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忆
“尊敬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回到我们的财经频道。我是你们的主持人李云云,让我们现在照例看看已经僵持了两年的云涛继承人之争的最新情况。”
“昨日早上老刘总的大儿子也就是大刘总刘之春在社交媒体发言宣称,让绣花枕头滚出公司。稍晚时间接受媒体采访更是发言称,小刘总是小三的孩子没资格继承公司。”
“自从云涛的董事长老刘总刘宣升两年前病倒昏迷后,因在生前未在四个儿子中确立继承人,导致云涛的继承人之战也随着老刘总的昏迷持续了两年。”
“你觉得谁会赢呢,陈泰?”
“谁赢替谁干活了,反正咱们都是老板打工的。”我皮笑肉不笑地接过话。
罗森听到我的回答后也是面不改色他一向如此,会做足了面子上的事情,就像他永远不变的灰色西装蓝衬衣,唯一百变的领带才能让我意识到他不是机器人。
我知道我的回答他肯定不满意。
“你可是小刘总亲自向总经理推荐的人,怎么不透露些独家消息?”罗森开玩笑地问我,一双细长的眼睛就没放过我的,牢牢盯着。
我满不在乎地说:“也许我成绩不错。”
然后收起接满水的黑色保温杯头也没回地径直走出茶水间。
“本市财经记者已获得对小刘总刘翼的独家采访。”
刘翼居然接受了采访,我有些惊讶,但也在意料之内,他和他大哥的争斗总要有一个结局。
“刘翼先生,您对您大哥昨日的言论是怎么看待的,有什么话要给他说了吗?”
“我希望他能让我看看父亲,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
听到这平静带些伤感的得意回答后,我总算是忍不住回了头。云涛的投行建的很好,就算是茶水间里面的电视大小也和他们会议室里面大屏幕一样的规模。
所以尽管我都走到茶水间的门口了,刘翼那张熟悉的脸被放发出现在屏幕时,我还是很清楚地看见了。
他很漂亮,和高中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但电视里的他有些明艳的惊心动魄,尤其是在采访专用的打光下把他白皙的皮肤照的格外明亮,一下子把他脸上精致细腻的优点全都暴露,同时也把他安然藏着长长睫毛下病兽一样的眼睛暴露了出来,它带着些忧郁和亢奋。
刘翼熟练地露出他的悲痛,我清楚没多少人能看的出他的亢奋,他隐藏地很好,如果不是认识他多年我也根本看不出来。
他平时几乎没有采访,只有娱乐板块的新闻,今天一上来就搞这出可怜弟弟被欺负不计前嫌只为见父的大戏,我了然地笑了笑,然后打开茶水间枣红色的木门走了出去,云涛自己的投行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我也就午饭这一小会的时间是空闲的。
刘翼性格其实没有那么好也不是很糟糕。
他本质上是个很冷静的人,和他的妹妹李梦淇一点也不像,我知道她现在也在南河大,在读文学院,现在是大三了,我们差三个级。
刘翼和我一样也差了三个年级,我和他是一级的。
不过我高三复读了一年。
我在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我和我爸就闹翻了。他不满意我五百六十多的分数,他觉得我应该考七百分,因为他是这么给别人说的,他的朋友,同事,邻居都听他说了三年。
但事实上我只考了五百六十三分。
他砸着东西,不断向我吼着说我是个没有用的东西,是个白眼狼。最后哭了起来,说自己命苦没有留在城里的命,说我考不上一切都录完了。自此他再也没有给过我好脸色看了。
我则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从他的发火到摔砸再到崩溃大哭,我没有说一句话,从我高二每一次成绩下来,他都会来上这么一出。之前他还会用衣架和电饭锅线来打我,打到我哭为止,自从初三我可以打得过他开始,他就用这招。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不会合他的心意的,乖乖读书,当个体面的人。
我就是要去当他看不起的扫扫地清洁工,和水泥的工人,还有其他不体面的人——他最痛恨和最害怕的农民。
等他哭够了,哭累了,自己就会出门去打牌,打完牌回来收拾好东西睡一觉早上照常出门上班。
那次也差不多,只是他哭的格外长,叫嚷的也比以前的大。都有人不断在门口喊着他,吵到自己了,也让我管管。
又一次的敲门声后,我不耐烦地打开门正想把人骂回去,却发现是穿着三中白色短袖黑长裤校服的李梦淇,那时候她刚刚上高一,十六岁,朝气蓬勃又青春,比阳光还要跳跃的活力霎时间把死气沉沉的冰冷屋子羞愧地无地自容。
但她还是有些格格不入地闯进来了。
难怪敲得不重。
她被我吓了一跳但很回过神来说,“打羽毛球缺我一个人,来吗?管晚饭的。”
说完,她把手里的球拍和羽毛球举到我眼前给我看,那是一双淡粉白色的拍子,一双温柔的球拍。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有些窘迫,身后就是一片狼藉的昏暗客厅和丑态频出的父亲,门前还有被人踢用脚的踹出来的鞋印,立在中间的我极力地想表现出满不在乎和淡定。
但我的一呼一吸仿佛被夏天沉重的空气给拖累了,迟迟说不出来话。
要是现在绝不会这样,我早就练成了在悄无声息的时刻捏碎种种不堪,然后会体面地在场。
“不说话,算你同意了。”
在我后沉默没几秒,李梦淇用力一把把我拉出,奔跑着离开,然后边跑边对着我爸说了一句叔叔我找陈泰学习了,也不管我爸有没有回答当即就把木门当的一声死死关上。
我被她牵着,她轻松地跑着,像朵不受任何约束的白云,轻灵地跳跃着,我的灵魂也轻盈起来,从缝隙中挣扎着出来。
我们一口气跑到了楼下。
她靠在墙上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向我说:“好了,我们走吧。他不回应就是答应了。”
“走不走?”她在我面前摇了摇拍子又问。
“晚饭吃什么?”
“什么?”
她抬头看向我宛然一笑,眼睛也弯起来真的像轮弯月,也和它一样明亮动人。
“我会下面,下鸡蛋面,很香的。去我家吃吧,我妈今天医院值夜班我爸在学校住。”
在我知道自己失败高考成绩的那一天,我和李梦淇在没有人的公园里里打了一下午的羽毛球,那天夕阳很好,把天染的和红玉一样流光四溢。但是李梦淇的球技很烂,一看就是刚上手的没怎么打过。
不过她的鸡蛋面很香,她说这是抵给我的教练费和训练费。
“干嘛不再试试?”
“你知道我的成绩?”
“不知道。”
“不过你爸的脾气很好摸清楚。”
我调了一筷子的面放在嘴里,面很鲜,微黄色的汤汁上躺着碧绿的小葱,很好看,但我迟迟不知道如何下筷。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还记得你初中给我送信吗?那么远的的路,你和我哥打赌输了,说来就来。从市区到郊区,还要再坐小巴士,再走上山来,真的很远啊。”她带着笑回忆。
“路这么长你都走过了,干嘛还把自己困在这连山都没有的地方。”
然后她就像谈论天气一样说,“而且我觉得你考的又不差,非得去南河大吗?我觉得那里也没什么厉害的。”
“大学名校里的名校,怎么不算厉害?”我看着碗里的面搅动着,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乖乖回答着。
“你又不喜欢,不是吗?”
“你抬头。”她突然命令说,像一个女王,“你真的喜欢吗?”
我当然不喜欢,只是习惯了,吴月死了后我身边就剩陈卫民这一个亲人,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