑过去帮他把酒搬下来,然后司机掉了个头,临走的时候还说了句“你们很会找地方啊,这里清净。”
他挠着头,“哈哈哈”
我们先把啤酒和吃的放在地上,目送司机走了以后他才开口“咱俩再往前搬一下”
“这里不行吗?”
“前面视野更好”
我也只能听他的,我们搬着这些又往前走了大概一百米左右,到了一处悬崖边,果然,一览无余,他说“到了”
我赶紧把东西放下,大口喘着粗气。他没有停下来,而是径直走进树林里,我有点怕了“你干嘛去”
他没有说话,走到一堆杂草旁,然后抱起一包杂草放旁边,然后弯下腰,居然搬出来一个折叠桌,折叠桌上面还有一个泡沫箱子,他应该是拿泡沫箱子当凳子了,他搬着桌子快步走过来,他先是把桌子支起来,然后把泡沫箱子递给我,示意让我坐这个,我问“你呢?”
他没有说话,把那个黑色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桌子上,然后把袋子铺在地上坐了下去,然后把酒拿出来,再把东西一一摆好,弄好以后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把折叠刀,两个杯子,也是可以折叠的,还有一包坚果,我又是一阵震惊。他先往杯子里倒了四分之一的劲酒,又倒了四分之一红牛,接着又倒满啤酒,然后用折叠刀把一个柠檬切开,把里面的汁水用力挤到杯子里,这种喝法我倒是第一次见。
他端起杯子,离桌子一公分的时候用杯子轻轻磕了一下桌子,这个我懂,是敬我。我也端起杯子,学着他一样轻轻磕一下桌子。
我微微仰头,将杯子凑近嘴边,那混合着劲酒的辛辣、红牛的甜腻以及啤酒的苦涩气泡,率先钻进鼻腔,让我不禁皱了皱眉头。犹豫片刻,还是下定决心抿了一小口,液体刚触及舌尖,强烈的刺激感便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劲酒的浓烈、红牛的醇厚与啤酒的清爽怪异又和谐地交织在一起,还伴随着柠檬的酸涩,味蕾像是经历了一场狂欢。
我强忍着不适感,喉咙动了动,咽了下去,一股热流顺着食道直抵胃部,暖意迅速蔓延至全身,脸上也泛起一丝红晕。眼角余光瞥见他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像是在等一个评价,我硬着头皮挤出一丝笑容,冲他点了点头,示意这新奇的喝法确实让人“印象深刻”,他似乎很满意,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而后又自顾自地仰头灌下一大口。
我问他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地方,他说“我喜欢自己乱溜达,三年前我没事干,溜达到这座山脚下,就爬了上来,这里几乎没有人来,感觉是个喝酒的好地方,所以就买了张桌子,每到休息我就带着酒到这里喝,看着山下多惬意”他边说边把东西打开,接着又倒满一杯啤酒,他要给我倒,我摆摆手示意我自己来。
我又问“你多大了?”
“27”
“结婚了么?”
“哈哈,没有”
我好像又问到不该问的了,我也拿起酒杯敬他。
我俩大概三分钟没有讲话,静静的坐着,看着山下人间烟火,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静。
我接着又问“你怎么不叫他们一起啊?”
“谁?”他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咱们领班他们”
“没叫过”
我微微皱眉,对他的回答有些好奇:“为啥呀?这地方风景这么好,一起热闹热闹不好吗?”
