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药人楚楚可怜
招兮离开后，林妈妈才被允许进入屋内。
她是宋宜的奶娘，此次只她一人肯陪着宋宜离苏入京。
林妈妈半蹲在床前，握着宋宜发凉的小手，叠声问道：“他们可有欺负姑娘？”
屋中无外人。
宋宜才敢卸下伪装。
脸上的娇弱、可怜消失，眼底隐隐浮动着恨意：“昨夜有一个男人来，要了……我的身子，还取了几滴血。”
林妈妈大惊失色，身子弹跳起来：“怎如此！他们不是说只让姑娘你当药人吗！怎么、怎么还能这样毁人清白？！”
看着眼前恨不得要出去替她拼命的林妈妈，宋宜才感受到一丝暖意。
她拉着林妈妈坐下来，语气分外平静。
“妈妈，你知道他们要我救的是谁么？”
林妈妈满眼都是心疼，问道：“咱们住在王府，救得难道不是王府里的人？”
宋宜压着气息，“他自称——孤。”
一字出，室内静。
片刻后，林妈妈才反应过来，“天爷啊！那是太——”林妈妈连忙掩了唇不敢将这名字说出来，接着看见她家姑娘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姑娘想做什么？！”
宋宜缓缓合了下眼，再次睁眼时，眼底只剩算计浮沉。
“他是太子，今后的皇帝，财富权势皆为他所驱使。只要、只要能取悦他……我才能好好的活下去，小娘也能好好的活着。”
林妈妈从小看着她长大，她亲生小娘是仆妾，也知道姑娘有多难。
四五岁时，她已经知道如何护着小娘不被府中的奴仆欺负、克扣月例。
被兄弟姊妹欺辱打骂，嘲笑她是贱奴生的孩子时，她默不作声的爬起来，去主母院门口跪着，哭着说跌坏了主母赏的衣裳，求主母不要生气。
主母不愿担下苛待庶女的名声，不得不查问缘由。
姑娘人前如娇花般脆弱、楚楚可怜。
可只有林妈妈才知道，姑娘的坚韧、筹谋绝不输于男子。
若不是此次宋家人惹上了官司，要一命换一命，单凭她家姑娘的聪慧，今后寻个好人家嫁了，怎会博不到好日子过！
如今羊入虎口，姑娘也不曾绝望。
那她这老婆子，更不能给姑娘拖后腿！
林妈妈擦干了眼泪：“好！姑娘只管去做，用得着老婆子的地方只管说！咱们娘儿俩相依为命，定要在这王府里好好的活下去！”
她浅浅笑了下，眼中凝结起屈辱及恨意，在此时才发泄出来。
“原只求嫁出宋家，觅得良人，好好的活着，是他们毁了这一切。”她淌着泪，字句和着血腥味，“父亲、主母……他们想用我的命换宋家平安，可我不只要好好活着，终有一日——”
她要将他们踩在脚底下活着！
让他们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
之后几日，宋宜安静的吃饭喝药睡觉，甚至都不曾向院子里的人打听那位主子。
平静的不可思议。
林妈妈私下问过她一回。
她捏着鱼食坐在石栏上，看着池子里硕大的锦鲤争夺鱼食。
漫不经心道：“那般身份尊贵的主子，谁不想鲤鱼跃龙门？可妈妈也想想，我之前来的那些药人为何都没了？”
林妈妈似有所悟，“姑娘的意思是她们急功近利，惹了主子厌弃？”
宋宜颔首，声音低下，几近呢喃自语，“他要什么样颜色姣好的药人会没有，哪里轮得到我？更不像是好男女之事，既如此，刻意讨好承欢怕只会令其厌烦。眼下，我什么都不需要做，才是最佳应对之法。”
林妈妈便不再详问。
姑娘心中已有成算。
言多必失。
她信姑娘。
宋宜撒尽手中的鱼食，池中的锦鲤如同疯了一般，她笑的烂漫的用手指着，“妈妈你瞧，单看一匹锦鲤美轮美奂，可当它们这般抢夺厮打，粗鲁野蛮，看着怎会让人喜欢起来呢。”
这边话音落。
那边话音起。
招兮匆匆赶来，“快随我来，老夫人要见你。”
宋宜急忙起身，脸色惴惴不安。
招兮见她听见这消息都怕的厉害，心底愈发觉得这药人懦弱不堪，“快走罢，别教老夫人久等了。”
林妈妈不得同行，宋宜一路上怕的像是个小鹌鹑似的紧跟着招兮。
惹得招兮有些烦她，“老夫人待人素来和善，你不必怕成这副模样，路上这般叫人看见了，只当我欺负了你。”
宋宜本就是标致的江南美人，鹅蛋脸柳梢眉，唇色莹润，眸子略圆。
笑起来一团可爱，蹙眉时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她咬着唇，堪堪后退一小步。
在招兮皱眉后，她又蹙着眉，可怜兮兮的再退一步。
招兮还不满意，她拿着一汪杏仁眼委屈的看着人，小声道：“府里我只认得姐姐一人。”
招兮：………
忍不住深呼吸，刚要答她，有一道男子清朗声由远及近传来，“招兮，你这是带着人要去哪儿？”
招兮寻声看去，脸上的郁闷一扫而光，眼中的欣喜之色毫不遮掩，她利落的蹲福了一个半礼，笑着回道：“见过世子！回世子，奴婢正要带宋姑娘去老夫人院中。”
来人正是这燕亲王府的世子杜津南。
他容貌清朗，肤色又白。
着一件碧色竹纹圆领长衫，腰间系着条墨绿色水波纹腰带。
快步走近，教人眼前都亮了起来。
一看便知是个从小供给精良呵护长成的贵公子。
杜津南方笑吟吟问道：“我前几日外出游学了，竟不知府上来了位妹妹做客。”
见人便称作妹妹。
世家子的轻浮浪荡。
宋宜垂下眼睫掩住心思，学了招兮屈膝见礼，垂首请安，“见过世子。民女宋宜，原是祖上同老夫人有亲，老夫人心善，得知民女生有不足，便让民女前来京城养病。多有打扰，还请世子见谅。”
她来自江南，即便说着官话，也带着一口吴侬软语的调子。
模样怯生生的，回话倒还算周全。
稀奇，稀奇。
见杜津南只盯着宋宜看，招兮心中嫉妒，出声提醒道：“世子，老夫人还等着见宋姑娘。”
杜津南抚扇轻笑，这才收回明目张胆的视线：“那我也不便再留客说话，你们去罢。”
招兮走到无人之处时，招兮忽然转身，语气严厉警告她：“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在世子面前卖弄！”
宋宜立刻摇头，眼睛睁的圆圆的，雾气缭绕，“我没有，更不敢。”
招兮一见她这样就觉得牙疼，哼了声，“没有最好！”
－－
老夫人住寿华堂。
漆红的院门上，挂着描金匾额。
院门后，便是一面四方贺寿的照壁。
绕过照壁，另有引路丫鬟领着宋宜往里走去，招兮也只能在院外止步。
走游廊，穿花厅，才入得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