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6章 安身之处
残阳如血,回想到段宗章中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的因果报应。
山风卷着枯叶掠过耳畔,虚无语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忽然想起段宗章临死前的狞笑:“你不过是个四处游荡的散修,能救得了几人?“
此刻这话如重锤般,敲在自己的心头,他这才惊觉自己一年来仗剑天涯,虽斩尽无数邪祟,却始终如无根浮萍。
那些在战火中挣扎的百姓,被邪修迫害的凡人,即便得到他一时救助,又如何抵挡后续的苦难?
“居无定所,纵有通天修为又如何?“
虚无语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荡的心中回荡。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茧,那是日夜练道留下的印记,可此刻却显得如此虚无。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个月前暴雨夜,他救下的孩童,最终还是死于疫病。
半月前在边陲小镇,他刚斩杀的邪修余孽,又在三日后卷土重来。
指尖抚过腰间玉佩,那是下山前师父所赠,刻着“济世“二字。
虚无语突然明白,这两个字不该只是自己,游历天下,漂泊途中的偶然所悟。
他需要一处根基,一座能让世人投奔的庇护所,就像暗夜中的灯塔,即便光芒微弱,也能指引迷途之人。
暮色渐浓,虚无语望向天边,最后一抹霞光。
风掀起他染的衣摆,却吹不散眼底,新燃起的坚定。
他知道,从今日起,自己不再是那个,孤身仗剑的游侠道人。
唯有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地,将修为化作守护的壁垒,方能真正践行“济世“二字,方能让这一身道法,成为万千苦命人的希望。
深秋的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工地围栏,虚无语踏着满地碎砖,重返罗贵才的楼盘时,暮色正将楼盘的钢筋骨架,染成暗红。
几天前在此处,诛杀背后邪修段宗章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工地上,却已是另一番光景。
沉寂数月的塔吊重新转动,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声里,工人们扛着建材往来穿梭,安全帽上的反光条,在夕阳下连成流动的星河。
“虚大师!虚大师!“罗贵才的喊声穿透嘈杂,这位福报厚重的地产商老板,踩着沾满泥浆的锃亮皮鞋,狂奔而来。
憔悴的脸颊涨得通红,“您可算来了!自打您上次做法,这事儿简直神了!“
他拽着虚无语的道袍,就往售楼处走,袖口还沾着,今早庆功宴的红色酒渍。
“您看这审批文件!“泛黄的文件夹里,盖着鲜红公章的批文,铺满桌面。
“文旅综合体““旧城改造重点项目“的字样,在台灯下熠熠生辉,“还有银行的张经理,昨天亲自打电话说要给我追加一些贷款!”
虚无语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目光扫过沙盘上,重新调整的布局。
原先直冲大门的死巷,已改成蜿蜒的景观步道,售楼处门前新挖的月牙池里,一群锦鲤正绕着彩石游动,水面倒影与屋檐飞角相映成趣。
这些改动看似普通,实则暗合“曲水有情““山环水抱“的风水要诀。
他前日深夜,在此埋下的五帝钱阵,朱砂符篆,此刻正悄然引动地脉灵气。
“罗老板可知,“虚无语指尖划过沙盘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藏着他用鹅卵石,摆成的八卦图案。
“前夜那场暴雨过后,你为何会绝处逢生?”
罗贵才的笑容僵在脸上,喉结艰难地滚动:“难、难道是...“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那是虚无语安置在,工地四角的风铃,此刻无风自动,清越声响穿透暮色,让人听后心旷神怡。
罗贵财感激涕零的说道:“无语兄弟,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我定会不遗余力,办理妥当!”
“我来到此地,也有一些时日,可还是居无定所,无半米栖身之地啊!”
“无语兄弟,你想要什么样式的房子,还有大概的位置?我不吃饭睡觉,也在二天内给你办妥!”
