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从长影厂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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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改编不是胡编

“这是在模仿《悲惨世界》吗?”

编辑到底是编辑,贝念书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这倒是让他来了精神,很期待李子成的大作。

敢借鉴《悲惨世界》,写出来的东西应该不差吧?

可是他的目光里,李子成却再次呆住了。

难道又有什么字不会写吗?

李子成却找上了他。

“表哥,你去过和平饭店吗?”

贝念书很想问一句:到底是你写书还是我写书?

“小时候经常去。”

和平饭店作为沪上最顶级的酒店,贝氏子弟当年都是那里的常客。

这就足够了。

李子成忙道:“给我说说和平饭店吧。”

说起和平饭店,贝念书也是露出缅怀的神色。

他小时候,去和平饭店就跟回家一样。后来家道中落,日子一天比一天艰苦,但记忆反而深刻。

说起和平饭店里的各种往事和布局,那是如数家珍,事无巨细。

有了他的解说,当真是大大地帮助了李子成。让他重新动笔的时候,一泻千里。

【这是一间陈设考究的客厅,层高三米,让纵向立面的木质护墙板尽显辉煌。房顶的彩色浮雕,强烈地张扬着欧洲的艺术元素……

整整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他捏着母亲给的地址,找到南阳路的一所花园洋房……

“爸爸,上海在哪儿?”

“在林场的南面。”

“上海有好多好多林场大吗?”

“有好多好多林场大。”

“有榛蘑吗?”

“没有。”

“有松子吗?”

“也没有。”

“唉。”

清清像大人似的长叹一声,用手拖着下颌,显得非常非常失望。

他认为好地方是应该有榛蘑和松子的。

秀芝抱着清清,却只看着许灵均一个人。哪怕看的眼睛发酸,也不舍得眨一下……】

李子成说要写书,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虽然让他自行写一部小说,仓促之间有点为难。

可咱不是穿越众嘛。

抄书,穿越者的事,能算窃吗?

要想不去灌水泥,在他这个年纪,写文章绝对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写书也需要仔细考量。

毕竟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胡编。

在这个时代,胡编是要出大事的。

这不是写网络小说,穿越历史、破碎虚空都无所谓。这写的是传统文学,又是在这样的时代,必须小心再小心。

他要写的书,自然是影响深远的《灵与肉》。改编而成的电影《牧马人》更是风靡全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虽然十本年代文娱里有八本写《牧马人》的,但也证明了这部小说的优秀和恰当。

只是有些作者直接原封不动就抄,李子成只能说……

好!

很有精神!

【老许,你要老婆不要?只要你开口,等会儿我给你送来。】

李子成去过山丹军马场吗?

没有。

他这具身体连东北都没有离开过。

要是照抄原文,会是什么后果?

那只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

李子成去过京城的涉外酒店吗?

自然也没有。

所以他改成了上海的和平饭店。

虽然他也没有去过和平饭店,可现在不是有了贝念书给背书嘛。再说了,关于和平饭店的情况他也可以从贝聿成的口中获知。

这就堵上了漏洞。

于是在他的笔下,和平饭店的沙逊套房活灵活现地展示在了纸上。

又比如说牧马、马兰花、沙枣子等等,一切与他身份不符的东西,都被他替换掉了。

牧马换成了伐木,马兰花换成了榛蘑,沙枣子换成了松子。

他没有牧过马,但他真的伐过木呀。

虽然仅仅在林场生活了几个月,但是别管,哪怕只是一天,那也是采风的记录。

因为做了大量的修改,所以李子成写的不算快。好在小说也好,电影也好,全都在他的脑海里,只是要通过手转化为文字罢了。

一开始贝念书是百无聊赖的。

他不认为表弟可以写书。

字都不会写呢,还写书?

他有那个能力吗?

可是顺着李子成的笔头看着看着,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好文章就是好文章,哪怕仅仅只是一小部分,但字里行间已经表露出了风骨来。

他更是从中看到了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的要素,情知这篇文章抓住了当今文学界的主流。

以刘欣武的《班主任》和茹智娟的《剪辑错了的故事》为代表,如今整个文学界都在对过往的历史进行着最深刻的批判。

尽管这种燎原之势颇为令人担忧,但曾经刻苦铭心的痛楚必须得到发泄,所有的一切才能回到正轨。

从李子成的文字中,贝念书又看到了不同于其他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的东西,那就是蕴含在苦难之下的勃勃生机。

许灵均没有被苦难打倒,他在艰难困苦中发现了美好,拥抱了美好,也迎来了新生和蜕变。

因为李子成写的内容还不算多,所以未能得窥全貌,但只从写成的部分里,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血肉丰满的画面。

