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是想到我儿子了
“我和你爹虽是堂兄弟，感情却比亲兄弟还要亲近。
如今珅儿你长得如此俊伟飘逸，一表人才，你爹要能看见，心里不知得过开心。
二叔心里就算有些不快，也是你这臭小子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看我的缘故。”
向来古板严肃的贾政，在子侄面前很少这么随和风趣，也只有在贾珅面前才不会端着。
贾珅自小便和二叔不客气，杯中的茶喝完，又倒了两杯咕咚咕咚喝完，看着难掩疲惫的贾政，他大大咧咧说道：
“二叔，你每次看到我都这么怀旧伤感，是不是又想到我爹了？”
“不，是想到我儿子了！”贾政声调里有些落寞。
这话把贾珅吓了一跳，满脸错愕的看着他，见侄子误会了，贾政忙摆手笑道：
“我说的不是宝玉这个孽障，而是珠儿！
如今贾府的子弟当中，论相貌英伟神俊，论气质超脱，论眼光韬略，珅儿你和珠儿太像了。
有的时候看到你，恍惚又看到我那上进努力又争气的珠儿了。”
贾政叹息一声。
“原本这辈子浮浮沉沉，人生磋磨也没怎么在意，毕竟，想到还有一个优秀光芒闪耀的儿子珠儿，自己平淡一点也无所谓，最起码珠儿比自己要优秀太多。
有珠儿在的时候，所有的不平、不甘、艰难挫折都感觉没那么难，毕竟生活是有盼头的，未来是有希望的。
珠儿在，平平淡淡、坎坎坷坷我一笑而过。
珠儿一人，能修补人生所有破碎的裂纹，能修复所有的创伤。”
“我在仕途上困顿饱受冷遇，最大的原因就是没有以科举出道，凭借功名进入工部，官场上的人都觉得我是勋贵之后，武将家族，没什么文化水平。
因此，升迁的机会往往给了那些有功名在身的人。
可有了珠儿我便有了底气，这孩子从小的时候，县试、府试、院试都独占鳌头，夺得小三元，这样的能力和耀眼的成绩有几人能做到？
那时我想着只要珠儿科举高中，一举夺魁，不仅珠儿此后平步青云，就是我都会受到他们敬重的。
可他突然走了，也带走了你二叔我的精气神，也让我这些年情绪越来越坏。”
贾政触景生情，看到自己又想起能让他挺起脊梁，骄傲自信的儿子贾珠。
二叔有些老了，每次想到贾珠的时候都情难自禁，悲愁落寞。
他原本想直言不讳的告诉二叔，贾代善弥留之际时候特意上了一本给皇上，不让二叔走科举，而是耗尽一生的人情，在生命终点换取太上皇最后的一丝同情和挂念。
把贾政特意安排进入工部担任主事。
恰恰是贾代善多年敏锐的政治嗅觉让他突然顿悟，知道自己设定的弃武从文这条路不但走不通，而且极其艰难。
政敌早就料到贾府会这样转型，因此凡是贾家科举优秀的子弟，必然要遭受政敌的集中摧残和疯狂迫害。
考中进士的贾敬最后遁入道观，就是这个原因。
可惜，弥留之际的贾代善已经油尽灯枯，再没能力为贾家子弟安排筹划什么，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也只能在关键的时候叫停贾政想要科举考试的愿望。
他已经没有任何精力解释，只能颤抖着使尽浑身的力气，用一生仅剩的最后一点人情，恳求君主给二儿子贾政一个出身。
这是在最后保护自己的儿子。
君主赐予的出身，没有人敢背后下黑手。
贾珅看懂这一切，但贾政不懂。
未能参加科举考试，以功名身份进入仕途，这一直都是贾政的一块心病，至孝至善的他，从来不敢抱怨自己父亲强行安排给自己的命运。
可他不知道，恰恰是父亲弥留之际，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这样的安排，才在关键的时候救了他的性命。
贾珅想把其中的缘由和背后的曲折斗争告诉二叔，可看到二叔这样脆弱伤感，每天忧心忡忡的心里状态，他苦笑一声打消了这想法。
二叔要是知道，父亲弥留之际还拼尽全力为他谋划人生道路，这恐怕将会永远成为二叔的一块心病。
他身上的担子够重了，再经不起这些压力的磋磨。
见珅儿关切不忍的看着自己，贾政自嘲笑了笑。
自己确实有点老了，怎么没一点朝气和风骨，今天竟然这么失态，在晚辈面前展现疲惫之态，着实有些不像话。
自己作为长辈，怎么说都应该给子侄们树立奋发向上的人生态度。
他宠溺的拍了拍贾珅。
“二叔今天有些伤感，又有些怀旧，唉，每次看到你都想起珠儿，这心总是被柔软的触动。
你以后多过来看看二叔，我就当珠儿来看我了。”
“没问题，主雅客来勤，二叔你只要多准备些硬菜，我这想喝酒了，自然时常就过来。”
贾政白了这小子一眼。
“你来看我仅仅就是冲着吃的？刚夸你几句，你小子能不能不要这么现实、势利。
难不成二叔在你心里的价值，还不如一桌子饭菜？”
见他有心情说笑调侃，贾珅知道二叔心情调整恢复不错，安抚了这个老文青，正准备再去内院里转转。
贾政暗淡的脸色很快恢复，神情变的有些严肃，打量了贾珅一会才开口。
“珅儿，你最近的事情二叔听说不少，有好几个人在我面前说起过，他们说你进入了锦衣卫做力士，勋贵家族对锦衣卫很是反感，有着不少敌意和恨意。
二叔虽然古板，在你面前不会迂腐，更知道你的不易，你做什么，二叔都能理解。
哪怕不理解，也会说服自己理解！
但这锦衣卫你还是要注意风险，别看如今他们风光无限，却也只不过是君王用来惩治手下的一把利刃。
这把刀沾血多了，以后便不容易抽身而退。
要是别人这些话我断然不说，但是你，哪怕这些话大不敬，二叔必须点醒你。”
“其实你就是有些固执，和太爷在那院子里过得捉襟见肘，二叔虽然不才，但帮你安排一个职位，让你既能照顾爷爷，又可以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冲别的，你爹当年和我的关系，我也绝对会尽心看护你的。”
“二叔，我知道你想照顾，可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就该用自己的双手开天辟地。
自立、自强是男人的底线，依附长辈的提携帮助，难成大器的。
再说了，贾家子弟这么多，你如果真的帮我谋了差事，难免让他们生出嫌隙，到时抱怨责怪二叔偏心，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锦衣卫说不定不仅能成就一番事业，还能给贾府留下一点退路。
靠着自己双手养活家人不丢人。”
见贾珅磊落的谈吐，洒脱的态度，话语中透露出的果敢和自信，贾政心里甚至有些羡慕，阴霾的心里莫名有了些光亮。