“那就有劳罗大哥,多费心了!”虚无语回道。
“哎呀,自家兄弟不说这些客套话!”罗贵才急忙回复道。
二日以后,夜色渐浓时,罗贵才将虚无语,恭请到自己帮他,选定的安身之处。
是在城乡结合处,一层独立的二层小楼,门前屋后绿树成荫,是一处难得的安静之地。
罗贵才殷勤地,推开雕花木门,崭新的红木家具,泛着檀香味。
“无语兄弟,这里的装修费用,和一些电器家具,我全包了!,来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虚无语却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契约,郑重铺展在大理石桌面上。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房屋尺寸,租金明细,末尾还按着手印。
“罗老板好意心领,但修道之人当有取舍。“
他取出随身佩戴的古玉镇纸,压住契约一角,“此院日后产生的一切费用,贫道定会按月结清。若因钱财坏了规矩,岂不让三清祖师蒙羞?”
窗外的风铃仍在轻响,虚无语望着周围亮起的万家灯火,忽然想起段宗章临死前的狞笑。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他知道,从这间即将挂牌“问心斋“的门脸开始,自己终于能真正扎根尘世,让道法不再是漂泊途中的偶然施救,而是照亮苦难的长明灯火。
梧桐叶落满青石阶的时节,虚无语的“问心斋“门楣上,褪色的朱漆已被晒得发白。
罗贵才送来的鎏金匾额,悬在门廊下,与他亲手绘制的驱邪符篆,相映成趣。
白日里常有挎着菜篮的妇人、夹着公文包的年轻人在门前徘徊,试探着叩响斑驳的铜环。
这些都是经罗贵才牵线,找来的生意主顾。
“虚大师,我家老宅夜夜有异响...“穿碎花衫的阿婆,颤巍巍展开泛黄的房契,布满老年斑的手心里,还攥着温热的鸡蛋。
虚无语端坐在书桌前,罗盘在掌心轻轻转动,指针突然剧烈震颤,指向西厢房的方位。
“墙角下埋着断剑,是前朝兵戈留下的煞气。“
他取出朱砂笔,在黄符上疾书“镇“字,又从布囊中,抓出一把糯米混着铜钱,“今夜子时,将符咒贴于梁柱,撒米成圈,七日可安。”
类似的场景,每日都在上演。
有富商捧着族谱求迁祖坟,虚无语顶着烈日,踏遍后山,最终选在龙脉分支处立碑。
也有新婚夫妇,为婚房风水犯愁,他将桃木剑暗藏床底,又在窗棂挂上五帝钱串。
这些在旁人看来琐碎的“小事“,他却总要反复勘察、夜观星象,常常在主顾家中,待到月上中天。
月余过去,问心斋的保险柜里,渐渐积起钞票。
虚无语将这些用道法换来的报酬,仔细清点,每一笔收入都记在账本上,整齐码放在文件袋中。
一个雾霭沉沉的清晨,他带着装满现金的手提包,来到罗贵才的新楼盘。
售楼处外,巨大的广告牌上印着“风水宝地,人丁兴旺“的标语,与他数月前,布下的聚财阵暗合。
“无语兄弟,你这是干什么!”罗贵才慌忙从真皮沙发上起身,西装袖口扫落了,案头的翡翠摆件。
“您帮我罗贵才,死里求生,有再造之恩啊!”
虚无语却执意打开手提包,崭新的人民币,映得满屋生辉。
“罗大哥,当日说定的事,岂能食言?”
他取出早已写好的收据,字迹工整的字里行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钱财虽俗,却是立身之本。若让您破费,日后如何心安理得地行道?“
暮色初临时,虚无语独自返回问心斋。
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响,他望着案头新接的工单,城郊王家祠堂闹鬼,邀他明日驱邪。
烛光摇曳中,他轻抚着镇纸下压着的《道德经》,忽然想起师父临行前的教诲:“修道者,当在凡俗红尘中修心。”
窗外细雨渐起,打湿了门廊下的“问心斋“匾额,却让屋内那盏长明的灯火,显得愈发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