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执剑人
“初次见面，希尔科先生。我是维克托，一直以来通过范德尔向您采购幽光晶苔的客户。”
维克托与范德尔的相识是在和本索交易时偶然建立的，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希尔科。
面前的男人瘦弱、面容平静，但与范德尔的强悍气势不同，他的存在本身就如一把隐匿在暗处的刀，令人不寒而栗。
希尔科的目光终于转向了维克托，仔细打量着他。
“最近，你在祖安的名声可不小。”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公益基金的创立人，吉拉曼恩家最年轻的资助者……我记得，你还是皮尔特沃夫大学第一位来自祖安的学生，是吗？“
“黑默丁格教授对我有知遇之恩。”
“是吗？”
希尔科冷笑一声。
“像你这样走出祖安、在皮城闯出一片天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做皮城人的走狗？你明明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希尔科先生。”
维克托正色道。
“我从未忘记自己是祖安人。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是祖安的血。我所做的一切，除了为了治愈自己的身体，其余皆是为了让人们过得更好——不仅是祖安人，还有皮城人。“
希尔科嗤笑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看他。
“那么，你为什么选择与皮城人合作？建立什么公益基金，是为了可怜我们？你知不知道，你的公司售卖的物流监测器，已经将许多祖安工坊的生存空间挤占殆尽？
存活下来的工坊，不得不花钱购买这些设备，而这些钱最终还是流向了上城。除了你惺惺作态的手段，祖安有任何改变吗？空气依旧污浊，上城的老爷和炼金男爵依然在我们的头顶起舞。
更可气的是，你明明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我和范德尔梦寐以求的一切！而你却选择缩在上城，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实验室里，以为这样就能逃避所有问题。”
维克托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我承认，我的选择或许带有局限性。公益基金并非完美，但它是我眼下能想到的最直接、最稳妥的办法。”
“那么你告诉我，维克托，我们要等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像你一样，用几台空气净化器、一笔可怜的基金，来换取施舍的‘尊重’？”
希尔科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这位年轻的前矿工穿着祖安最常见的粗布上衣，在衣服无法覆盖的地方露出几道狰狞的伤疤。
在祖安，尤其是矿场，弱肉强食的法则几乎是刻入骨髓的生存准则。像希尔科这样看似瘦弱的矿工，若非对力量抱有近乎疯狂的执念，恐怕早已被这片残酷的土地所吞噬。
维克托盯着他，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共鸣。某种意义上，他们是相似的——因为先天因素，成为了更容易被人看轻的存在。
或许正因为如此，希尔科才会对尊严如此执着，甚至到了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
“如果你真的当自己是祖安人，维克托——因为你的出身，你的成就，作为你的同胞，我尊敬你。但是你的做法让我不齿——你应该帮助我们，站在我们这边，而不是那些皮城佬。”
希尔科的语气忽然柔和了下来，他垂下目光，手指在桌上摩挲着一个空的铜质针管，反射出昏黄的光泽。
“帮助你？”
维克托疑惑的目光在范德尔和希尔科两人间游移。
范德尔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思索自己是否应该插话，但最终，还是选择让希尔科继续说下去。
“进化日将至……范德尔和我，将带领一些祖安人走上进步之桥，跨过那座进步之桥。我们要讨回属于我们的权力。皮尔特沃夫要么接纳我们，承认我们是他们的一员；要么……”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
“我们也可能会采取一些不那么和平的手段。”
“这就是你的计划？”
他的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用暴力解决一切？”
“暴力并非目的，只是手段。不过，如果你能提供帮助，这一切将会简单许多。以你的才能，这并不困难。”
“帮助？我能做什么？”
“武器。”
希尔科放下手上的注射器，目光灼灼地盯着维克托。
“这个软弱的进步之城，甚至特地编写禁止组建军队的法律。他们忌惮力量，但我们不同。如果你，维克托，天才机械师，愿意为我们提供这样的力量……事情会变得很不一样。”
维克托愣住了。
作为前世双城之战的观众，今生的祖安本地人，没人比他更想让祖安变得更好。
但是提供武器——维克托不能接受自己的发明用于终结同类的生命。
明明他已经有改变这一切的方案了。
