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借宋姑娘一用
两人间,一瞬死寂。
在亲卫归来后,点燃了数个火把照明,开始清理县衙前的一片狼藉。
隐隐火光,跳跃在他眼底。
何止是假扮成壶关人。
甚至还有人假扮混入赈.灾队伍之中。
李文暨的眼神划过一抹暗色,快到与眼底的火光混淆。
利刃察言观色,抱拳躬身,“属下失言。”
“一队十人按他们留下的痕迹追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一队五人赶去壶关打探消息,切记不要打草惊蛇,一有消息,立刻来报。剩下之人,留在汶阳善后。”
“属下领命!”
利刃转身离开去办差。
亲卫被他带走了一半,动作却比先前更麻利了。
宋宜被安顿在县衙门口的一处干净台阶上坐着,看着亲卫沉默的一一确认鼻息后,再两人一头一脚的搬动尸首。
很快,夏旬带着几人也赶来到汶阳。
侍卫分成两队,搬运尸首的,以及搬运活着的。
追风将宋宜安顿好,就被夏旬指挥去干活。
汶阳的夜当真冷。
她坐在石阶上,浑身冰冷。
有时不小心对上一个死去的眼瞳,她惊慌的移开,脸色苍白如纸,团紧的手心里都是冷汗。
眼前所有人都在忙碌。
饥民在努力的喘息着活下去。
侍卫在搬运。
李文暨有条不紊的安排所有的行事,就这么短的时辰里,他通过四散回来的亲卫掌握整个汶阳的现状。
唯有她……
似乎什么都不做了。
甚至连直视现状都做不到。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懦弱。
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即便从宋宅被父亲卖入王府,沦为药人,她也挺过来的,可一旦离开后宅的庇护,她才发现……
外面的残酷,她如今才经历了九牛一毛。
或许是这两日里,见到了太多,她迷惘而害怕。
瘦弱的身子缩着坐在台阶上,在火把的光芒下,愈发显得她小小一团。
眉间才有的飒爽英气早已被眼前的死亡击垮。
如丞待安慰的小可怜。
李文暨从琐事中抽身,余光中瞥见石阶上蜷缩的身影,并不觉得意外。
他走到宋宜身旁,淡声开口:“怕就不要看了。”
宋宜昂起脸。
这一夜她不曾合眼,双眼熬得通红。
脸色却又是惨白的。
看着愈发可怜,哪还有刚穿上这身衣裳时的模样。
“可闭上眼,更害怕……”
她咬着唇,嗓音细颤,眼眶里几乎要渗出眼泪来。
李文暨移开视线,“随你。”
她微不可查的呜咽一声,愈发无助。
他不曾厌恶,药人就该如此,柔顺听话,一生都活在高墙大院之中,她性子里那些坚韧执拗,似乎已是他容忍的极限。
打破两人间沉默的,是夏旬愤愤不平的埋怨声。
他撸着袖子大步走来,浑身沾满了血迹,脸上都是灰扑扑的尘土,“你——”他换了口气,才加上了称呼,“殿下指给我的那几人打架是一流好手,包扎处理伤口个个狰狞的却像是要人命!再这么下去,好不容易活下的汶阳人都得被吓死在他们手里头!”
李文暨挑眉,“你还想要谁?”
夏旬的视线飘了下,落在宋宜身上。
宋宜:?
猛一下抬头,瞪大了眼睛。
夏旬弯眼笑:“跟殿下您借一借宋姑娘用如何?”还不等李文暨拒绝,他突突地不停说道:“我知道宋姑娘头一次看见这阵仗吓坏了,但眼下伤者实在太多,那几个粗手笨脚的只会给我加重负担,宋姑娘好歹是个姑娘家心细些,我借借就还您!”
宋宜的脸色更白了。
她下意识想要摇头拒绝。
但理智却短暂战胜恐惧一筹。
她认夏旬为师是两人私底下的约定,她想跟着学的是强身健体甚至是能自卫的身手,但比起身手,她更奢望能学到一丝医术,哪怕是皮毛之术,对于她而言,皆是珍贵的知识。
今晚,无疑是顺理成章的学习机会。
但宋宜不敢擅自答应下来,在李文暨皱眉要拒绝时,她大着胆子,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口。
男人敏锐,立刻察觉到。
他回头看来,眼神犀利审视。
她明明一副无比恐惧的模样,为何又愿意接受夏旬提议?
是她想要名声了?
还是另有所图?
宋宜顶着他的视线,挤出一丝极为勉强的笑,看上去却比哭还要难看,她害怕着,又字句清晰的说出来,“我方才独自在马背上时,他们……向我求救,我甚至分不清那些眼睛的主人是否还活着……我一闭上眼,就想到那些眼睛……如果我能做些什么,心里会好受些……至少不会再回京后,每夜都梦到这些噩梦……”
她口口声声皆为自己能好过。
听得夏旬皱了下眉。
他为医者,虽然吊儿郎当,却仍怀有医者仁心。
李文暨的眼神不再犀利,她一向‘自私’,而这份自私,却也是他允许的,“自己能撑得住,那就去罢。”
宋宜感激的福了福身:“多谢殿下。”
随后脸色发白的跟着夏旬去了。
侍卫在他的指示下,将伤患按照轻重缓急排了个位置,这些人大多都是刀伤,最深的可见白骨森森,疼的人早已昏厥,只剩下一口气撑着。
夏旬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活人。
伤患数量越来越多。
他虽然嫌弃几个侍卫重手重脚,但仍安排他们去处置些轻伤的灾民——活的还不错,应当能撑住侍卫的包扎手法。
而他领着宋宜走到最严重的第一个伤患出,开始教她止血、包扎的方法。
甚至他还拿出一包银针,从中取出一根,在尾端穿上一条宋宜从未见过的丝线,抬头见宋宜看傻了,催促一声:“别杵着,拿着火折子靠近点!”
一旦涉及医术救人,夏旬的脾气极容易暴躁起来。
宋宜将一旁的火折子打亮,靠近夏旬手边。
又见他将银针后的丝线在火折子上燎了下,便团了块破布把伤患的嘴巴堵住,又命宋宜按住后,手捏住胳膊上的口子,银针戳入,昏迷的病患痛的抖动起来。
“按住啊!”
夏旬厉吼。
宋宜不敢再松懈,直接双腿压住伤患的肩膀,另一只手牢牢摁住他的胸膛。
夏旬的动作极快,像缝补衣裳般就把伤口缝上后打结,然后撒上一层止血散,又用布条扎住,动作行云流水。
昨晚这些后,他抬手摸了下额上的汗水。
看着眼前的宋宜:“看懂了没?下一个等到我缝合好后,你就这么清理伤口撒药包扎。”
宋宜愣了下,随即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