他又倒了一杯,仰头灌下一口,用手背随意擦了擦嘴角,眼睛依旧盯着山下,过了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上班的时候和他们一块儿够久了,下了班就想自己待会儿,图个清净。而且吧,这地方是我偶然寻来的‘秘密基地’,不太想被太多人知道,变了味儿。”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他碰了下杯,啤酒花在杯中翻腾。又一阵微风拂过,带着些许凉意,他紧了紧衣领,转头看向我“你不一样,这几天看你干活儿的时候就觉着你这人实诚,我只带过一个新人,那个人动不动就坐下了,叫他帮忙也不理,带了两天他就走了,从那以后他们也给我分了好几个新人,我都不想带,但是我最近缺钱了,所以才接受你了,因为带一个新人给加三百块钱,我看你一天到晚一直跟着我,一直没坐下过,也不怎么说话,心里头好像装着事儿,闷头干活儿。我估摸着你大概也需要这么个地方透透气,所以才叫上你。”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爽朗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在月光下竟有几分洒脱不羁,我也跟着笑了,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为这萍水相逢的默契。
酒过三巡,微醺的我仗着那股子热乎劲儿,目光直直地望向他,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我感觉你很节省了,你也没有结婚,那你的钱都用哪里了?”问完,我紧紧盯着他,满心好奇。
他像是被我的直白惊到,原本正夹着一筷子菜往嘴里送的手猛地顿住,悬在半空几秒,随后缓缓放下筷子,眼帘低垂,盯着桌面的酒杯,沉默良久。那顶黑色的帽子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又往下压了压,几乎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个说来话长了,太繁琐了,你也不会愿意听。”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心事都藏进这简短的话语里。说完,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喉结快速滚动,酒水顺着嘴角淌下几滴,他也毫不在意。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总觉得他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苦。于是,我也拿起酒杯,学着他的样子,脖子一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烧得心底那股子好奇愈发浓烈。“愿闻其详。”
我放下酒杯,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真诚与期待,只盼他能敞开心扉,哪怕只言片语,也好让我稍稍走进他的世界。
他微微弯下腰,手臂探向桌角那包坚果,手指缓缓收拢,一把抓起,掌心满是或圆润或扁平的坚果。随后直起身,往我这边靠了靠,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桌面,似是要掸去不存在的灰尘,也似在为即将开启的故事起个前奏。
“要从我小时候讲起咯”他的嗓音带着些微沙哑,却莫名有种让人安静倾听的魔力。
小时候,爸妈忙得脚不沾地,一到寒暑假,我就像只小候鸟,被‘寄放’到外婆家。”说到这儿,他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那时的我,哪懂大人的辛苦,天天哭着闹着找妈妈,外婆就会佯装生气,操着那口乡音说:‘奶奶的,别哭了,我还给你讲你外公的故事行不行?’”
提及外婆,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眼神飘向远处,像是穿透岁月看到了当年的场景。“每回听到这句话,我就像被施了咒,立马止住眼泪,乖乖地趴在暖乎乎的被窝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外婆,就盼着她快开口。外婆呢,总是把我裹得严严实实,自己也靠在床头,开启她的故事匣子,绘声绘色地讲起那段三几年的事儿。”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坚果,神情越发凝重。“我外公的命苦啊,他母亲精神有问题,生下他和外叔公后,家里就没个安宁。他爹,刚把娃生下,就被国民党抓去抗日,一走就没了音信,生死不明。祸不单行,外叔公八岁那年,他们的母亲失足落水,淹死了。那时,外公才十三,俩孩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只能靠沿街乞讨熬过五年。”
讲到这儿,他眼眶微微泛红,拿起一颗坚果,在手中反复摩挲。“后来,外公实在扛不下去,去参了军。家里就剩下十三岁的外叔公,守着那破旧的屋子。”
“外公跟着共产党,一路从‘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打到‘抗美援朝’,枪林弹雨里穿梭。他的腿,被大刀砍得一道道伤疤交错,肩膀上还有两个弹孔,那是敌人的子弹留下的‘纪念’。”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放下坚果,双手比划着,似想重现外公当年的英勇身姿。
“每次听到这儿,我哪还睡得着,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爬到外公身边,小手轻轻拍拍已经睡熟的他,嚷嚷着要看伤疤。外公呢,总是睡眼惺忪,却从不厌烦,嘟囔一句:‘奶奶的,我的祖宗啊,你快点睡吧!’可嘴上这么说,手却不闲着,摸索着从床头柜子里,毫不吝啬地拿出他的机枪手证,递给我。我捧着那证,就像捧着稀世珍宝,觉得外公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大英雄,不惧任何敌人,在战场上英勇奋战。”
他沉浸在回忆里,眼神放光,继续说道:“我总会天马行空地幻想,外公佝偻着腰,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打国民党反动派、揍美国鬼子。然后,我就轻轻摸着他的伤疤,问他疼不疼。外公就会笑着哄我:‘你睡了,我就不疼了。’一听这话,我哪敢耽搁,立马躺下,紧闭双眼,刚开始还睡不着,翻来覆去,可又怕弄出动静,让外公伤口疼,就憋着气,不敢动声色。有时候,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还会梦到外公杀敌的画面,那威风凛凛的模样,深深刻在我心里。从那时起,我就立志,长大后也要当兵,像外公一样,保家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