“你知道你在要求什么吗？”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在维克托觉醒前世记忆后，他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愤怒、震惊，以及一丝动摇。
“我当然知道。你说你希望看到这座城市变得更好，但有时候，维克托，为了让世界进步，总要牺牲一些东西。”
维克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冰冷的带有铁锈味的空气进入他的肺部，让呼吸道微微刺痛的同时，也让他变得清醒。
“希尔科，我理解你的愤怒，我也知道我们之间的理念无法完全一致。但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帮助，我只能在不违背我原则的前提下支持祖安。你需要的武器……我不会提供。我的技术是为了改善生活，而不是夺取生命。”
希尔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盯着维克托，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我也会做出我的选择——范德尔，你知道的，它从来没有变过。”
希尔科走后，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维克托，我知道你不想卷入这些事，但希尔科说得也没错……皮尔特沃夫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真正的盟友。我们需要力量。”
维克托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范德尔。
“所以，你也希望我妥协吗？让我的技术沦为战争的工具？”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范德尔摇了摇头，“但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靠近了一步，直视维克托的双眼。
“维克托，你的技术确实不应该被滥用，但如果有一天，皮城人真的扣动扳机，我们该如何保护自己？那些净化器、基金会再好，也无法抵挡子弹。”
“所以，我有一个提议——如果你愿意研发这些武器，就把它们交给我来保管。我可以保证，不主动使用它们，绝不主动挑起战争。只有当皮城人先扣动扳机时，我们才会还击。”
空气沉默了几秒钟，只有煤气灯微弱的嗡鸣声填满了房间。
“这样一来，我在某种程度上会成为暴力的帮凶。”
他喃喃说道。
“我不确定，这是否是正确的道路。”
范德尔叹了口气，拍了拍维克托的肩膀。
“有时候，正确与否并没有那么明确，维克托。大多数时候，人们只能选择一条尽可能不让自己后悔的路。”
“我需要时间思考。”
他站起身，衣袖不小心扫过桌上的铜质针管，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第二天
维克托坐在祖安工厂的工作台前，盯着桌上的海克斯科技图纸，神情复杂。
距离进化日还有两天。
距离希尔科所说，带领祖安人走上进化之桥的日期，也只剩两天。
范德尔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还是为他争取到了幽光晶苔的供应。
他们已经把大部分工作完成了。但心中的迷茫一点也不比之前少。
突然，工厂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是范德尔。
“希尔科——决定使用武器。”
刚一进门，他便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
“炼金术士……之前我和你提过，他这段时间和炼金术士走的很近。还记得吗？你的幽光晶苔是希尔科那里买的，而希尔科是从那个炼金术士那里购买的大量幽光晶苔，用于研究一种，他称为微光的药剂。”
辛吉德。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锋利的刃，瞬间划破了维克托的思绪。
还有微光。
维克托深吸了一口气，眼前却浮现出里奥被药剂侵蚀的可怕画面。
按理来说，微光不应该这么早研制成功才对。或许是他的穿越，在无意中改变了某些时间线，才导致这一切提前发生。
维克托没有细想。他现在只想到微光，未经改良过的微光，若是直接用于人体……无数微光士兵踏上进步之桥，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几乎能听见枪声，爆炸声，还有微光士兵沉浸鲜血的嚎叫声。
低头看着桌上的图纸，维克托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种可能性——或许，他可以制作出只用于防御的武器，确保祖安人能自保的同时，不至于滑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我会提供武器，范德尔。它只能用于防御——如果冲突不可避免，那么我希望能尽可能的减少它带来的创伤。这个武器将交给你保管，只有最危急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它。”
范德尔此刻终于缓过气来，他微微一笑，看着维克托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希望。
“这就够了，维克托。这就是我想看到的未来——一个仍然坚守信念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