画面里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正在慢慢地塑造着更加完整的灵魂。

不知道为什么,贝念书突然想到了一本书、一句话。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你们干什么呢?”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着实吓了贝念书一跳。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是贝崇威睡醒了。

他顾不得关心父亲的情况,一把拽过李子成写好的稿子,塞到了贝崇威的手中。

“爸,你看看,表弟写的太好了。”

刚刚拿在手中,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贝崇威就知道这是一篇文章。听到是李子成写的,不免有些莞尔。

少年人心比天高,无所畏惧,却不知纸笔之间大有乾坤。

左右无事,贝崇威干脆坐了下来,权当给小辈指导作业了。

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叫感同身受。

而对心灵最为震撼的方式,则是身临其境。

看着文中许灵均的种种遭遇,贝崇威很快深陷其中。他仿佛不是在看一部小说,而是在回看自己的过往。

他的心绪越来越乱,他的呼吸越来越促,他的意志越来越脆弱。

当一行文字出现的时候……

【“人说你是老Y,什么是老Y?”他羞愧地低下头,讷讷地道:“老Y……老Y就是犯了错误的人。”“老Y就是那阵子说了点实话的人。”

“说实话叫啥犯错误?要都不说实话,天下就乱套了。”】

贝崇威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矜持,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一个快六十岁的老人,哭的完全忘记了体面。

李子成吓了一跳,顾不得再去写了,和贝念书一起劝了又劝,好不容易才让贝崇威重新稳定下来。

贝崇威颤颤巍巍地摩挲着纸上的每一个字,就仿佛在抚摸着最心爱的宝物一样。

“成子,写这样的文章,不会犯错误吧?”

李子成轻轻摇头。

“不会,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短短的四个字,在贝崇威的身上却是冰火两重天。

他猛地生出冲动,一把攥住了李子成的手腕。多年艰苦劳动养成的力气,几乎让李子成呲牙咧嘴。

“孩子,好好写。舅舅……舅舅等着看你写完,舅舅帮你。”

贝崇威也加入到了李子成的写作之中。

相比起懂得文学和编辑的贝念书,贝崇威却对沪上的老故事更加清楚。

许多贝念书记忆模糊或者不了解的地方,在贝崇威的指导下,全都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了李子成的文字中。

“哟,你们爷仨干什么呢?”

贝聿成和李庚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三人并肩而坐的画面,不禁大为稀奇。

贝崇威满足的笑意里,贝念书很是激动。

“姑姑,姑父,你们不知道,表弟写了一篇好文章啊。”

“成子写文章?别闹了,他哪有那本事啊,他吃书还差不多。”

李庚的武断让李子成悲愤欲绝。

“爸,我可是你儿子。”

“正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这么说。”

李庚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径自拿过了围裙,戴好之后去厨房做饭了。

唯独留下李子成风中凌乱。

贝聿成挂好外套,见贝崇威和贝念书不似开玩笑,便走过来,也看到了桌子上厚厚的一摞稿纸。

“真是你写的?”

她也不信。

自己这个儿子,孝顺嘛肯定是孝顺的。但从小调皮捣蛋,简直就是长影一霸。

从南湖到红旗街,闯过的祸、惹过的事不知有多少了。

这一带十八岁以下的孩子,就没有不被他揍过的。

连路过的狗都会挨两脚。

现在突然写书了?

贝聿成还以为是堂哥和堂侄在宽慰自己。

不过她性子优雅,遇到什么事并不火急火燎的。干脆拿过稿子,细细地看了起来。

可是这一看,也跟贝崇威、贝念书一样,迅速入迷了。

不似贝崇威那样的感同身受,也不似贝念书那样对于结构和技巧的赞赏。贝聿成从文字之中看到的,是栩栩如生的镜头和画面。

这仿佛不是一篇文章,而是一部真实而动人的电影。

与其说这是小说,倒不如说更像是剧本。

看了一会儿,她就确信,这肯定是李子成写的了。因为其中对于某些生产活动的讲述,是那么的真实和震撼。

尤其是其中关于伐木的技术规程等方面的介绍,不是在林场生活过的人,是完全写不出来的。

恰好,李子成就到林场当过知青。

哈腰挂把~嗨嗨哈~

腰直起来呗~嘿嘿哈~

没情况就抬起嘿嘿哈

有劲呗~嘿嘿哈~

往前揪上边~嘿嘿哈~

往前边走~嘿嘿哈~

冰封雪飘的深山老林之中,伐木工人雄劲的号子声透纸而出,怎一幅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